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宦官奉命‘收拾嘴脸’后的武承嗣,被拖出了蓬莱宫。 武承嗣被拖出去的时候,正好与进蓬莱宫正门的大司徒擦身而过——也不能算擦身而过,能在皇帝身边的宦官都有颜色,当即很不客气的给武承嗣摁在最远的墙边上,让出了路。 而武承嗣能感觉到,如果姑母拿他当一只蜱虫看,那么这位大司徒,根本就看不见他。 而现在,他也在腹内疯狂祈祷,求求这位大司徒就把他一直当空气吧。 千万不要在皇帝跟前再告他一状。 姜握自不会在御前提起武承嗣。 此事是曜初的事儿L,若非牵扯卢照邻,她根本一点交道都不会跟武承嗣打。 而想到曜初,姜握走进蓬莱宫,刚走到院中小池塘处,就正好看到曜初从殿内出来。 曜初旁边是两个贴身护卫的女亲卫,此时护着公主走下蓬莱殿外的九重阶。 姜握这才神色有了些波动:武承嗣当真比武三思还要烦人,做蚯蚓也不配,倒像是南方的大蟑螂,会乱飞乱爬,还得人去处置。 今日竟然累的曜初带着七个月的身孕,还得入宫一趟。 “姨母。”见了她在院中,曜初加快了一点步伐。 姜握伸出手迎着:“走路别急。”看了看曜初气色精神都无碍,这才道:“回府去歇着吧。” 曜初凝神看了看姨母的面容,然后忽然抬手抹了抹她右侧耳下的肌肤。 “姨母是不是还进到金吾卫衙门里头去了?这里,沾到了一点灰尘。” 姜握点头:“大概是进门的时候,门框上落下的灰尘。” 金吾卫暂压嫌犯的地方,当然不会多洁净。 而姜握也是到了以后,又知道了另一条武承嗣针对卢照邻的理由—— 卢照邻从长安回洛阳,还将他的各种古籍字画都带来了,这自然是一笔不菲的财富。 武承嗣倒是会打一箭双雕的主意。 曜初听闻姨母果然亲自进了牢狱,便在心中给武承嗣再记一笔。 姜握不在意武承嗣,只轻轻拍了拍曜初的手:“快回去吧。为了这件事哪怕累着你一点儿L,也是不值当的。” 曜初应下却没挪步,只是反手拉着姜握的衣袖依依问道:“姨母,后日休沐,晋阳姑姑去给我做七月身孕的要紧孕检,姨母会来吗?” 姜握点头:“自然。”这种孕晚期的检查,她当然要去的。 曜初这才放手,与姨母作别离开了蓬莱殿。 姜握是见她在亲卫的护持下,稳稳上了马车后,这才进入蓬莱殿面圣。 ** 这一夜,对武承嗣来说是未眠之夜。 他实在是吓得肝胆俱裂,根本睡不着。 若他在皇帝姑母心中只是一只蜱虫,那为何又要给他金吾卫的官职,让他去查世家事? 武承嗣又不由想起,入宫后就因‘冲撞圣驾’而被关在殿中省,从此生死不知的武三思。 这日子过的……武承嗣忽然觉得,还不如在边地流放吃土呢! 当时虽是流放,但当地官吏远离京城不知圣心,胆子又小,知道他们姓‘武’后,到底是不敢得罪苛待他们的,都得好吃好喝供着他们,以防万一。 可回到京城来,真正的朝廷重臣,根本不拿他们当一回事。 武承嗣一夜吓得没睡着,次日直到天亮起,才朦朦胧胧有些睡意。 今日他也不准备如从前一般去金吾卫‘立功抓人’了。 他害怕了,他想要躲在这宅中混吃等死算了。 然而…… 他不去金吾卫报道,金吾卫却找上门来了。 “武承嗣性奸心妄,纠合市井恶徒,妄行作乱,即刻下狱等候陛下发落!” 他是被堵着嘴扔到牢房里后,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今日,有洛阳人王庆之,率洛阳市井之徒、轻薄恶少数百人至皇城外,各部官员上朝的必经之路上上表,请圣神皇帝封武承嗣为王,甚至是为储。同时还在散扬流言:“神不享非类,民不祀非族。今谁有天下,不以武氏,反以李氏为嗣乎?”[2] 此等于皇城前惑众谣言者,令皇帝颇为动怒,令金吾卫当即杖百。 有受杖未死者,再行流放三千里。 武承嗣在牢内抓住栏杆拼命喊冤: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王庆之! * 镇国公主府。 曜初依旧取过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 只是今日不是荷花茶,而是香气浓郁而桂花茶。 此番,也算是废物的彼此消除吧—— 先用武承嗣去处置些只会在暗中架桥拨火的世家,再用洛阳城内一些向来扰乱治安的恶少混混除掉武承嗣。 最后,再令金吾卫将王庆之等混混垃圾扫掉就好。 曜初抿了一口茶。 毕竟,垃圾最大的作用,就是去抵消另外一份垃圾,不是吗? * “公主。” 虽说公主所居的正屋门是敞开的,然而唐愿还是不敢直接就进去,他是在门口轻轻叩门,得到允准后才入内。 唐愿递上明日午膳的单子:明日大司徒和晋阳公主要来,备膳自是要紧事,他不敢擅自做主。 果然,公主添减了两道点心和汤羹。 唐愿告退后,忍不住再去求神拜佛。 公主已经到了孕晚期,上回晋阳公主以及奉御就都说过,按照脉象八成是女儿L。 只是有孕这件事,除非孩子真正落地,再没有人敢说准。 唐愿认真捻香叩首:信男如此虔诚,想来满天神佛一定不会让他遇上那两成意外的!!
第347章 日暮与新生 次日。 镇国公主府。 晋阳公主也提起了武承嗣—— 其实原本对此人,她跟姜握的态度是一致的。 从华原回来,听说京中多了个跳梁小丑后,晋阳公主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并不理会。 只是忙于带着医学院的师生,一起整理从华原带回来的医学典籍。 直到这两日,‘新鲜事儿’都是武承嗣搞出来的,真是不听也不行了。 * 先给曜初细致检查过,确定她进入孕晚期身体状态依旧很不错后,三人才在侧厅坐下来喝茶。 奉茶先奉客,曜初第一杯茶是给了晋阳姑姑。 晋阳公主接过,之后不由转头问姜握:“卢司马无事吧?” 而姜握此时也接过曜初递过来的茶盅:“无事。” 卢照邻在城门口就被人逮走,也是很莫名其妙了。 不过他并没没有慌张:只要上头没换皇帝,他就没什么可慌的,等大司徒的人来放他走就是。 唯一的担心,就是他那些孤本古籍了! 生恐被人盗窃或是不甚损毁。 好在,他在金吾卫的押房内,也就坐了半个时辰,就连人带物一起被接走。 而听晋阳公主问起卢照邻,姜握忽颇有感慨—— 她想起了初见卢照邻。 当时一眼望过去,她便想起论语里那句“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然而一晃,是真真正正四十余载过去了。 人如天光,已入暮色。 * 而卢照邻昨日一见姜握,其实也有怔愣。 牢房昏暗,宰相所着的紫袍金带在昏暗中,倒是显得光泽愈亮。 卢照邻就见她进门后,还抬手揉了揉眼,大约是开关门时震下来的灰尘迷了眼。 等她放下手,卢照邻便见一张,与数年前分别时,并无甚区别的面容。 朝中许多人都说,大司徒师承两位仙师,从前还研究出过火药,那么必擅长炼丹保养之术。 而且朝臣们还学会了多重举证:还有证据就是,陛下也依旧不见暮态。 甚至还有人笃定,大司徒必是有什么不传秘药,亦或是道家延年益寿的修炼方术。 姜握自然也听过这些流言蜚语,心中为陛下不平:我是开挂,陛下那是天赋异禀,怎么好混为一谈。 人人都道大司徒颇擅岐黄方术,故而经年容采不变——然而在卢照邻心里,并不认同这些话。 经年未变?不,还是变了的。 他记得…… 她从前,尤其是诗会上初见之时,其实有几分体弱之态。 以至于他最初请孙思邈孙神医回长安的时候,还请孙神医替姜太史丞诊脉,开个保养的方子。 然而等孙神医见到姜沃后,跟他传达的意思就是:她身体很好。 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体弱多病吧! 当时就给卢照邻整迷惑了。之后他留意姜握的身体状况,则更多惊惑。 姜握并不知卢照邻所想,若知必要感慨,他的感觉实在敏锐,也完全没错。 毕竟两人初见的诗会上,正是系统在停摆更新中。她那时,连六脉调和的健康状态都没有。 后来,卢照邻每次见她,都不免琢磨。 然而在这日金吾卫昏暗的牢狱中,卢照邻见她依旧双目熠熠如星,经年无改,忽然就释然,不再去想那些自少年时就让他困惑的,关于她的种种谜团了。 时至今日,自然是故友康健安好便够了。 何问缘由。 * 卢照邻离开金吾卫衙署的时候,依旧问起他的几车古籍孤本。 姜握宽慰其忧心道:“无人动过。” 然后又问起卢照邻此番归神都住在哪里,是收拾卢家旧宅常住还是暂住官舍,也好直接把他这些心爱珍贵的书籍护送过去。 然而却见卢照邻摇头:“书还在就好,但不必送到我的住处,大司徒直接带走吧。” 他特意回了一趟长安,把卢氏中属于他的,他能够带走的书籍故典都带走了—— 范阳卢氏,族中世代为官。 卢照邻道:“这些历代先人手记,就送与大司徒的历史学院和朝廷的史馆。” 虽非正史,但当时在朝为官之人所记载的朝野佚闻,杂史笔记,自然也是一份无比珍贵的原始史料,可作为史官参照。 “至于那些珍本古籍,就也交给朝廷的集贤殿书院,以丰经籍传于后世。” 姜握听完并代朝廷向他致谢后,才以友人的身份问道:“那你,要去哪里呢?” 把诸多身外之物安排过后,要如何? 卢照邻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了笑道:“我此番回长安,还去长安城外的少陵原,卢氏族墓祭拜洒扫了一番。” 他想起此番自己是为什么被武承嗣抓起来的,因为出身世家。 然而世家…… 他望着眼前,这数十年来,与世家的衰落可以说是‘息息相关’的宰相。 “大司徒想来也知道,如今崔卢郑王在朝为官者日少。” 统计学才是最直观的。 自一十七八年前吏部资考授官开始,这些年,姜握一直有在做统计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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