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知姜父虚伪自私,姜明月原以为这样虚与委蛇的日子还要过上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图穷匕见的那一日会来的如此之快。 她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么一日,是以哪怕这样的日子比她预料的要提前许多到来,她也并不觉得慌张,反而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同时这也意味着她能为姜九姑娘报仇了。 五月下旬以来,江南地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在下雨,阴雨连绵、连月不开,连绵不断地雨丝密密麻麻地斜织而下,好似一张天罗地网将人困守在这暗不见天日的牢笼之中。 明春院本来就光线不好,如此一来更是整日不见日光,天高云低,起先姜明月并不觉得不对劲,她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从未来过千里之外的江南,自然也不清楚这里的气候。 便是在书上学到了那么一些常识,反应过来也会迟钝一些。 虽然下雨了,但每日有春歌与春元出门替她端饭菜,姜明月是不用怎么出门的。 或许是人一旦闲下来就会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她隐隐有预感,或许将来她会被姜敬当成一件讨好权贵的礼物送出去也说不定,从一间院子换到另一间院子,难道她的一生就要这么过去了吗? 她自然是不愿意,人生在世、性命珍贵,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推断,或许她在现代也是溺水淹死的,这才会阴差阳错穿越到这个朝代来。 她没想过寻死,但凡事情有一线生机,她都不会轻易放弃。 现代的事情就仿佛是一场美梦,梦醒了,她也要认清现实努力活下去。 姜明月每日最喜欢把窗户推开,然后靠坐在美人榻上望着院子外面的风景,细雨绵密、黑云压城,院子内的柳树在狂风骤雨之中也呈现出一副摧残之态。 这些日子闲着没事,她让春歌找来了几本书册看一看,果不其然这个朝代的文字全都是繁体字,有许多字迹她并不认识,她认识的那些字也并非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意思。 换而言之,她目不识丁。 见姑娘翻开书册后迟迟都没有开口说话,春歌也觉得有些尴尬,据她所知,姑娘一直都是不认字的,怎么会忽然心血来潮想要看书? 沉默半响之后,姜明月有些期待地看向了春歌,问道:“春歌,你认识这些字吗?” 闻言,春歌也是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她当然也想要为主子分忧,但是她与春元也都是不识字的。 见此,姜明月再次垂眸看向了手中的书册,低低叹了一口气,仰头躺在美人榻上,双手翻开书页直接倒扣在了面容之上,嗓音从书页下面传来的时候多了一些有气无力的意味,“春歌,你得了空的话,去帮我寻一位女夫子吧。” 春歌自然是应下了,现在姑娘手中有了钱银,想要办什么事情当然是不成问题。 当日她就将女夫子请了过来,于是姜明月便从《千字文》开始学了起来,后来下起了雨,为了方便起见,便让女夫子在明春院中住了下来,每日授课倒也算是方便。 姜明月隐隐猜到了自己或许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她只求认字,文章和写字一概不管。 那女夫子起先还想要说教两句,但是见她态度坚决也只好作罢,这些富家小姐她是知道的,干什么事情都是心血来潮,想来过不了一段时间就会放弃了。 这般每日去认繁体字,日子倒是充实了许多,匆匆几日的光阴逝去,姜明月倒是也没空去胡思乱想了,整日倒是觉得日子充实了很多。 如此这般过了七天,姜明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原来已经下了这么久的雨了。 她走到窗户边伸手推开了木窗,但见雨丝连绵不断,现在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明春院也便显得越发阴冷潮湿了。 姜明月右手掌心朝上探出了窗外,细细的雨丝如同春日了柳絮那般落入了她的掌心,一阵湿|润在白皙的掌心蔓延开来,她抬眸看向了高高的天空和方方正正的墙壁,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江南梅雨时节了。 江南梅雨天气就是这般阴雨连绵不断。 只是不知为何,姜明月总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仿佛这场来势汹汹的阴雨之后隐藏着无尽波云诡谲的阴谋。 她低低叹了口气,压下了心间的慌乱,游园惊梦,从前她在千百年后的现代,可以轻而易举去评判那些史书上波澜壮阔的痕迹。 可是现在穿越到这个朝代之后,她不过是成了困守内宅的弱女子,权贵翻云覆雨玩弄权术之间就能彻底夺走她的性命。 她虽然从未到过江南,却也知道梅雨时节水患频发,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代,一连下这么久的雨都会带来麻烦,更何况是古代呢? 早知这场雨来时汹汹,却没想到结局会来得如此之快。 六月初的时候,姜老爷忽然派了身边的随从姜应前来请姜明月过去。 这半个月,姜明月通过每日厨房送过来的饭菜,也隐隐猜到了姜府或许是遇到苦难了。 往日都是三荤一素一汤,早就变成了两素一荤,每日的例汤也取消了,有时候送过来的也全都是素菜。 姜明月知道奴仆都是惯常见风使舵的,她并不介意。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奴仆也是人、也会有私心,这很正常。 但是如今姜父待她明面上还算是过得去,且平日里她赏钱也没断过,奴仆是断然不会轻易克扣她的饭食的。 如此一来,那便是姜父遇到难处了,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了。 果不其然,饭菜变了之后没过多久,府中就遣散了一些奴仆。
第7章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六月初,江南烟雨连绵不朽,天色昏昏沉沉仿佛大厦将倾。 听说这段时间姜潇潇一直在做噩梦,已经数次在夜半的时候去找女医前来看诊了,人亏心事做多了难免会害怕,再言杀人偿命本就是所当然。 这半个月的时间,姜明月已经将《千字文》上面的字都认过来了,手中的书也都已经换过几本了。 女夫子从未见过奇怪的要求,且不说姜家好歹算是个乡绅财主,府中的主子竟然会不识字。 且寻常人认字都要从提笔写字开始,偏偏这九姑娘根本就不愿意练字不说,还偏偏让她这个夫子在一旁给她念书,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这一日女夫子正在念书的时候,姜明月忽然听见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 她坐在书案前,因着屋内比较昏暗的缘故点了几根烛火,烛火如流云一般摇曳不停,在泛黄的书卷上面投落下些许斑驳。 木窗就这般敞开着,些许柳絮般的雨丝会乘风落入屋内,脸上间或会有些许冰凉的触感传来。 她摆了摆手让女夫子停了下来,随后抬眸看向了窗外。 但见窗外春歌与春元撑着油纸伞匆匆前去开门,院门敞开的时候但见随从姜应带着两个奴仆站在门口,道老爷有事情要请九姑娘过去一趟。 闻言,姜明月心中倒是没有太大意外,她早知姜敬这样的人虚伪自私,如今遇到难处了自然是要将她这个女儿推出去的。 风雨连绵不休,春歌与春元原本是想要替她撑伞。 但是这几日的风雨实在是有些大,便是一人撑伞都会淋湿衣衫,是以姜明月便自己撑着油纸伞同姜应等人一起离开了。 只怕这次前去没有个把时辰不能回来,这样阴冷潮湿的天气让人在外面等也是不方便,姜明月便让春歌与春元在明春院等着,不必随她一同出门了。 细雨连绵之中,府中的杨柳一直在摇曳不停,与平日里的赏心悦目全然不同,此时倒是有些波云诡谲的意味。 姜明月眉眼低垂撑着油纸伞朝前走去,间或有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也不在意。 若真是有贵客登门,姜敬是断然不会让她这般素面朝天出门的,今日不过是找她训话罢了。 * 那厢姜敬正在待客,江南梅雨时节本就水患频发,只是今年的水患比平日里要来的早上许多,倒真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往年这样的水患见多了,行商多年,他姜敬也不是什么没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但是今年的水患实在是有些来势汹汹,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就淹没了他的少半田地,若是照着这个趋势蔓延下去,只怕很快那些积攒多年的家业就要付之一炬了。 想到这里,姜敬下意识低低叹了口气,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偏偏平洲县县令柳宁还派人前来了。 其实这个时候县令派人前来,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要粮食或者是些什么贿赂,对于收买朝廷命官这样的事情,姜敬做起来颇为得心应手,县令柳宁贪财又好色,只要送些钱财和美人就行。 只是往年他都是同县令身边的师爷打交道,不知道为何,今年柳宁派来的竟是一位玉面书生,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兴许是县令新招的幕僚也说不一定。 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①,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即便是个县令老爷每年赚的也不少。 这书生的相貌倒是颇为出挑,眉眼清俊、身形挺拔,倒应昭了古文中的那句“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②” 这公子也是个好相处的,见姜敬叹了口气,他便抬眸看向了姜敬,嗓音温润开口问道:“姜老爷何故叹气,难不成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今年的江南水患确实是来势汹汹,若是姜老爷真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不放直说出来,如此在下也好回去转告县太爷,说不定也能替姜老爷排忧解难。” 见这公子和颜悦色,姜敬心中才稍微有了一点底,可面上却还是有些犹豫之色,小心驶得万年船,收受贿赂可不是什么小事,谨慎一些总是没错,“公子可有凭证或者信物?” 看出了姜敬面上的犹豫,宋怀川微微一笑,他自然能看出来这位姜老爷的顾虑,说来也是好笑,分明已经做出了行贿的事情,此时倒是知晓谨慎起来了。 他侧首看了一眼身边的随从宋严,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将县太爷的那封信拿出来。” 闻言,宋严似乎是才反应了过来,忙不迭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到了姜敬手中,道:“姜老爷,这是我们县太爷的亲笔,上面的官印都在,您老瞧过之后便应该放心了吧?” 姜敬拆开了那封信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官印果然是完完整整地印在上面。 官印这种东西可是官员的身家性命,丢了它那就是丢了乌纱帽,再说私自仿造官印可是大罪,断然是没有作假的。 况且他与县令柳宁打交道了这么多年,自然也能认得出来这官印究竟是真是假,看过这封信之后,他就放心了许多,笑容也带了那么些真心实意的意味。 可烂人的真心本就是让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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