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宁常侍如此容姿,怎么就偏偏成了残缺之身。” “嘘!这话也敢出口!你不要命了?” 青鸾循声抬眼,望向殿前那人如玉雕般的侧脸,他正垂眸向一个小内侍交代着什么,鸦羽般的眼睫下,一双黑眸如曜石般昳丽,清冷专注,容止出尘。 大约是前世对此人的忌惮刻入骨髓,青鸾只是这样看着他,手心竟已微微发汗。 宁晏礼。 这个前世无数次让她惊醒的噩梦。 此人相貌与本性天差地别,可谓生了一张谪仙面孔,却长了一副极其冷硬的心肠。 虽然他此时还未入前朝,但青鸾前世熟知的那个宁晏礼,不仅是淮南王府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是手握南梁军政大权的三公之首。 淮南王府明里暗里与他的较量不计其数,都难占上风,光是折损在他手里的细作就不下百人。 前世青鸾就有三次差点折在他手上。 面对这样的人,她心里也怵。 不过,好在这一世不必再与他为敌,只是不知那晚的事是否能瞒得过去…… 想到此处,青鸾微不可察地出了口气,刚要将视线一转,却见宁晏礼蓦地抬眸,二人目光隔空交汇—— 他在看她。 第2章 第2章 青鸾呼吸一窒,莫名生出会被那双凤眸看穿的惶然,于是瞬间垂下眼帘,避开了宁晏礼的视线。 少顷,她眼下却出现一袭墨袍的前摆,泛着淡淡光泽,是时下最为名贵的云锦料子,袍上绣有暗色莲花纹,当朝能用此纹饰的,唯有宁晏礼一人。 青鸾心跳微微加快,随着一道若有似无的特制沉香传来,更觉背脊发凉。 这是令她至死难忘的气息。 前世,淮南王府联合诸侯起兵逼宫,号称百万的大军直杀上京。兵临宫门之下,他本以为大事将成,却不想落入了宁晏礼早就布下的陷阱。 为救世子性命,青鸾伪作宫中内侍,伺机从人群后将宁晏礼挟持。 用桃木簪抵上宁晏礼咽喉的一刻,她已做好赴死的准备。 簪上早已浸了毒,其毒源于南疆,用量不大时不会使人立即暴毙,而是蚀入骨血,缓缓发作,让人最终受尽折磨,油尽灯枯而亡。 滚滚浓烟直上夜空,周遭布满密密麻麻的黑甲军,持甲带刀,不断逼近,将她与宁晏礼围在中间。 她听到宁晏礼问她:“他活,你就得死,值吗?” 青鸾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 她知道,宁晏礼已察觉到,她并非无所畏惧。他是想用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攻溃她的防线。 擅于刑审之人,最擅攻心。 但她已没有退路。 看着世子爬上马,王府侍卫护着他扬鞭而去,青鸾终于舒了口气。 她挟着宁晏礼退至宫外,退进一座火光通天的院落,宁晏礼手下的兵马很快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影卫不断呵斥:“快快束手就擒!大人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面对无数明晃晃的刀刃,听了那侍卫的话,青鸾反而笑了出来。 她逼紧了手中的发簪,靠近宁晏礼耳边,血腥下隐约传来一阵沉香气息。 她问:“宁大人,我还能活吗?” 四下空气凝滞闷热,青鸾听到宁晏礼冷如碎玉的话音:“你说呢?” 正待此时,一只冷箭骤然贴过宁晏礼的鬓发,直向青鸾射来! 她手臂一顿,却叫宁晏礼抓住这个空隙,回身一掌扼住了她的喉咙。 强烈的窒息与压迫感铺天而来,情急之下,青鸾反手用桃木簪刺入宁晏礼的手臂。 噗嗤一声沁毒的木簪没入血肉,鲜血顿时洇湿墨袍。 青鸾顺势脱身,向正在倒塌的燃烧房屋冲去,房中有她提前备好的暗道,她飞身一跃,几乎同时,后心却忽而袭来一道冷意—— 她骤然回头,只见一发银矢疾速逼近! 下一刻,血光四溅! 羽箭刺穿左肩,一抹腥甜冲上咽喉,在青鸾跌入暗道的刹那,她看见宁晏礼手持银弓,隔着火光与簌簌倒塌的墙壁,正冷眼回望向她…… 房屋轰然倾倒,撕裂的痛楚中,青鸾闻到从宁晏礼身上沾染的一丝沉香气息。 …… 霎时间,思绪从火光中跳回眼前。 青鸾感觉得到,那道森冷的视线还在头顶。 她一动不动,只将眸光稍稍抬了半寸,看到宁晏礼镶玉的腰封,接着,便听到冰冷的二字:“抬头。 就在这大殿之上,众人面前,宁晏礼语气果决,没有商量的余地,青鸾只得伏手一礼,缓缓将头抬起,对上那道沉冷的目光。 只见宁晏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晦暗不明,似乎是在辨认什么。 青鸾心中突突,敏锐地嗅到一丝怀疑。 片刻后,宁晏礼抬了抬手,身后两个内侍旋即得令,将其他宫人驱赶到一处回避。 青鸾于袖下攥紧五指,紧接着就听宁晏礼问道:“三日前的子时,你在做什么?” 青鸾心下一紧,那晚她去宁晏礼殿中销毁密信的事,莫不是真暴露了? 可前世为何没有这段经历? 青鸾回忆起前世,三日前的那晚正轮到她在太子殿中侍疾—— 她守在病榻旁,抬眼见子时将近,便将提前备好的汤药呈了过去。早有消息,宁晏礼此人作息规律,不当值时,子时必定歇下,眼下正是她动手的机会。 药味浓苦,少年太子皱眉饮尽,很快浑浑睡下。青鸾帮他掖好被角,端着托案和空药碗走出殿外,于暗处换上内侍宫袍,迅速朝宁晏礼宫内居所赶去。 宁晏礼所在的殿室离皇帝的昭阳殿不远,青鸾避开守在殿外的内侍,将点燃的迷香插入窗纸,稍候半晌,以黑布蒙面推门跨过门槛。 殿中沉寂,一侧帷幔紧闭,另一侧案几上整齐摞着书卷公文。 青鸾悄然靠近案前,无声翻找起来,却突然见窗外晃过一道人影,登时心觉不妙,匆忙将一封书有淮南王府字样的密信用火折点燃,丢入火盆,而后便推开另一侧窗扇,翻身跃出。 就在这时,却有一柄短刀从帷幔后飞出,她避之不及,利刃唰地划过袖臂,飞溅出一道鲜血。 她脚下一晃,忍着皮开肉裂的剧痛,捂住伤口。温热的血流从指缝间溢出,身后却已有侍卫破门冲入,她不敢耽搁,旋即绕着小路逃走。 回到凤仪宫,她草草给伤口止血,咬着纱布一圈圈缠好。又仔仔细细地将手上的血擦净,才换回宫婢衣饰,忍痛端着托案和新煎的汤药呈入太子殿内…… 眼下想来,她于第二日一早在殿前栽倒,大约也与这伤有关。 宁晏礼就在眼前,青鸾不敢深思太久,只能微微欠身,回道:“三日前是奴婢当值,因太子殿下高热不退,子时奴婢正在为殿下侍疾。” 她顿了顿又道:“太子殿下因病日夜昏睡,但恰巧在那会子醒了,奴婢便服侍殿下服了汤药。” 宁晏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试图在表情里分辨出一丝漏洞。 青鸾察觉出他仍存怀疑,干脆迎上了他的目光,飞翘的双眸晶莹透亮,浮现出纯然无辜的神情,似是在说:宁常侍问这做甚? 宁晏礼看着她,眸光愈渐凌厉:“你似乎生了一张很会使诈的脸。” 青鸾唇角微僵,但眼中却仍是诚恳:“奴婢万不敢有半分欺瞒。” 宁晏礼似乎全然不为所动,冷冷道:“你是黑是白,不是用一张嘴说的。” 他早知淮南王府在宫中埋了一条很深的暗线,那细作手段凌厉,十分狡猾,不止是那晚,之前每次他设下陷阱准备收网时,线索定会全然崩断,只留下一地零碎的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今早,他得到消息,说凤仪宫中有个婢子在昏睡时,似乎唤出了淮南王世子的名讳。 虽然喊得模糊不能确定,但她却莫名有种直觉,这一次他似乎可以抓住一些东西。 来凤仪宫前,他特命人按描述画了那宫婢的画像,因此他在众人间一眼就认出了她。 画中女子与本人虽像,但媚态有余,反倒叫人忽略了眼底的心机与防备。 他没看错,她在防他。 必要的时候,或许可找个由头对这婢子用刑。 “三日前那细作曾被我所伤,”宁晏礼道:“是不是你,一查便知。” 说着,他视线一动,落在青鸾略显单薄的肩臂上。 青鸾于袖下攥起拳,“敢问常侍所寻之人被伤在何处?” 宁晏礼寒声道:“右肩外侧。” 青鸾顿了顿,看向殿中偷偷往这边瞄的宫人们,抿唇犹豫片刻,又抬眼望向宁晏礼,然而那张如玉般的脸上却不见一丝表情,只是眸中冷得令人心惊。 青鸾轻出了口气,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突然抬起双手放在宫衣胸前的束带上。 青葱似的指尖翻绕,很快将束带松开半寸,宁晏礼睫羽微颤,立即明白过来,脸色登时变了,冷然斥道:“放肆!” 青鸾动作一滞,抬头看他,双眸明亮坚毅:“若非如此,奴婢何以自证?” 宁晏礼眼底划过一瞬阴翳,其间还带着一丝轻蔑:“凤仪宫中,圣驾面前,岂容你玷污?” 青鸾早知宁晏礼素来瞧不上这些,宦官并非“不食烟火”的圣人,尤其是他这般的权宦,历朝娶妻找对食的不胜枚举,然宁晏礼却是例外,他的不食烟火已到了不近人情,不通人性的地步。 莫说他自己不沾,便是看都看不得一眼的。 青鸾顺势快速系好束带,伏身跪在他面前:“奴婢为自辩清白一时糊涂,还望常侍恕罪!三日前子时奴婢当真在为太子殿下侍疾,不仅凤仪宫的宫人可以证明,便是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奴婢不敢污了常侍的眼,常侍若是不信,待殿下醒来,便能求证!” 女子单薄的身躯蜷缩于脚下,双肩带着不堪摧折的颤抖。宁晏礼冷睨向她,看着她背脊弓出一弯弧度,薄薄一层,撑起宫衣的素纱。 他眉头微蹙,沉默良久,回避在殿中一角的宫人们连大气都不敢出。 青鸾伏在地上,心跳怦怦如鼓,稍稍掀起眼皮瞟向殿中更漏,却见此时已到了未时三刻。 她看着眼前墨袍上的莲花纹,又想到李慕凌的传信,不禁咽了咽嗓子。 正待此时,忽闻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奴婢见过宁常侍。” 听到这个声音,青鸾不禁眉心一跳。 第3章 第3章 “淑妃娘娘得知太子殿下久病不愈,特遣王府从淮南送来了青叶疏风草。”来人双手呈着红木匣,福身道:“今娘娘有孕在身不便行动,便命奴婢送来献予皇后娘娘。” 青鸾听出来人是李淑妃的贴身侍婢檀儿,而李淑妃则是淮南王之女。“未时三刻,凤仪宫”的传信,便是世子要她于暗中接应檀儿,对陆皇后和太子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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