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丹青’后来的游记看来,她是去西域了。而当时的西域是谁在管?安西大都护李文成。 人物线理到这里,许多人的脑子都要烧坏了:那她的话本究竟是为谁而写的? 王神玉都能想到,就这混杂的关系与时间人物线,尤其是里面扑朔迷离的内情缘故,就够后人掰扯争论的了。 * 说来,这不是王鸣珂第一次进上阳宫。 她已经跟着文成进来逛了好几次了,为了作画——因此宫殿宇修的实在恢宏壮丽,当年宫成的时候,奉命写应制文的文人墨客,就毫不吝啬以‘媲仙家福庭’‘九天未胜景’来形容上阳宫。 好在……辛相还是有底线的。 虽说修建宫殿的巨木,琉璃瓦、雕梁画栋之类的硬装修也很值钱,但辛相还是控制了自己,只搬走了各种金玉摆件等软装。 其实近来拿着大司徒手令可以进上阳宫的官员胥吏不少,比如辛相组织的七八支财产统计小分队。 然而就算如此,彼此碰上的概率也很小,起码王相这就是第一次遇到李文成和王鸣珂。 足见上阳宫到底有多大。 这回能碰上,还是多亏了两方的目的地一致—— 他们都去到上阳宫高处的山上:王神玉是把几处宫殿园林的花木看的差不多了,就往山上走去,而文成是为了勘察山上的环境,好将来搞野外拉练之类的活动,王鸣珂则纯粹是跟着文成去看新鲜景。 * “王相。” 文成是带着望远镜上来观察地形的,自是最早发现王神玉的。 三人彼此见礼。 虽说王神玉与王鸣珂两人,虽则同为太原王氏,但并非出身一脉,王神玉的祖上在魏时曾赐姓乌丸,故而在王氏的谱牒上,这一脉又称乌丸王氏。而王鸣珂则是出身太原郡‘四房’王氏。 因此两人在血缘上,确实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不妨碍王鸣珂见到王神玉觉得挺亲切的。一来,听姜握文成提起这位王相,都是好的话,二来…… 果然是王鸣珂,一见面就提起了一壶没开的水(也或者是唯一一壶开水):“多谢王相从前代我去行亲蚕礼。” 王神玉都顿了顿,才道:“当年,先帝圣命不可违。” 王鸣珂见他神色幽幽,还以为他跟自己一样,是有‘先帝谜语人创伤综合征’的人,于是很心有戚戚焉地点头:“是啊,先帝那人,谁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王神玉:……其实当时先帝的想法还是很清楚的,就是恼火以及抓个无辜的人去糊弄差事。 好在王鸣珂不是自己一人。她身边还有文成,能够迅速把话题引入到正常序列。 比如现在,文成就望着雨后还带着一点氤氲雾气的上阳宫,直接转移话题:“天气真好啊!” 王神玉倒是发自肺腑跟了一句:“是,雨后上阳宫如启云承天,擎露洗日。” 带着一种湿润而柔丽的美。 * 倏尔,天上再次飘起了雨丝。 三人就在亭中避雨,王鸣珂还取出带来的笔墨纸砚,开始勾勒线图。 王神玉饶有兴致看了王鸣珂的画,并且在王鸣珂的邀请下,替她改笔了几株花木。 其间不免说起学校事。 说来,王神玉到现在还没有填做【高等学校】老师的报名表。问就是,他表明自己能教的中书省各种公文知识,刘祎之等人可以去代劳。他业余最大的爱好培植花木,司农寺的官员也很擅长。 姜握也没有强求,王相能够不致仕,肯呆在中书省就很好了。 倒是今日这番雨中闲谈,让王神玉发现,王鸣珂对于马上要去教书,充满了热忱。 且是她自己主动申请,在出版署之余,还要去做【初等学校】老师的。 王神玉想想过去看过的丹青游记:这世上怎么还有人主动放弃自由自在的旅行,愿意回来干活啊! 这要是刘仁轨那种工作狂,王神玉也不奇怪。 但……他看着王鸣珂手下的画,想到她过去的话本, “为什么?”王鸣珂说话向来直接,她想了想,就把内心的想法都说出来了:“大概是没试过吧。” “我挺想知道,上朝做官和做老师,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王鸣珂还笑道:“我听姜握说过许多王相欲致仕的事儿。” 她很纯粹道:“但我还挺羡慕王相能一直站在朝堂上的。”她之前的话本,因许多是为姜握写的,自然会涉及新近发生的朝政之事,比如当年的凌烟阁之事,她就为此写了一本《东女国功臣阁》。 可那些朝政,都不是她能亲眼看到的,只是姜握和文成转述给她的。 有朋友来转述聊天很好。 但她……在王鸣珂有时候落笔斟酌难定的时候,也会升起一种遗憾和渴望:要是我能亲眼见到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就好了。 听完王鸣珂直白的‘羡慕之言’,王神玉微怔。 他一向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帝王重用也好,宰相之位也好,不管他自己如何想,落在旁人眼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很艳羡的。 许多人都觉得王相位高权重,却天天摆出这种想致仕的态度,很……扎眼也很扎心。 王神玉也无所谓,他一向我行我素,以自己为标准。 朝臣们的艳羡和不解,甚至背后的言语,王神玉并不在乎,只觉得无聊。 可不知道为什么,王鸣珂这句‘挺羡慕王相一直在朝上’,倒是让王神玉有些触动。 大概是—— 其余朝臣的艳羡他觉得无趣,是因为他们跟自己一样位列朝堂,且于署衙当值,并不缺少机会。在王神玉心里,他们只是没能力做到宰相位置。 但如王鸣珂,之前一直被关在玉华寺的废后,她是完全没有机会去试一试,站在朝堂上,做这些做不完的公务,到底喜不喜欢。 就像……他想起办学的好友。 她看起来很温和,但身上总带着一点,他其实并不能完全理解的执拗。 王神玉亦想起老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做臣子,有抱负可比有权欲更……难做下去。” 权力永远在那里,得到了就得到了,但人若有抱负,必是要改变什么,那便必然要被旧的事物所反击。 她非要走这条路吗? 可如今,听王鸣珂这句话,王神玉似乎更加理解了姜握一点。 ** 但王神玉这点动容,或者说难得升起一点对工作的珍惜,在次日见到刘仁轨,尤其是在听完刘仁轨的提案后,当即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我绝不同意!” 这次换王相拍案而起。 姜握劝道:“王相,先不急。” 然后心中庆幸:还好她是有先见之明的,这次没有组织什么大议事会,在座的只有几位宰相。 说来,这次的议题,本来是姜握提出的。 她想跟学校的教导处主任刘相,以及总掌朝堂各署衙的诸位宰相商议下:如何协调朝臣当值办公与教学的工作时间。 姜握原本准备的方案,是参考了后世的医生兼任医学院老师制度——别说,她之前住院多年的经历,还是有用的。 她常住的几家综合性医院,都是医学院附属的医院。 其中的大夫,从主任医师到主治医师,多少都有些教学任务:年资高有课题的主任医师往往要带博士生研究生,偶尔也会去学校讲大课,而医院的主治医师多半也要承担学校安排的临床教学工作。 而这些教学工作,自然不能耽误了他们正常在医院上班做手术,上门诊等正常医疗工作,因此科室会有专门的排班。 姜握想采取的就是这种模式。 相辅相成,互不耽误。 “朝堂公务不能误了,同时,也按课时和课程,给予相应的‘教学俸禄’。” 在姜握看来,让人干了额外的活,总得有额外的贴补,才能激发劳动热情。 倒是辛相听到‘额外教学俸禄’,尤其是大司徒还说了‘丰厚’两个字,就开始西子捧心,并且也基本弄清了,为何大司徒这次一口咬定要‘分走七成’。 要她这个花法,七成也紧巴巴啊。 而姜握说完后,就见刘仁轨站了出来—— “如今朝上的当值制,实在该改一改了。” 刘仁轨一发话要‘改当值制’,在座几位宰相,毫不夸张地说,心全部停跳一拍。 果然—— 刘仁轨蹙眉道:“如今朝上百官当值,实在太过舒坦!” “旬假与休沐,竟然全不视事,简直是荒谬。”放假就能不干活了? 众人:…… 其实,刘仁轨说的也没错,在贞观一朝,尤其是贞观初年,百废待兴的时候,朝廷是不这么放假的。 虽也有十日为一旬,要休一日旬假的规定,但那时候,旬假有跟没有一样。 尤其是对朝中实缺官来说,往往要随时准备着入宫当差,曾有记载:“太宗遇休沐,往往驰召官员……”。* 以至于旬假很多朝臣也要呆在署衙内。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正式休旬假的呢?还是高宗一朝——永徽年间,先帝下旨:“以天下无虞,百司务简,每至旬假,许不视事,以与百僚休沐。”* 特意下这一道旨,也足以说明贞观一朝,旬假其实休的并不彻底。 姜握听到这里,不免与王神玉对视一眼:当时俩人一个在司农寺一个在太史局,不管三省六部如何,他们的旬假和休沐,还是挺准时的。 王神玉心底也浮现出庆幸:还好,还好没有在贞观一朝就沦落到三省六部当官。 而刘仁轨还没有说完,他雪白的剑眉蹙的更紧了:“这些年来,朝上不但多了许多额外的无用休沐和旬假,竟然还能‘凡内外百僚日出而视事,既午而退,有事则值官省之’。”* “只当值半日,实在荒唐!” 其实朝廷设置这种上半日班的制度,是为了有些署衙,实在没必要下晌所有人都在。 比如清闲月份的鸿胪寺、太仆寺等,朝臣们都坐在衙内也是面面相觑。 反正崔朝就是靠这一条,才能够多年来一边当官一边替先帝管着小金库,还不甚忙碌。 但…… 许圉师都忍不住站出来了:“乐城郡公,可这一条,咱们都从未享受过啊!” 因这条‘日出而视事,既午而退’的制度后面,还跟着一句呢:“其务繁,不在此例!”* 忙的部门,都是整日当值的,不可过午而退。 他们三省六部哪里只上过半日班哟,尤其是刘仁轨当尚书左仆射那几年,常常是要加班的呀! 所以,一听说乐城郡公回京,诸多朝臣才吓得当场变色。 “总之,如今朝上的当值制实在是太懈怠了。”刘仁轨对姜握道:“大司徒先不必提什么额外俸禄之事,倒是先将这当值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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