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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皇帝嗤笑了声。 只谈会如何，却不谈该如何，这样的人，入朝为官，同现在朝内那些只会空口白话的老东西有什么区别。 皇帝的这一声嗤笑吓了那人一跳，霎时抖得更厉害，满殿都回响着嘭嘭嘭的声响。 朝臣皆都屏住了呼吸。 皇帝大步离开。 没等那位考生松一口气，便听到皇帝低沉又带着无尽威严的声音：“堵住嘴，拖出去，无需再考。” 那位考生霎时瞪大眼，想要喊冤，却马上被人捂住了嘴，拉了出去。 一时间，殿内考生皆都有些胆颤心惊起来。 生怕自己的文章不如皇帝的意，也被当场拖出去。 朝臣们面面相觑，暗自叹气。 皇上还是这么随心所欲。 明明题卷上尾句都写了：需对答毋讳。 也就是让大家不要有忌讳，怎么想怎么答，结果还当场把人拖出去了。 宋彧沉浸在答题中，没有去在意有人被拖走的事。 皇帝四处逛了逛，左看右看倒也有些讲得不错的，比如那个卫扶籍，引经据典，倒也挑不出错来，估摸着也在三甲里头。 但他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看了一圈也没几个如意的，最后他还是朝着宋彧那边去。 左右宋彧都见过他了，应该是不怕他站在一边的。 他站在宋彧斜后方看向宋彧的卷子。 宋彧身后的考生见状内心暗喜，有皇帝站在一边，估摸着宋彧的发挥怎么都会受影响。 宋彧依旧是目不斜视。 他确实不是很在意，比起在场的诸多考生，他经历过的事太多了，早已养成了波澜不惊的性子。 皇帝感慨了下宋彧字如其人，跟天书一样好看，便仔细看他写什么。 这一看，不由双眼微眯，再也走不开了。 “臣对臣闻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为使百姓生活安定而去一统天下，便没有人能够抵挡。 “孟子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 《孟子》有言：占领它而使燕国的老百姓高兴，那就占领它。古人有这样做的，周武王便是。 皇帝勾起唇角。 是了，卫扶籍的文章少了这股霸气。 只有宋彧此文开头便中了他的心意。 这才是他杨雄想要的内容！ 打，以及如何打！ 他当年被称西南霸王，自小在西南长大，对羌国再了解不过，这是一个无赖至极的国家。 羌国皇室李氏，贪图享乐，不顾百姓生死，羌国百姓有多惨，他比谁都明白。 如果他当年不是选择带兵攻占了昭宁，当了这个帝王，那么他一生的雄心壮志便是收服羌国，让山茶花开满羌国浦萝城。 他杨雄从未对不起昭宁，如果不是他，昭宁如今百姓皆为俘虏。 如今的他年纪大了，只想完成年轻时的那个允诺。 皇帝抿唇，认真得看着宋彧的文章，一字一字读过，默默记下。 皇帝在宋彧身边站了很久，站到宋彧身后的考生面色愈加阴沉，脑中全无思绪，提笔难以落字。 站到朝臣皆惊，视线不断往宋彧身上去。 站到卫扶籍抬眼看向宋彧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战意。 宋彧明显感觉到诸多视线不断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他也只垂着视线落字，眉眼间平静自如。 “臣草茅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他落下最后一字，放下笔。 朝臣皆看向皇帝，胆颤心惊。 这可千万别拍掌喊一声“好”啊，咱们还得按流程走，还要批卷啊！ 好在皇帝手抬到一半忍住了，整理了下衣襟，朝着自己的座位去。 朝臣们皆都把心落回了肚子里。 还好还好，皇上当了这么久皇上，还是成长了的。 不过众人又都多留意了一下宋彧，看样子，这位会员，将来定会是圣上跟前的红人了。 殿试一天时间，日暮交卷，宋彧仅用了两个时辰，此时也不过午后，还可以赶回家吃个午饭。 他落下笔，便交了卷离开。 宋彧前脚刚走，皇帝后脚就打了个哈欠。 董修为靠在龙椅边坐着，低着头犯困，都要打呼了。 皇帝拍了下他的脑袋：“走了。” 一时之间，臣子们心里都有了数，看样子，皇帝只对宋彧的卷子满意。 不得不说，这对在场的其他考生给予了重大打击。 头发花白的大学士季璟叹了口气，圣上这般行径，只怕会叫其他考生寒心。 不过回想当年，圣上还会当场指着卷子问考生这是什么意思。 再后来，会在考场打呼。 如今却只是安静看着大家作答，甚至还能待上两个时辰，比上次足足多了一个时辰。 这其中变化之大，首辅大学士也还算满意，就不多强求什么了。 毕竟圣上年纪大了，而他的年纪也大了，说不动了。 他看向宋彧离开后空着的那张桌，这孩子看着不错，且听闻其家里还有个神力娇妻，估摸着后宅很安稳，将来必是能够专心仕途的人。 他也有能培养的人了。 他又看向卫扶籍，这孩子也不错，再加一个。 再看一看，扒拉扒拉，看能不能再扒拉几个…… 诶，老了，看不清了，得靠近些。 于是大学士也开始到处打转了。 考生们：……
第198章 双骄 殿试后的结果是在传胪大典上出来。 胪，报告。 传胪，在皇极殿前一个传一个高唱谁是第一，谁是第二这样。 张贴黄榜就是在传胪大典后。 总之，这个肃穆的仪式是要在三日后才有的。 而此时，年近古稀但保养还算得当，能再活个十来年的首辅大学士季璟，正看着十一位读卷官评选出来的前十名的试卷。 这次殿试的贡士共计三百一十八名，要从这三百一十八人挑选出前十名，且还是在短短一天内，工程量的巨大足见一斑。 在选卷前，季首辅便提示了十七位读卷官。 “无论你们藏着什么私心，都先好好藏着，圣上是什么决断没人知晓，当心你们的脑袋。奉劝各位，好好思量该如何择优选取。” 三百多份卷子挑前十自然不易，少不了一些仅凭喜恶的潜规则。 历届科举多谈民生、谈人才选举等，一般都是有内阁选题八问，再有皇帝抽取数问作为题目。 然而这届皇帝却选了自己出题。 题目还是如今争议最大的“对羌战略”。 如今朝中分为主战派和保守派。 而文官，多数主和。 只怕挑选卷子时，对于主战的卷子主观上就带了嫌恶。 季首辅活到这把年纪，已是活得通透，何况他伴君太多年了。 从圣上还是西南王世子时就是他的老师，再清楚不过皇帝的心思，皇帝是主战的。 诸位读卷官听到首辅这话，心下大惊，其中一人忙把方才看的文取回，诸人也只敢从文章质量来评判了。 这才挑出了如今季首辅跟前的十份最佳试卷。 “保民而王，莫之能御......” 他笑了出来，这卷必是宋彧的了，这宋彧还当真是中了皇帝的心思。 看过宋彧的，他又看另一份，那是卫扶籍的。 季首辅闲逛考场时粗略看过卫扶籍的卷子，如今拿到手，便知道这是他的了。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 我听说想要树木生长，一定要稳固它的根；想要泉水流得远，一定要疏通它的源泉...... 这倒是有趣，开头和宋彧完全是反着来的。 一个提保民而王，一个提攘外安内。 看似一人主战，一人主和。 然而二者根本其实是一样的。 季首辅不由抚须而笑，卫扶籍写得确实好，如今昭宁国内处处都是窟窿，妄想去攻打羌国，那是陷百姓于水火之中。 且卫扶籍的卷中也写到了要如何安稳朝内，文末也提到了“偃革兴文，布德施惠，中国既安，四海自服，是故夫欲攘外者,必先安内。” 寓意收敛刀兵，复兴文化，宣传仁德，施以恩惠，只要国内安定，四海之人自然会臣服。所以想要攘外，必先安内。 相信皇帝也确实看进去了，否则也不会再卫扶籍身边也站了许久了。 季首辅相信，假以时日，卫扶籍定能成为昭宁的一代良臣，伟臣。 然而...... 他又再次看向宋彧的卷子。 卫扶籍写得好，却不如宋彧更通人心啊。 宋彧此文，明讲羌国可打，该打，但事实上，他的重点放在了如何打上。 而这如何打，却与卫扶籍的安内方策差不离。 只说一点，广征天下稼穑翁。 找寻能在羌国国土上种植出可抗旱的粮食的人，就这点就不知要花上多少年。 但是宋彧聪明在他给了皇帝能打的这个可能性，只要让皇帝知道是可以打的，自然会收了心去实现如何打的过程。 “哈哈，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若此番贡士之中唯有宋彧一人得他心意，或许他还没这么高兴，但是还有一个卫扶籍。 一个出身世家，具高风亮节，可济世。 一个出身寒门，有雄才大略，可兴国。 虽周公瑾有言：既生瑜何生亮。 然而瑜亮同朝，昭宁必可大兴！ 有此二人，必可保昭宁再盛百年，他季璟等着看那四海升平的日子！ 四月二十七，皇帝至文华殿，读卷官御前跪读挑选出来的十份最佳试卷。 最先读的三卷是季首辅批为前三甲的三份卷子。 读完三卷，皇帝便喊了停：“后头的无需再读了，让季先生评判就是。” 出于年轻时的习惯，如今五旬的皇帝还是唤首辅大学士一声季先生。 只读三卷，一方面是他已经听到了宋彧和卫扶籍的卷子，另一方面，是他信任季璟，知道他会公正评判。 各官都退出文华殿，皇帝喊道：“季先生留下。” 待门被关上，他立刻道：“快快快，宋彧状元，卫扶籍榜眼，还有一个就探花！” 季首辅无奈道：“圣上，还有一个管树，如今已是不惑之年，您点他做探花......” 皇帝愣了下：“四十了啊，那确实是不好做探花郎。那不然，点卫扶籍？他长得也白白嫩嫩，挺好看。” 季首辅忍住找戒尺敲皇帝脑袋的冲动，咬着不大好的牙口道：“您明知那些个贡士里就宋彧长得最像探花郎，左右不过一二名的差距，让他做探花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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