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我们先去接点手工活回家做,多少能补贴家用。”桑景云吃完饭团,对桑景英道。 桑景英答应下来。 两人一起去了桑景英昨日糊月饼盒子的点心铺。 这点心铺卖的东西很杂,除常见点心外,还根据时令卖各色东西,比如糖烧芋艿、烤红薯、炒白果等,眼下临近中秋,还自制月饼出售。 点心铺老板早年跟桑学文一道玩过,知晓两人身份,得知他们想接些零工回家做,道:“我这边的月饼盒不好让你们带回家做,我记得你们母亲手巧,你们可以去小东门兰心衣帽店,接一些针线活。” 月饼盒或点心盒子糊好之后,体积不小。 糊一百个盒子,只能赚两个铜板,但要带这么多盒子来回,并不容易。 倒是一些需要技术的针线活儿,适合带回家做。 桑景云应下,又跟这老板打听工作的事情。 这点心铺老板对桑景云和桑景英很是同情,他想了想,说起一件事:“我听说,中华职业教育社有个珐琅班要招学生,去那里读书,是半工半读的,不仅不收学费,每月还给两元津贴。” 这所谓的珐琅,就是搪瓷。 搪瓷的制作方法较为复杂,这时人们还会用搪瓷做招牌、门牌等,做搪瓷的工人必须识字,因此珐琅班进入门槛较高,需要参加考试,若是桑景英能考过,倒是可以去。 桑景云问明情况,记下考试时间,就带着桑景英去了兰心衣帽店。 桑家原先做绸缎生意,跟这兰心衣帽店有生意往来,会给兰心衣帽店供货。 双方也算是老相识,因而,两人很快便接到了一些活,是用颜色鲜亮的布料,缝制给孩子戴的瓜皮帽。 针线由衣帽店提供,缝好一个帽子,可以得到两个铜板。 兰心衣帽店给了够做十个帽子的布料针线,桑景云和桑景英道谢过后,拿着回家。 桑景云在外头走了一天,回到家中时,已经筋疲力尽。 她只想躺下休息,但刚到家,便遇上一场热闹。 陆盈给他们开了门,他们刚进去,就见桑学文抱着桑钱氏的腿,正在哀求:“娘,给我买点大烟吧,娘,求你了,娘,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 桑钱氏以前见不得儿子这副惨样,现在却铁了心肠。 她抓住桑学文的胳膊,强行将桑学文拖回房间,关在里面。 桑学文趴在门上,一边敲门一边哀求,又开始喊爹。 桑钱氏红了眼眶,但见到桑景云和桑景英,却又强打起精神:“阿云阿英,你们今日去城里,情况如何?” 桑景云也不隐瞒,将他们遇到的事情说了。 “那珐琅班,倒是个好出路。”桑钱氏看着桑景英道。 在她心中,桑景英还是个孩子,竟要开始为生计发愁。 桑学文十二三岁时,还腻在她和桑元善身边,讨巧卖乖,闹着不肯去私塾。 桑学文成亲的时候,都还像个孩子,穿着喜服蹦蹦跳跳的。 “奶奶,明日我去打听一下,为投考珐琅班做准备。”桑景英道。 “好,好。”桑钱氏一脸欣慰。 这天晚上,他们吃的是南瓜粥。 老南瓜去了皮,和米一起煮,煮出一大锅黄橙橙的粥。 这粥带了点甜味,吃腻了粥的桑景雄这回没抱怨,吃了不少。 倒是桑景云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碗就去躺着了。 她躺了没一会儿,桑钱氏就进来,递给她一个煮鸡蛋:“阿云,你吃个鸡蛋,补补身体。” 桑景云穿来这几天,桑钱氏每天都会给她蒸鸡蛋或煮鸡蛋补身体,其他人都没有这待遇。 眼下一枚鸡蛋要一个铜板,他们家总资产,也不过几百个铜板,桑钱氏对她,极为上心。 桑景云知道自己这身体,是真的缺营养,她接了鸡蛋吃,同时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挣到钱。 明日,她还想去县城看看。 桑景云吃了鸡蛋,倒头就睡。 见她睡了,桑钱氏出门,去外面院子里乘凉。 陆盈跟了过来:“娘,学文还在喊……” “随他去吧,等他消停了,去给他喂点吃的。”桑钱氏道。 陆盈应下了。 桑钱氏又叹气:“不能再让他连累孩子了。” 阿云和阿英还是孩子,就要想法子挣钱养家,着实可怜。 说起来,桑家败落前,张老四家那位,是一心想让他们家景云嫁给她小儿子的。 当时桑元善看不上那小子,就没同意,时间一长,她也将这件事忘到脑后。 今日听孙子孙女说起去张家的遭遇,她才记起这件事。 张老四家的那位急急忙忙把她孙子孙女赶出门,应该就是怕他们缠上去。 她一定要看紧桑学文,不能再让他惹事。
第7章 代写书信 桑景云有原主记忆,又去了一趟县城,对这个时代,便多了一些了解。 她这日非常疲惫,早早睡下,但睡得极不安稳,一整晚都在做梦。 一会儿梦到桑学文在外面欠了大笔的钱,李老板要拉她去抵债,一会儿又梦到上海沦陷,遍地饿殍,她连饭都吃不上。 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还起夜了三次。 到后半夜,她再也睡不着。 此时的上海还算安定,但再往后,是要经历战乱的,上海还会沦陷。 就算不去想那么远的事情,如今她在挨着平民窟的郊外住着,也不安全。 她得再去县城看看。 桑景云想去县城,但她很快就发现,她连爬都爬不起来。 倒不是病了,而是前一日走路太多,身上的肌肉都被拉伤了。 她这身体的原主,以前从未一次走这么多路,有些受不住。 桑景云睡不着,就跟着桑钱氏早早起来,坐在竹椅上不动弹。 桑钱氏用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确定她没发烧,便开了桑学文住的房间的锁,让桑学文出来做饭。 大早上起来,桑学文是清醒的,倒是不曾拒绝,笨手笨脚开始做粥。 桑景云见状,低声跟桑学文说话:“爹,我昨日去了一趟县城,走了整整一天,今日浑身疼,脚底还起了水泡,可惜不曾找到工作……” 桑景云将自己身上的不适往严重了说,听得桑学文心疼不已,暗暗埋怨自己没用。 桑景云又说起桑景英:“爹,景英要去考半工半读的珐琅班,以后当个做珐琅的工人,现下那些工厂的机器,都是日夜不停的,说不定景英往后,要去上夜班……” 桑景云还将原主听来的,那些工厂里乱七八糟的现象说了说,最后,还提到了包身工。 民国时期,一些包工头会用极少的包身费,将未成年孩子,尤其是十岁出头的少女骗去工厂做工。 这些人的工钱全归包工头所有,吃住极差,只能吃些豆渣、发霉的糙米之类,还时常挨打,病了也得不到医治,死了就被人直接扔出去,有时候还未死透,就已被扔到乱葬岗。 桑景云看过相关资料,她又是个写小说的,此时也就包身工的惨状说得绘声绘色,听得桑学文脸色惨白。 桑学文以前从未做过饭,但他们家现在顿顿喝粥,粮食都是定量的,做粥又没难度,他倒也做得来。 只是他动作极慢,给南瓜削个皮都要半天。 不过慢归慢,他活儿做得极为精细,那南瓜每块,都切得差不多大小。 若是桑钱氏做饭,可不会这样,她赶时间,总是随便切几下,便扔进锅里,毕竟不管切成什么样,吃起来味道是一样的。 桑钱氏觉得桑学文手脚太慢,在旁边念叨个不停。 桑景云怕奶奶打击自己父亲干活的积极性,让桑钱氏出去种地,自己与桑学文说话。 她一边说他们家没钱之后会有的惨状,一边夸奖桑学文活儿做得精细,又道:“爹,眼下我们只能靠做针线活挣钱,奶奶不擅长做针线,妹妹年纪还小,我这破身体,走了些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你能不能帮娘做点?” 桑学文虽懒散,但脑子聪明,要学会普通的针线活不难。 他以前没干过重活,一双手细腻的很,要拿针线也不成问题。 他们家里洗衣做饭的事情,加起来也没多少,桑景云想让他跟陆盈一道去做针线活。 桑学文答应了,打了个哈欠,眼里沁出泪水,表情也有些不耐烦。 桑景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桑学文扔下灶台,又闹起来,然后被桑钱氏熟练地抓去屋里关着。 桑景云在家休息了两天,这两天里,陆盈带着桑景丽躲在阁楼上,做完了十个瓜皮帽。 桑景云想让桑学文帮着做,但到底没成,桑学文每天都要闹两回,剩下的时间,只够他做完家里的家务。 他这一天天的,一会儿后悔莫及,说他对不起家里人,一会儿大骂桑钱氏,说桑钱氏要害死他,好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一具身体里。 桑景云躺了两天,身上依旧疼得不行,但精神头好多了,就跟桑景英一起,再次往县城走。 两人先去兰心衣帽店,将十顶瓜皮帽交上去。 有很多妇人去兰心衣帽店接活做,手工费兰心衣帽店一月一结。 桑景云了解清楚,又接了点活计,然后继续去找工作。 “姐,女子很难找到工作……”桑景英想劝桑景云放弃。 虽然这些年,很多人都说要妇女解放,但出来工作的女子,依旧很少,要到1920年往后,情况才好起来。 当然,这工作,指的是较为体面的工作,若是给人当女佣,或者去工厂做女工,那是极为简单的。 但这个时代,女工和童工被压榨得非常严重,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桑景云不到绝境,是不愿意去的。 她如今这身体,也干不了体力活。 桑景云道:“景英,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多问问,说不准就找到了工作。” 桑景云最想做的,还是写小说投稿,但她需要钱买纸笔和报纸,也需要先把家里安顿好。 若是实在找不到工作,那她跟陆盈一起做针线,也是可以的。 她不爱做针线这样枯燥的活儿,但逼一逼自己,也不是不能做。 “姐你说得对。”桑景英听了桑景云的话,认真点头。 说话间,桑景云看到前面有一家洪兴纸号。 洪兴纸号是在上海县城开了百年有余的纸店,这些年从外头传进来很多新东西,洪兴纸号与时俱进,还开始出售钢笔等文具。 此时做生意都是代代相传,很讲诚信,产品的质量一般也很好。洪兴纸号不仅卖纸,还会自己印账册、簿折、经书和《三字经》《百家姓》这样的启蒙读本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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