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眸阖上后,漆黑来袭,如同被禁锢在一个地牢中,墙面密不透风,轮番闪过回忆碎片。 事情过去很久,但每隔一段时间会在他脑海中重演,褪色的画面不断刷新,再染上腥红赤色。 偶尔下山时,能听见有人将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陵川江氏一族曾冠绝一时,可一夜之间,千余人命丧黄泉,只剩江氏小少主…… 旁人所津津乐道的,或扼腕叹息的,像岁月中的一粒沙,落入尘间了无痕迹。 但记得的人,会永远记得,永远为此付出代价。 回忆如噩梦般,在脑海中挥之不散,又似一把刀刃,远比寒毒汹涌,寸寸剜在心间。 连他如枝上春花般,悄然绽放的心事,还来不及灿烂,就一并从心里剜去。 身为罪祸之一,他没资格为此抱怨,唯有赎罪。 陷入过往,难以自拔之际,他需要这种状态去冥想,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可倏然间,一道喧嚷让他抽离回忆。 隔着水膜,声音模模糊糊,分辨不清每一个字,但能感觉到很吵很闹。 不仅如此,下一瞬一双手探入水下,毫无方向,四处乱抓。 后半夜云雾彻底散了,天边月色皎洁,将清澈的泉水照透。 少年一睁眼,就看见细软的手指从头顶划过,勾住他发丝后,立即游移到他脸上。 手指正想要一把抓来,离他唇边咫尺之距时,被他两指掐住。 哗啦一声,他破水而出,暖融融的水滴四溅,在水面上炸开朵朵细碎的花。 “你做什么?” 浸润过泉水之后,少年白皙的身躯越加盈润,声音都含着朗润的水渍声。 在这深山老林,无异于诈尸惊悚场面之下,田桃猛地被吓一大跳,浑身一抖。 连带着握住她手腕的长臂也晃了一下,如同下了几滴雨,砸泉面上。 “捞你啊,”田桃两只眼睛瞪大,脸上惊恐未消,“我以为师兄淹死了。” 方才她守在一旁,就琢磨了下明早吃什么,晃过神来之际,山泉中了无动静。 一身仙服堆叠在旁,江冷星总不可能光溜溜独自离去,那一定是还在水里。 于是她赶紧跑上前,趴在泉边观察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人起来,才发觉大事不妙。 随后手足无措,连忙捞人,就差扯着嗓子喊陆师弟了。 少年语顿:“你觉得可能么?” “有这个概率吧。” 田桃沉思一瞬,十分诚实。 寒毒发作时,别说一池山泉,就连个小水洼都要注意。 不过刚刚她也纳闷,怎么都没浮起来,感觉更诡异了,真的很吓人好不。 二人隔着池壁相望,话音消散后,僻静的幽林深处,唯有滴滴答答的水声。 少年长睫湿漉漉,漆眸蒙上水光,夜风慢慢把水吹干后,娇俏面容逐渐清晰明了。 不久前涌动心间的梦魇,被一双好奇的眸子驱散,但他心跳得却更快了些。 掌心的布料十分湿冷,想来她刚刚确实心急,两条衣袖未撸起,就忙于捞他。 沉默半晌,他望向她的双眸:“在看什么?” 田桃否认:“没看什么。” 实际上,她脑袋未动,眼珠子已上下扫视了几个来回。 湿发散在他身前,水流沿着轮廓流畅的双颊滑落,随即一颗颗水珠从下颌滴落。 视线辗转往下,风景徐徐展开。 软弹的线条如山脉,水滴顺着横纵脉线流淌,宛若山间小溪,在素月下反射银辉。 山泉并不深,他起身站立,水面与腰腹齐平,泉水如浪花翻动时,在某个瞬间,视野尤为敞亮。 唉,这真不怪她。 两人正面相对,想不看见都难。 她脑袋正要低下时,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望天。 江冷星:“不知羞。” 容她片刻就罢了,她竟越发猖狂,胆大妄为,指腹处的脸颊还是冰凉的。 她竟一点也不脸红。 田桃仰起头,瞪着夜幕中一轮明月:“师兄,莫激动。” “还看不看了?” “就纯欣赏一下嘛。” 她装都不装了,大胆承认所作所为,江冷星食指点了点她的脸颊,薄薄软软的,并不厚。 怎地她的行为却这般大胆。 脖子仰得有点酸,田桃一脸保证:“不看了不看了。” “真的?” 她伸出三根手指发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冷星手指这从她下巴处拿开,但不曾想,手刚挪开,女孩脸又转过来了。 田桃揉着下巴,不自觉瞥了一眼过去,见他又想动手,便热心提醒他一句。 “师兄,你——露|点了。” 洇湿的发梢被风晾干,随着少年的动作幅度,往两侧滑去,身前两颗红樱桃就露了出来。 这次田桃真没偷看,这是她余光瞥到的,一片雪白肌肤上,多了两抹粉色,是非常醒目的。 江冷星立即半身沉入水中,被盯过之处,起了大片绯色,如他此刻双耳颜色般艳红。 “你真的很不老实。” “还好吧。” 在她话音落下时,双眸被一双手挡住,掌心残留的泉水,糊湿了她的脸。 随后少年手腕转动,推着她的脸转向竹林:“日后不可这样。” 即使是他,亦有可能被盯出邪火,更遑论他人,若有不轨之心,她又该如何。 田桃:“嗯嗯,我知道的。” 落在她脸上的手心拿开,视线恢复,但那只手并未完全离开,而是放在她后脑勺处。 “师兄也太提防我了。” “不得不防。” “其实我脸皮没那么厚的。” “是的,”江冷星揉了揉她的头发,“也就比紫云宗的结界薄一点。” 想到紫云宗一丈厚的护山结界后,田桃不好意思笑了两声,他有时还蛮幽默的。 她正想反驳一下时,脑袋瓜子突然一热,有道热流传来,沿着后脑勺传至全身各处。 偏头一瞧,瞥见一点灵光。 原来是江冷星在给她烘衣衫。 刚刚她掉入温泉中,裙子都湿透了,在这炎炎夏日夜里,她都没太注意。 相处久了,不顺眼的人都看顺了。 “师兄,谢谢你啊。” 田桃背靠在石壁上,身上慢慢有了暖意,突然觉得今夜来得值。 她还以为自己多遭他讨厌,才会一直被疏远,但此刻明白,是寒毒扰乱他心绪了。 每个月特殊的那几天,可以理解。 江冷星收回手,没有出声,她又多问了几句,似乎想把这几日没讲的话,一次性讲完。 “我们还要在这待多久啊?” “有几成把握能灭掉妖尊?” “去竭灵池前,师兄承诺教我仙法,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教。” “算了这些都不提,但灵石得还我。” “你觉得呢?” 说完后田桃歇了会,江冷星一直没有理她,她还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慢吞吞转过身去。 这次她比较老实,用手捂住眼睛:“师兄?” 接着,两指张开一条缝隙,发觉人是醒着的,看了她一眼,又挪开视线。 “你咋不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 少年寒毒散去后,浑身力道恢复,连开口的嗓音,都有了力量感。 但声音如白日般凛冽,化作一道冰墙,隔绝在二人之间。 手落在她发顶时,他想了很久。 前路渺茫,尚未可知,妖尊连身在何处他都寻不到,无暇分心其它。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应当走完。 涂山尧说的不错,他并无资格去掺手小桃妖之事,有她无剑,他只能择其一。 月夜寂静,只剩二人的呼吸声。 田桃十分敏感,察觉到他的变化,凑上前去看他:“就正常聊聊天啊。” “不必了。” “你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 田桃震惊,就一盏茶功夫,人格分裂般,那些个问句也没惹到他吧。 她继续问:“你又要和我绝交?” “你可以这般想。” 田桃:“不会吧吧吧吧,绝交那可是小朋友才会做的事情。” 江冷星不再接话,长指一拂,幻出一团白雾,迷雾遮掩,确定她看不清时,从温泉中起身。 捡起地上衣衫披在身上后,雾气恰好散开,地上映出二人影子。 “绝交也不是不行,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田桃挠头,走上前拽住他的衣袖:“不给理由不准走。” 忙活了一晚上,美滋滋以为事情搞定了,哪想到空欢喜一场。 清风吹来,少年倏地靠近,揽着她的肩,将她悬空一抱,双脚离地。 田桃还没搞清楚状况之际,就听见头顶响起他的声音:“……你踩到我的剑了。” 江冷星弯腰俯身,将引玉剑捡起,随后往竹林外走,边走边将衣衫穿好。 “你真不理我了?” 田桃追在身后,重复问:“要和我绝交?不理我了?” 少年握紧手中的剑,沿着铺满落叶的道路往前走,对身后的话置若罔闻。 “最后一遍,真不理吗?” 要出竹林时,田桃拦在他身前:“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当默认了奥,就再也不催债了,但钱记得还。” 她懒得热脸贴冷屁股,相识一场,察觉到对方情绪不佳,适当哄两句就罢了。 但要是哄不好,她才没那么耐心。 江冷星脚步一顿,侧身望着她,小鸟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若是一直如此不理她,怕是再无转圜余地。 他手指叩了叩剑身,正犹豫不决之际,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阿桃。” 冷月洒落,树木影影绰绰,路边安静的站着一人,一双浅色眸子望向二人。 那人问道:“阿桃为何在这?” 问的是女孩,涂山尧目光却落在一旁,衣束半系的白衣少年身上。
第077章 自证 竹林与妖舍之间, 山地空旷辽阔,两侧崖风往复贯穿,铺开一片月光。 涂山尧隐身于一棵树下, 见到二人后,向前走了几步,一半面容藏匿在夜色中。 他轻轻唤着:“阿桃。” 嗓音如早春清风般温柔, 飘荡在旷野里,随着目光摇摇晃晃掠到跟前。 田桃愣住:“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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