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兰心突然唤向青鸾:“青鸾,你且在此处盯着,叫他们将这些污秽清理干净了,再请巫医来去去晦气,免得日后冲撞了娘娘和太子殿下。” 在凤仪宫一众宫婢之中,青鸾与画屏当属亲近。 因此兰心话音一落,画屏不免生出疑惑:明明这些事平日交予太监们做便可,为何偏叫青鸾去做? 青鸾却没有多言,干脆地回了声“诺”。 众宫人四散,各自忙碌开来。 青鸾挨块儿石板缝地查看着是否还留下血迹,这善后的差事她干起来倒是顺手,没一会儿便指出七八处没洗刷透彻的地方,叫几个干活儿的小内侍不住抹汗。 一个小内侍凑了上来,似揣着什么秘密般,悄声道:“青鸾阿姊。” 青鸾回头见是顺喜,白了他一眼,嗔道:“怎的这般鬼祟,做贼似的。” 顺喜虽与她同年,但生辰小了三个月,遂素来唤她一句阿姊。 他为人机灵,做事利落,偶尔有些差事青鸾唤他做习惯了,为此他也不少在陆皇后面前露脸得赏。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就渐渐熟络,时间一久,说话便没那么多忌讳。 顺喜瞧四下宫人都各自忙着手头的差事,便又压低了声音:“阿姊,你怎知会用得上那冰鉴,还特唤我提前去取?” 在取那冰鉴之前,他想着眼下又未入伏,还与青鸾磨蹭了两句,现在看来却是心服口服,愈加对青鸾佩服得五体投地。 青鸾笑道:“服侍娘娘若不想在前头,哪有出头的日子。” 而后她又低声补道:“淑妃娘娘的陪嫁婢子近日宫里宫外进进出出多回了,在这宫里只要稍加留意,打听出个什么又不是难事。这些事还要我教与你,你几时才能混成一宫掌事。” 顺喜听得似懂非懂,眨了眨眼认真道:“多谢阿姊,顺喜受教了。” 正待此时,画屏行色匆匆从殿内走出。 只见她眉目间隐有忧色,待走近些,才与青鸾道:“青鸾,你且先将手里的差事放一放,娘娘命我来传话唤你过去呢!”。 寝殿内暗香萦绕,几束斜阳穿过凤鸟祥云窗棂,却照不亮殿内的昏暗。 陆皇后坐于几前,双目微阖。 覆手立于侧后的兰心见青鸾进殿,对陆皇后低声耳语一句,陆皇后方睁开眼。 “娘娘,奴婢已将青鸾带到。”画屏恭谨道。 “你先下去吧。”陆皇后颔首,又对身旁的兰心道:“兰心,你也先退下。” 兰心一愣,眼中掠过意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与画屏一同退至殿外。 待她们出去,陆皇后才道:“青鸾,上近前些。” 青鸾缓步上前,在案几前伏手一礼。 陆皇后此时已换掉了外裳,去了头饰,青丝散落,面色也略显憔悴。 她揉了揉眉心道:“殿内昏暗,你来帮本宫奉灯吧。” “诺。”青鸾伏身上前。 见案几上摆着一盏鸾鸟朝凤灯,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案上的火折子。 这时她闻陆皇后问道:“青鸾,你进凤仪宫侍奉有多少时日了?” 青鸾将火折子轻轻吹亮,一星温暖的火光映入眸中,闪闪跳跃,“回禀娘娘,已有三年零八个月份。” 陆皇后微微一笑:“你倒是记得清楚。” 青鸾点燃鸾鸟口中衔着的灯芯,“娘娘仁慈,待奴婢极好,奴婢初至凤仪宫那日,娘娘还曾亲自教诲,遂不敢忘怀。” 灯芯“呼”地燃起。 灯火顺着鸾鸟高扬的脖颈,一路蔓延至上方的莲花座。 伴随着火光摇曳,凤凰周身羽毛如盈盈振翅,映出暖黄的光晕。 青鸾莹白的面容被衬得愈发动人。 陆皇后看着她,似若有所思,未等她退回原处,突然开口:“青鸾,本宫欲将你献予陛下,你意下如何?” 青鸾脚下一滞。 这显然是陆皇后的试探。 她抬起头,面上露出愕然,瞬息之间小脸已不见血色。 接着,她便“扑通”一声跪下,佯作慌乱道:“娘娘,奴婢人微命贱,不足以承天恩,且奴婢侍奉娘娘多年,对娘娘绝无二心,若是娘娘觉得奴婢哪里做得不好,奴婢自当领罚!” 话说到后面,她声音中已见哽咽。 “哦?”陆皇后犹疑道:“你当真不愿?” 青鸾仰起青白的小脸,眼中俨然挂着莹莹泪珠,泫然欲泣之态,我见犹怜。 她再次深深叩首,“奴婢只想侍奉娘娘,为娘娘分忧。” 寂暗的寝殿内,鸾鸟朝凤火光摇曳,陆皇后久久不言。 青鸾伏跪在地上,埋头在心里将宁晏礼又暗骂了一遍。 若不是那奸宦三言两语的挑拨,陆皇后也不会在今次试探于她。 殿中一时寂静,又过良久,她才听到窸窣起身的声音。 陆皇后绕过案几,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将她扶起。 青鸾顺势红着眼角,泣声道:“娘娘……” “本宫知你忠心,方才都是与你说笑,你莫要挂怀。” 陆皇后黛眉舒展,面上又如平日般温和,“你素来伶俐,这凤仪宫里的人,除了当年从陆府带进宫的兰心,本宫便最看重你。今日你又在陛下面前维护本宫,本宫怎会听不明白?” “谢娘娘。”青鸾微微欠身,作势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 正待此时,兰心的声音从围幔后传来:“娘娘,府中来信了。” 陆皇后道:“呈上来罢。” 兰心进殿,行至陆皇后身边,双手将信递了上去,陆皇后坐回案前,仔细查看了封缄,然后才将书信拆取铺开。 青鸾微微抬头,虽不知信中所书,但见陆皇后眉头渐渐凝蹙,脸色仿佛都黑了一层,不过两息之间,便叹着气将信撂在了案上。 青鸾约莫着陆皇后看信的时间,在心底算了算,信上大概二十来字。 可看陆皇后眉头长锁,这短短二十来字竟似千斤,料想是陆府出了什么大事。 半晌,她只闻陆皇后叹道:“这个衡儿啊……” 衡儿? 青鸾心中一动。 莫不是陆府传闻中的那位混世三郎,陆衡? 上京城人尽皆知,丞相陆彦膝下嫡出三子一女,除了这陆衡小郎,个个都是人中翘楚。 皇后陆婉自不必说,陆彦嫡长子陆眺方逾而立,便已官至御史中丞,次子陆羡素有才名,初入仕途亦如步青云。 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这三子陆衡,当是混世魔王的存在。 世家公子有的宽袍博带、饮酒清谈,有的簪缨衮冕、登朝入仕,可他身为丞相嫡子,皇后的亲弟弟,却一脑门子扎进刀枪剑戟,天天嚷着入阵杀敌。 相传一次宴席,有人玩笑他一身窄衣缚袴,像个牵马奴。这陆衡性子火爆,当即抽出腰中佩剑,银刃闪动几个来回,“唰唰唰”将那人的衣衫刺了个稀烂。 眼下陆皇后这般无奈,大约是这混世三郎又生出了什么事端。 陆皇后借灯火将信引燃,信纸一角被火焰舔舐,曲卷成灰,她随手将烧了大半的信丢进了火盆。 陆皇后抬头道:“今日正好你二人都在,本宫思量着凤仪宫人多事杂,兰心一人也难顾周全,往后就由青鸾你协助兰心一同料理宫中事务,如何?” 兰心正要将火盆端走,听到这话,不由得动作一滞。 第5章 第5章 此言明里是青鸾帮衬兰心,但实际却是将青鸾抬到了与兰心相同的位置。 青鸾倒不意外,陆皇后方才试探,想毕就是为了这番打算。方才种种试探,不过是想看看她究竟是否能用。 她盘算着陆皇后背靠金陵陆氏,又有太子,遂中早有答案,但面上仍作迟疑道:“娘娘,奴婢资历尚轻……” “阖宫上下,你二人对本宫最为忠心,本宫岂会看错?兰心料理宫内之事,你往来宫外之事,一内一外,如此甚好。”陆皇后道。 见陆皇后语气坚定,青鸾借机不再推辞,顺势叩道:“娘娘抬爱青鸾无以为报,唯以此身忠心侍奉,谨拜谢恩。” 陆皇后点了点头:“你先退下罢,明日一早来本宫这里,本宫有事交代。” “诺。”青鸾伏手退下。 从殿内退出后侯在外面的画屏迎上前来,小声道:“娘娘唤你究竟所谓何事?可有不悦?” 未等青鸾答话,兰心也端着火盆从殿内退了出来,看了眼二人便径自离去。 “我怎么瞧兰心脸色不大好?”画屏狐疑道。 青鸾望向兰心渐远的背影。 前世陆皇后毒发崩逝,李淑妃欲挖出陆氏往日秘辛,暗中将兰心私押,几番利诱不成,又上了酷刑,一连七日,兰心被活活折磨致死,却未吐半字。 这忠心气节却是叫许多七尺儿郎都不如,故而她对兰心是有几分敬重的。 想到此处,她不由叹道:“大约是为了皇后娘娘吧。”。 翌日,天色蒙亮,青鸾按吩咐来到陆皇后寝殿。 她昨夜受前世梦魇所扰,本就睡得不好,刚进殿还没落稳脚跟,陆皇后就先开了口:“青鸾你来了,今日你替本宫到相府传个信。” 青鸾一时未作反应,倒是正为陆皇后梳头的兰心骤然抬眸,手中篦子一抖,扯下两根青丝。 “嘶——”陆皇后微微蹙眉,倒吸了口气。 “奴婢该死!”兰心慌忙下跪。 陆皇后叹了口气,伸手将兰心扶起,安慰道:“这一点小事,你快起来罢。” 待兰心起身,陆皇后拉开妆奁下层,取出一封打好封缄的信,对青鸾道:“你巳时将此信送至府内,一定要亲自交到丞相手中,切勿由人代传,你可能记住?” “谨诺。”青鸾双手接过信。 陆皇后又道:“兰心,你将出入宫的腰牌交给青鸾。” 兰心听了从腰间取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铜牌递给青鸾,神情又如平日般恭肃道:“凭此牌可出入宫门,每宫仅有一块,你且收好,莫要丢了去。” 青鸾颔首接过,向陆皇后一拜:“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 后宫妃嫔与母家传信,为防书信内容外泄,大多都是由最体己的贴身婢子来做,就如陆皇后,往日与陆府传信都是兰心的差事。 青鸾知道,陆皇后不会轻易信她,这封信就是对她的第二次试探。 金陵陆氏这样的家族在传信时都暗藏玄机,细小到每一处折痕墨迹,都十分讲究,若传信人心存二意暗中将信拆开,那么收到信的一方就会立即有所察觉。 宫婢外出当差本有宫中车马接送,但与相府送信是陆皇后私事,宫中人多眼杂,不愿太过声张,于是青鸾另安排了一驾牛车,驾车的差使刚好落在了顺喜身上。 她回房迅速换了身男装,用桃木簪束起青丝,揣好腰牌书信,又取了一顶幂篱便与顺喜匆匆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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