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退出底线之后,他还是不是自己。 再往后踩一步,是跌入万丈深渊,还是放弃眼前这个随时可以操控自己所思所想的魔女。 季之衡的犹豫没有维持很久,他此时此刻当然是选择——拖鞋。 季之衡说:“我记忆错乱了,我有点累,可以靠着你休息一会儿吗,等到了机场再叫醒我。” 他把伸出来小心试探的爪子藏了回去。 裴妙妙愣了一下:“当然了,如果你不觉得硌得慌。” 季之衡于是歪着身子,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将头枕在她肩膀上。 他的头发扫在裴妙妙颈窝附近,她下意识躲避了一下,皮肤上却并没有传来痒意,而是像棉絮一样,轻轻绒绒的。 可能是因为频繁漂染过太多次,发质被改变了。 裴妙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有点粗糙,触手间又有点棉棉沙沙的感觉。 好怪,再摸一下。 - 回程的航班上倒是没有再碰到熟人,季之衡的父母派了司机过来接他,两人在机场分别。 裴妙妙回到贺家,看见庭院里一片花团锦簇,除了贺家的佣人之外,还多了一大批穿着工作服的人,在搭景。 据威叔说是今天早上开始的。 刚走进房子大门,在屋子里到处乱蹿的十几条狗,突然一窝蜂的涌到她面前,蹲在旁边挤挤挨挨地用脑袋拱她的手。 看着眼前一群像复制体一样的小八,裴妙妙看向楼梯上站着的贺卓,再看看卓川身边被吓得花容失色的一男一女。 他们俩手上抱着平板,应该是这次生日宴的场景策划人什么的。 大厅里一片狼藉,沙发上全是抓痕和咬痕,地上到处都是碎瓷片,就连电视机都破了一个洞。 贺卓手上拿着一颗白色棒球,居高临下地用力往前面一掷,还顽强显示着布景效果图片的电视屏幕,彻底黑了。 裴妙妙离开的这几天他和卓川矛盾越来越多。 随着生日宴的逼近,两边的战火越烧越旺,谁都不肯退步。 裴妙妙随意揉了两把狗脑袋,从无法理解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贺卓脚边放了一筐球,他像棵愤怒的豌豆射手,在楼梯上卟卟卟地往外吐豆子。 裴妙妙上楼的时候也吃了他一击。 贺卓没有用力,手上的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轻轻地落在裴妙妙手里,他阴戾的脸上露出个难得的笑脸:“回来了啊。” 这时她手机响了两声。 隋止:[恭喜你,你发给地址给我。] [有东西给你。] [一个祝贺你赢得比赛的小礼物。] 裴妙妙刚想回复,被贺卓一球砸到肩膀上,依旧是没什么力度,但把她从他身上转移掉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 “听说你比赛赢了,恭喜啊。”他手里拿着颗球,抛上抛下的,眉目舒展:“终于不用再看见外面来的哈巴狗了。” “神清气爽?” 裴妙妙把球砸他脑袋上:“神经,别找我发癫。” 他还要再说什么,下面突然来了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贺卓刚放松下来的表情重新变得紧绷。 裴妙妙趁机溜之大吉。 刚走到房间门口,发现门边放着个长颈玻璃瓶,里面插着一朵绯色蔷薇。 花头很大,花瓣已经蔫到发黑,甚至打卷,一般这种情况下枯萎的花瓣会直接掉落,裴妙妙弯腰仔细看了一眼,底部那里全都是溢出来的白色胶水。 她把瓶子里惨不忍睹的蔷薇抽出来,把花匠刚刚送给她的芍药换进去。 把那支蔷薇随手抛到床边的垃圾桶里,长途奔波的倦意袭来,外套都没来得及脱,裴妙妙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贺卓跟卓川的对峙,在一片混乱和血色中结束,他的狗咬伤了那个男策划,和几个工人。 卓川和他大吵一架,又提起当初那个没被生下来,半途就被剥夺掉生命的胚胎:“当初就应该把他生下来,傻子也比疯子强。” 沙发上溅得到处都是血,受伤的人被抬下去后,卓川的形象不再优雅知性,她嫌恶地看着大厅里的场面。 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贺卓吹响控制狗狗的哨子,小八们听见指令,呲着牙低吼着将卓川围住。 她冷笑一声,把面前的狗一脚踢倒:“训狗这种东西,还是我教给你的。” “想弑母?早了点吧,小卓。” 她生气的时候,阴郁的眼神跟贺卓如出一辙。 卓川转头吩咐威叔:“你去善后,然后把院子里那堆东西拆了,不搭那些狗屁的景了。” 她指着贺卓说:“就按以前那样,在宴会厅里办。” 贺卓面上没有表情,实际上气得发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止不住地痉挛。 在卓川提及那个没能被生下来的“傻子”时,他就丧失了和她作对的斗志,有一瞬间,他甚至真的想让狗扑到卓川身上,像撕咬每一个讨厌的人一样将她咬死。 让她那张只会口出恶言的嘴巴,永远闭上。 - 贺卓戴着降噪耳机在床上睡了很久,过于优秀的降噪功能,反而会让他产生一种白噪音在耳边响起的错觉。 这三天之间,他已经换了很多副耳机,从昂贵到廉价。 他赤着脚跪坐在床上,黑暗的房间里只有从窗户那里照进来的一束月光。 他的眼珠子转个不停,期望能在一片黑暗中,找到那个能让他平静下来的噪点。 目光由远及近,从宅邸的大门,到漫长的庭院走道,然后再到屋子的入口处,除了几个巡夜的佣人,到处都静悄悄的。 他跳下床,偌大的房子里空荡荡的,甚至能听到他拖鞋的回音。 贺卓从用餐的地方拿了一把餐刀,略带弧度的黄檀木手柄握起来和手掌非常贴合,2.5mm厚的刀片平滑锋利。 这是他最常使用的刀具,一般他会使用它来切牛排。 锋利的直刃,不管切什么都顺滑流畅,不需要费力就能切断肉块的纤维。 贺卓着迷地看着泛着冷光的刀面,他把刀刃对着自己,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上去试了一下,瞬间鲜血直流。 他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垂着手任由血珠滴在地上,顺着他行动的轨迹,这些血滴在地上画出起伏的线条。 贺卓拿着刀,像幽灵一样飘荡在贺家静如山谷的宅邸里。 他耳朵上的耳机没有摘掉,贺卓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但他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还有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清晰,这些声音在他耳膜旁边叫嚣着,鼓噪着。 上楼梯的时候他嫌拖鞋和地面摩擦的感觉太吵,毫不犹豫地把鞋子甩掉,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到了三楼,第一个经过的就是裴妙妙的房间。 门边那朵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拼凑粘好的蔷薇不见了,洁白的芍药静静地立在花瓶中,贺卓按着门把手,随手一推就进了她的房间。 他无声地站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 安静。 美丽。 不像有些人睡觉时的呼吸音很重,她的呼吸又轻又缓,贺卓摘下耳机都听不见她的呼吸音。 他有些慌乱的用那只没拿刀的手去碰她的鼻端。 是活着的。 确认过之后,他脸上的阴云似乎散了一点,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发现自己手上的血迹沾到了她下巴上。 贺卓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捏着袖子去要去擦。 他的动作非常慢,像开了0.5倍速,他小心翼翼生怕把裴妙妙弄醒,但是一下子没擦干净,还有一点点浅粉色的痕迹。 他额头上的汗珠滑到嘴边,在马上就要砸到她粉白的脸颊上时,贺卓终于把那点颜色清理完毕,猛地往后一仰,于是那几滴汗就砸在地上。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贺卓一惊,谁知道她只是翻了个身,说了两句他听不懂的梦话就又睡过去了。 贺卓出了一背的冷汗,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上来干嘛的。 他啜了一口手指上的伤口,静悄悄地退出裴妙妙的房间,刚没走两步就眼神一凝,床尾的垃圾桶里,躺着那支他黏了一夜的蔷薇。 贺卓用冰冷的眼神刮了裴妙妙一眼。 下次吧,他想。 今天的目标不是她。 他的目光在熟睡的裴妙妙身上盘旋,恋恋不舍地出门去了。 他推开卓川的房门,凝视着这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庞,觉得她睡着的时候真的像个温柔的好母亲。 贺卓甚至轻手轻脚地拉了把椅子到床边,坐在上面晃着刀具,看着她。 餐刀将她的皮肉划开时,会发出什么声音呢。 血从身体里喷出来的一瞬间,会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发出滋地一声,然后溅得到处都是吗。 …… 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 最终却被裴妙妙走廊里传来的响动吸引了心神,好像是她因为急着出门而踢倒了门边的花瓶。 这声清脆的异响,就像黑夜中的噪点,将贺卓混沌的灵魂惊醒。 就像身上绑了看不见的丝线一样,他下意识被她的脚步声吸引,向着她的方向跑去。 贺卓在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前,追上她的脚步,像影子一样潜伏在黑夜中。 他看见她表情还有一丝困倦,拿着手机跑下楼,然后脚步匆匆地跑到大门外。 她和大门口的安保闲聊的几句,终于等到她要等的人。 一个穿着绿色制服,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把一个灰扑扑的手提袋交到她手里。 跟贺卓想的不一样,这一次倒不是什么深夜里发神经跑到他们家来拉琴的讨厌异性。 裴妙妙犹豫了一下,拿着东西往花房里走了。 贺卓跟了上去。 - 裴妙妙半夜突然惊醒,打开床头的壁灯,遥遥的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才松了口气。 只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打开手机,发现隋止那边又在她睡着的时候发了两天信息过来,她发了个地址过去,回道:[不好意思,白天太累了睡着了。]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裴妙妙眼睁睁看着对面输入了五分钟。 隋止:[我叫了闪送。] [十分钟就能到。] [刚把东西给他。] 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他云淡风轻的三句话,裴妙妙:[?] [你离我家很近?] [不对,你在我家附近?] [你不会一直在等我回复吧?!!] 对话框上又显示对方正在将话中,裴妙妙耐心地等了五分钟。 等来一段长达两秒钟的语音…… 隋止成熟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到耳边:“稍微等了一下,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久。” 他的语音伴随着敲键盘的声音,裴妙妙瞳孔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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