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你,遂过来看看。” 二人妖舍相邻,她偷偷摸摸出去那会,他是注意到的, 但没料到她一走就是半宿。 停顿一瞬, 涂山尧长眸微眯, 眸色一沉:“只是没想到, 江少侠也在此……”而且,还衣衫不整。 他拖着长长尾音,目光游移到少年身上, 能察觉到, 那人走得很急,长发散乱,腰束半开,月色中衣弥漫着柔光。 田桃尴尬一笑:“凑巧遇到了。” 大半夜追来山野中, 陪人家泡了温泉, 最后钱没要回来, 人际关系也没处理好, 十分憨憨了。 她打死也不会告诉旁人实情的。 笑完,她瞥向江冷星, 他一副刚出浴模样,外袍松松垮垮披在双肩,束带系到一半。 他食指微曲,点在剑背上,指节匀净修长,泛起盈润光泽。 圆月悬于天穹中,万里无云,清辉晕开夜幕,叶梢上染上层层银白色。 如此开阔之景,江冷星却心间生堵。 他不敢去看身旁之人,垂下眸子,眼底漫出一丝黯然,倏然间视线中闯入一张脸。 趁着涂山尧走近的空隙,田桃小声问:“幼稚鬼,你要和我绝交吗?” 江冷星回避目光,她就半蹲下身子,头一歪,从下往上看他。 发丝挡住了倾泻而下的月光,他的神情晦暗不清,只能瞥见他的双唇,微微抿紧。 她慢慢直起腰,脸一点一点往上移,想要弄清这人想法时,他登时后退了一步。 少年不再隐藏自己,仰起头,月光洒落在冷白的脸颊上,他缓缓将衣衫拢好,再绑上结,领口一丝不乱。 随后长指一收,将半湿未干的长发束起,用白绸缠了几圈,露出冷峻的侧脸轮廓。 一双墨瞳乌黑发亮,月色映进眸底,融成两点霜白,散发出一阵冷意。 余光深处,女孩桃红裙子被风掠起一角,散乱的额发微微翘起,清亮的眸子一直盯着他。 无论拾掇如何整齐,但心乱了,他喉结轻轻滚动,似乎把心里话咽下腹中。 纵使想要再看她一眼,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引玉剑沉默叫嚣一夜,长剑藏在鞘中,正无法抑制地颤动。 他稳住剑身,稳住心神。 无言半晌,临走前江冷星仅留下这样的几个字:“早点回去吧。” 嗓音淡然,毫无多余情绪。 田桃没辙,朝他离去方向喊道:“记得还钱奥。” 一阵烈风卷过,他踩着玉剑飞走,往山崖边而去,似乎有事要忙。 雪衣少年潇洒离去,迅速被茂枝挡住,田桃收回视线,心都在滴血。 修仙界第一大腿不让她抱了,少了一座大靠山,损失无比惨重。 唉,先教她几招仙法再绝交也不迟。 涂山尧放缓步伐,待少年离去后,才提着一盏灯笼走上前,暖黄微光洒在衣摆上,墨绿绣纹若隐若现。 “阿桃看起来不太开心。” 灯笼往上一提,照清女孩眉眼,俏丽的面容尽是愁容。 田桃叹了口气:“别提了。” “是和江少侠有关吗?” “你怎么知道?” 涂山尧笑了笑:“都写在脸上了。” 郁闷时,必须找个人吐槽。 田桃纠结半天,一吐为快:“你敢信吗,那家伙要和我绝交!” 四处无人,她宣泄般喊道,嗓音划破黑夜,几乎响彻整片竹林。 “如果是江少侠的话,一切皆有可能。”涂山尧侧了侧身,挡住吹来的凉风。 “做妖好失败,这么遭人嫌弃。” 她反省过自身,想不明白自己哪做错了,也可能是哪都错了。 江冷星吃错药般,忽冷忽热,一边不理她,一边又给她渡温。 “不会有人嫌弃阿桃的。” 田桃审视了他一眼:“你以后不会也这样吧。” 想到未来一个朋友都没有,这也太惨了。 涂山尧长睫掀起,双眸灿若星辰:“只要阿桃不嫌弃我,此事就绝无可能。” 一字一句甚是郑重,言语温润,有种沁入心扉的力量感。 田桃吃下他画的大饼:“放心,我不像某人,不会随意抛弃朋友的。” 日后她四处周游,不愁没朋友,想通后,心底就不那么难受了。 二人共用一盏烛灯,闲聊着往回走,地上一双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离。 田桃关切道:“对了,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她发现涂山尧神神秘秘,总是神出鬼没,但无一例外,除了吐血还是吐血,像挨了十顿揍。 涂山尧:“陈年旧疾罢了。” “这么久还没好?” “大概……好不了了。” “好严重啊。” “嗯。” 聊了几句后,一眨眼回到了妖舍,田桃推门而入之时,犹豫道:“要不我帮你瞅瞅。” 瞅瞅啥样的伤,嚯嚯人至今。 涂山尧手指在胸前划过,低低笑了一声:“不太方便。” “切勿讳疾忌医。” 他笑意加深:“阿桃忘了,我本就是医修。” 随后逗弄她两句:“而阿桃贪吃爱睡,莫不是庸医。” 田桃啪的一声推开门:“我关心你,你还笑话我。” 正要踏入房门时,她又问了句:“白日让卿卿看看也行,她是丹修,帮你开点灵药。” 涂山尧手一抬,轻轻把她推进房内:“阿桃早点睡吧。” 她手抠住房门,不肯进去:“方法总要多多尝试嘛。” 要是这人有个好歹,多伤人心。 涂山尧欲要哄她入睡,终于松口:“不瞒阿桃,世间还有一法可治。” 田桃趴在门边看他:“什么法子?” 昏暗屋檐下,投进一缕月光,一双眼瞳十分明亮,单纯且天真,贴得近时,能闻到她身上的淡香。 涂山尧向前一步,俯身去看她。 逆着月光,他的眼神肆无忌惮,从白白的小脸,一直望进她的血肉之中。 多么新鲜的灵魂。 难怪江冷星会凡心妄动,如今引玉剑颤鸣一夜,无声响遍层层山谷,又能压制多久。 不枉费他精心布局,稍微推一把,鱼儿便上饵了,但还欠点火候,就差最后一个饵。 只是……他不愿只将她作为棋子了。 下半夜困意来袭,田桃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还强撑着问:“怎么不说话。” 涂山尧声音低缓,在她耳畔道:“阿桃会知道的。” 她实在熬不动了:“行吧,我先去睡了,帮我关下门。” “好。” 轻微的吱呀一声,门轻轻关上。 今夜无眠的不止他一个,涂山尧并未走进隔壁妖舍,而是等在了院外。 在晨曦曙光将要撕开长夜时,一道白影御剑而归,灵巧跃至近前。 从竹林离开后,江冷星拿着净心镜去了崖边,一入夜,恶灵成群结队聚集。 其实等到次日处理并不算晚,他不过想去吹吹冷风,透透气罢了。 可这样似乎并不能平静内心。 瞥见院前树下的青衣时,他便知小桃妖已经睡了,心里惦记的那点灵石,不至于让她彻夜失眠。 涂山尧有话要与他讲,正好,他也有几句话要问,不如今夜都解决了。 相比于少年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涂山尧显得游刃有余,似笑非笑,神情散漫。 “你见我与阿桃亲近,定是怀疑我身份,猜测颇多,是或不是?” 都是明白人,有些话就不必云里雾里,聊得透彻些,免得浪费时间。 江冷星提着剑走近,声音冷冽干脆:“是。” 从幻幽林初见时,他便有所怀疑,此人太能挑拨情绪,甚至能比他提前洞察他的心意。 换个方式说,若是无涂山尧的出现,他兴许要晚点意识到,自己正裂开缝隙的道心。 若不是察觉不到这人身上的邪气,否则绝不可能留他至此。 涂山尧不轻不重的声调响起:“我说我要她,你信吗?” 随后笑意在唇角弥漫,似有若无的冷厉闪过眼底,长眸睨向少年,反问道:“难道你不想么?” 轻佻的话语倏地挑拨出怒火,暗夜寒星般的眼眸迸出冷意,少年手腕一转,长剑出鞘。 “注意你的分寸。” 声音远比手中的剑要凌厉。 她并非是颗桃子,随意被提及在口中,要与不要,岂能由旁人肖想。 果然还是年轻气盛,稍微放一放饵料,自己就上钩了。 剑刃抵在喉间,涂山尧两指挑起长剑,撇到一旁:“你是不信,还是不乐意听我说这些?” “若你不信,我可自证我心。” 话毕,他目光一转,落在少年手中的净心镜上,其意不言而喻。 此镜不仅可以净化邪念,亦可照出生灵内心深处最渴望之事,无异于信仰般的存在。 江冷星确实不信他,不只因为小桃妖,还有他一直留在众人身边的动机,处处可疑。 长指一挑,净心镜浮于半空,古老的雕花十分精致,灵光熠熠,唯有镜面一团模糊。 涂山尧走到镜前,指尖凝出一抹淡青灵息,食指一点,注入到镜面之中。 夜出奇的静,仿佛能听见灵器变幻的声韵,微芒浮于上方,澄澈的镜面一点点展露。 镜中先是浮现出周围景象,妖舍院门前,种着两棵树,树叶稀疏,随风摇晃。 但随着灵息的涌入,镜面荡漾起一点涟漪,倏地闪现一抹桃花色,颜色晕开后,闯入画面的竟是一张妍丽多姿的脸。 这张面容,二人再熟悉不过。 镜中女孩或笑、或嗔、或怒,极其生动自然,皆是日常的点点滴滴,就连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捕捉到了。 涂山尧眼底浮现柔意,望着镜中之人,而后瞥向少年,嗤笑道:“江少侠可对结果满意?” 净心镜又名明心镜,可照世间万物,探知人穷极一生所要追求之物。 甚至,为此可付出性命。 此镜绝不可能撒谎,涂山尧毕生所求竟是小桃妖。 江冷星内心猛然一颤,久久难以平静,略微失神后,握着剑的手顿感无力,缓缓放下。 第一感觉并非嫉妒,而是酸涩。 和涂山尧对小桃妖情谊相比,自己那一点卑微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在他迟疑不定时,早已有人情根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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