“我再不敢把你留在长安了。” 顺安,既是顺从安分,何尝又不是盼着她顺遂且平安。 于是姜从珚穿越过来养了半年的病,勉强好转后就被送到了凉州,姜淮也开始彻底装疯卖傻麻痹皇帝。 浮生大梦,一醉十年。 他让自己彻底成为一个废人,使朝廷百官都对他失望至极,使所有人提起他都是一副绝不可能拥立他的鄙夷态度,才能让皇帝放心。 “那您想过反吗?”姜从珚哑着声音问出这句话,目光有些小心。 姜淮整个人霎时顿住。他抬起脖子,眨了下眼睛,动作极缓、极缓,然后死死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吐出两个字,“想过!” 他曾经恨得发疯,恨到想要不管不顾毁灭世间的一切,凭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痛苦?凭什么他的仇人可以高高在上稳坐江山? 凭什么! 凭什么! “但我不能!就是张家,也不会!”姜淮颓然跌坐,整个人被抽掉所有精气。 姜从珚怔然地看着他,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旦他与张家联合谋反,大梁必定爆发内乱,届时周边胡族必会趁机南下。 异族入侵、百姓流离。 为了一己仇恨而将全国百姓拖入战火中,这样的事,他们做不出来! 所以,姜淮和张家都只能忍,躲在黑暗中寻找老天爷施舍的一丝微光。 而这丝微光,要等到五年后,长安城被破那日。同时,熊熊燃起的冲天火光也是他的消亡之光。 父女间再次沉默起来。 情绪平复下来后,姜淮用袖子擦了把脸,终于再次说起和亲的事。 对于姜从珚这个女儿,他是亏欠的,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是依娘仅剩的骨血,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要护好她。 “长生奴。” 他忽然叫了自己的小名儿,姜从珚一时不太习惯,然后就听到他说:“你若不愿嫁拓跋骁,便回凉州吧,我还有些人手,能送你出长安。”
第13章 见他 楚王之女姜从珚敬拜 姜从珚猛地抬起眼,瞳仁一缩。 眼里控制不住冒出酸意,她只能十分用力地眨眨眼把这份涩意逼回去才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他宁愿放弃报仇坠入深渊十余年也不肯让张家公然反抗大梁,现在却愿意为了她捅破这屋顶。 在他心里,便是江山社稷也比不上唯一的女儿。 “不行的。”姜从珚含泪摇头,声音哽咽到沙哑,几乎不成语调,“您知道的,跟您一样,我不能!” “我如果真逃了,会把凉州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 那时凉州相当于公然反叛大梁,同时还要承受来自拓跋骁的怒火。 姜淮的神色一下哀伤起来,看向女儿的眼睛泪光闪烁,里面包含着无数复杂的情绪,愧疚、怜爱、自责,更多的却是欣赏、骄傲。 他的女儿,跟她皇祖一样,是个胸有大义的人。 “父亲,或许,我嫁给拓跋骁,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 阁楼外,若澜兕子和那小童,三人一起守在门外。 阁楼三面环水,水宽五丈,除了东边的出口无可靠近,因为距离遥远,躲在岸边也不可能偷听到阁楼里的对话,十分隐秘。且阁楼的构造极为独特,隔音效果极佳,便是站在门口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女郎进去这么久还没出来,兕子等得有些心焦:“若澜姑姑,你说女郎在里面跟主君说什么呢?主君能不能帮女郎啊?” 但主君醉得那么厉害,真的能听到别人的话吗? 若澜摇摇头,双手交叠静静立在门口,抬首望着湛蓝的天空。 这座王府里,埋藏着她从前许多年的记忆,那时的女君和主君,也不是现在这样,那时,王府里是有过欢快的笑声的。 她还记得女君说,“若澜,你才跟我一样大,别整天一本正经的嘛,你要不要爬上来,树上的风景可好了,能看到好远的地方!” 她连忙躲开伸向自己的“魔爪”,哭丧着脸,“女郎,您饶了我吧,我实在爬不上去,t而且我怕高。” 后来,女君又说,“若澜,我好像有点喜欢姜淮了,不是那种喜欢,是那~种喜欢!哎呀,我有点说不清。” “若澜,我怀孕啦!这感觉真奇妙!” “若澜,我总感觉现在的形势很不好。” “若澜,这两个孩子就、就交给你了,请你帮我好好……好好照顾他们。” …… 女君最后的模样已经定格在她心中了,至于主君……若上苍垂怜,便让他轰轰烈烈燃烧一次吧。 兕子等得忍不住转起圈来时,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若澜第一时间朝她脸上瞧去,虽然整理过,她还是注意到女郎眼圈比先前红了许多,似有哭过的痕迹。 姜从珚若无其事地吩咐了小童一声:“给主君取杯解酒茶吧,他还醉着。” 三人走在回去路上,时不时遇上来往的仆从,姜从珚俱是一副低落模样,很快落入有心人眼中。 她今日在澧水院待太久,总要有点合理的表现,比如说去找父亲哭闹却最终没有结果。 离开阁楼前,姜从珚问了姜淮最后一个问题——在您眼里,我阿娘是个怎样的人? 她没有见过这一世的母亲,只从外祖母那里看到过一幅画像,八九岁模样。 她八九岁时,外祖母便指着那幅画像对她说,你跟你阿娘长得一模一样。 至于长大后,外祖母再也不曾说她像阿娘了,因为外祖母自己,也不曾见过女儿长大后的模样。 张依娘在二老心中的音容笑貌,永远定格在她十岁离开凉州的时候。 回到长安后,楚王府里不见任何画像,姜从珚只能从若澜姑姑的描绘里去想象。 她这个问题,似乎把他难住了,姜淮思考了许久,才字斟句酌、带着无比珍惜的语气说,“你阿娘,是在我最无助最窘迫时来到我身边陪伴支撑我走下去的人……” 张依娘长在凉州,父母又对她疼爱非常,便不曾严厉管教任由她跟着两个哥哥上蹿下跳,快活得像条鱼儿,她应该是边塞上自由成长的大树,却被迫来到长安做一朵被剪去枝叶的花,装进了楚王府这个囚笼一样的花瓶里。 即便如此,她也不曾伤春悲秋,更没有迁怒姜淮,反而带着这个从小被规训的小皇孙一起玩闹,在楚王府这座牢笼里扑腾自己的翅膀,带姜淮走出了父亲和祖父离去的伤痛。 她是姜淮在灰暗楚王府里唯一的亮色。 他教她读书写字,她却教他各种刁钻古怪的“武艺”和稀奇手艺,她还说自己以后想造出各种精巧的武器,最好是轻轻一拨就能将那些胡人打趴下,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时光就在这些笑着闹着的日子里慢慢溜走,后来两人年岁长大,明白了男女之情,相互通了心意,便成为了真正的夫妻。 那是姜淮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是他每每快要倒下时又支撑他爬起来的精神力量。 姜从珚听罢,什么都没说,此时也无需再说什么,只郑重地朝父亲行了一礼便走出阁楼了。 回到居所后,姜从珚的目光透过窗前的玉兰花望向更远的天空,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黑色的眸子里,湿润的水意如潮水一点点退去,露出其中嶙峋的底色,变得无比坚硬。 拓跋骁既然要娶她,那她嫁便是。 正如她所说,这或许不是件坏事。 这个世道并没有给女子进朝堂的机会,唯一接近权力的手段便是通过婚姻。 拓跋骁是北境之王,嫁给他,她便能直接进入权力角逐的游戏场里,这样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 姜从珚让若澜取了一块光滑平整刻着花纹的木板,亲自提笔写了一张拜帖—— 楚王之女姜从珚敬拜 三月初六上谒 待墨迹干透,姜从珚把拜帖交给若澜,“把拜帖送给拓跋骁。” “您要去见他?”若澜看了一眼,不明白女郎这是什么意思。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她对拓跋骁的印象不算好,太轻浮了。 “放心吧,我自有主意。” 另一边,拓跋骁收到姜从珚的拜帖后,先是意外,然后就是期待。 他对她念念不忘,只是最近两日忙碌,与梁国的盟约还有许多事情要商谈,没来得及找她,而且梁帝已经下了旨,她以后就是自己的人,便按捺住了。现在听说她主动来找,自是十分开心,忙把事情安排下去空出时间等她。 他很期待她会说什么。 第二日,姜从珚收拾停当,备了一车上好的美酒,还有梁国特有的一些点心、肉脯和各种吃食珍玩,乘车去了芳林苑。 甫一下马车,门口守卫就急急往里禀告。 姜从珚由引路下仆带着,穿过门廊,绕过院落前的石刻影壁,看到了正堂处的人。 对方也发现了她,跟着站了起来,一双深眸看过来。
第14章 三个条件 “只有你一个!”…… 姜从珚脚步些微停顿了下,便从容地走了过去。 踏上青石台阶,行至一定距离,站定,姜从珚双臂交叠于身前,朝他屈膝行了个礼。 “请漠北王安。此来拜谒,我所为者有二。” “请讲。”拓跋骁一抬手。 “其一,谢漠北王勇武大义,救我于危难这才得以保全性命。”姜从珚偏头朝后看了一眼,对跟在身后的健仆道,“呈上来。”健仆们便将她一早准备好的谢礼全都抬到堂前来。 酒坛具用红绸绑着,其余东西也都整齐放在框里,挂着木片,上面写着具体内容。 姜从珚继续朝拓跋骁道:“我深知这些薄礼不足以报漠北王救命之恩,但请您收下以尽我微薄谢意。” “其二是什么?”拓跋骁对这些礼物丝毫不在意,他也不在意她口中的救命之恩,他想救便救了。毕竟,她是自己看中的妻。 姜从珚抬起眸子,看着他,认真而缓慢地说:“你我的婚姻之事。” “嗯?”拓跋骁脖子微侧了下,狭幽的眸子闪烁。 他目光毫不掩饰地大剌剌落在她身上,兴味渐起。 每次见面,她都能给自己带来不同的感觉。 第一次见面,她从马车里走下来,以柔弱的贵女身份说出那番鼓舞士气的话,令他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女子有些聪明和胆气,起了点欣赏之意,却也没太在意。 抵达长安后,他欲在梁国皇室择女娶妻,却没想到个个软弱至极,实在令他不喜,这叫他忽又想起她,像她这般果决冷静的女子终究才是少数。 他一心想找到她,而他,确实再见到了她。 哪怕此前没见过她的模样,可那独有的身姿和气韵让她像黑夜里闪着荧光的明珠,叫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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