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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说道，语气平静不似方才那般暴躁。 宿丘松了扶着他的手，去到桌前，又倒了杯冷茶。 “阿止，你当初不该吃那个药。如今的你已经不像你了。” 他背对着公孙止，盯着茶杯里顺着水流流出的一片茶叶。 “是啊，我老了，”公孙止沧桑的声音响起，“这条路我也走不到最后了。” 宿丘苦笑，他放下茶壶，想象着身后老者的身影。 那本该也是一个俊郎人物，眼中总是带着桀骜不驯的笑意。 谁能想到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实际上不过四十左右，他是自己狠心将自己折磨成如今模样。 “你该信他。” “他太年轻了，我信不起。一步错，步步错，我只是希望他能把步子走稳一点，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了，我不能陪他折腾。” 公孙止昏黄的眸光中带着不甘。 宿丘暗暗叹气，那药伤身又伤神，阿止确实是在拿命送公子一程。 只是这人如今远不如过去那般冷静了，最近更是愈发暴躁控制不住情绪，只怕也会苦了公子。 明一取了帕子给宋彧擦血迹，他听见后头传来的茶杯碎裂声，脸顺着声侧了下，又回过头。 “先生打得也忒重了些，公子为什么不叫我拦着先生？” 宋彧用舌头舔了下牙根，感觉脸颊有些发麻，不由想到了崔晚棠。 他愣了下，抛开思绪。 “你打得过宿丘？” 明一哑然，他摇了摇头，道：“宿丘老大师承第一剑客百里冥，这么多年，从未有他失手过的任务。” “不过，宿丘老大毕竟老了嘛，公子你放心，我总能赶上他的。”明一笑道。 宋彧扫了他一眼，嗯了声。 明一被他的冷淡打击到，摸了摸鼻子。 不想宋彧却是叮嘱：“我并不愿与先生争什么，既然是我不听他话，背了师命，那便该受罚。规矩如此，再有下次，你也不得出手。” 明一应是，转头又觉得公子说得怪怪的，他突然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这种事还会有下次？！ 他不由开始为先生担心了…… 公子这不就是认错积极，但是死不悔改嘛。 而且公子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先生打的，否则也不会来之前就让他没命令不得动作了。 他跟在宋彧身后半步的地方，迎面走来一人，是宿丘手底下七星堂的天枢。 七星堂是死亡谷的一大势力之一，七人隐于江湖，都是能力极强，有号召力的人。 明一小声和宋彧介绍了下，宋彧微微颔首，停住脚步。 天枢在距离宋彧三四步距离时就停了下来，直视着宋彧，微微笑道：“天枢见过公子。” 他的姿态着实不那么恭敬。 宋彧点了下头。 天枢的视线扫过宋彧身上的伤，又落到明一身上，眸光中露出一丝疑惑，转而又化作诧异。 他的语气突然间柔和了些。 “公子读书也要注意身体，属下还有些事要去寻公孙先生，就不打扰公子了。” “好。” 宋彧应过后，天枢意外得侧过身微微低头，直到宋彧走过后才离开。 明一被天枢前后不同的反应弄得有些不明白。 他看向宋彧的背影，公子一瘸一拐得有些狼狈，周围路过的守卫都会若有似无看上一眼，又赶忙移开视线。 明一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公子这罚受得太好太是时候了。 虽然明一带了一批人效忠，让得底下的人开始不那么轻视宋彧。 但事实上宋彧毕竟年岁不大，又这么短时间就夺势的事让不少人觉得这个小主子太急功近利了。 如果眼下只是这么一点势力，就让宋彧开始对公孙止相对抗，那怕是不少观望的人更会觉得宋彧太过得意忘形。 然而如今宋彧乖乖受罚，再配上他那并不大的年纪，反而会让天枢等一众人觉得宋彧尊敬师长，亦或者也是沉得住气的人。 这一狼狈，反而能化解掉宋彧夺势的不好影响。 明一想到自己那次被公子忽悠到的事，不由感叹了下，有些人还真是天生的上位者，也不知道公子这揣摩人心之术哪里学的。 宋彧目视前方，想着公孙止愈发古怪的脾气，老人显而易见得急躁了。 比如林俊豪这事，公孙止应当一早就明白，此事他躲不开。 从那次崔晚棠的冤案开始，他们就暴露在外了，齐三郎不回来自然好说，只要他回来，就得堵住李绅的嘴。 而堵住一个人嘴的最好法子，便是让这个人自己想闭嘴。
第66章 花开在心上 现在多好，人是李绅自己杀的，林俊豪也是李绅自己陷害的。 无需公孙止的人出面，李绅就会自己站队公孙止，不用威逼利诱，他就会自己化身地头蛇的，会把一个干干净净的清河县摆在齐三郎面前。 所以，崔婉莹这把刀是自己掉到宋彧手上的，而且意外得有些好用。 宋彧微微掀起嘴角，即使小腿和脸颊都有些疼痛，但还是心情愉悦。 只是没愉悦几分钟，又忍不住抿唇，眸中的光芒黯淡，化作一丝倔强。 “明一，让明三注意好家中，不用跟太紧，若是有事，提醒下我娘子就好。” “尽量不要打扰到她。”他道。 明一应了声，他家公子的娘子确实不用跟太紧，会被发现…… 他想了下，说：“明三说，夫人最近似乎很忙，每日里烛火都燃到大半夜，早出晚归店里家里两头跑，应该是忙着生意。” “公子，其实咱们也有一些营生，小银子还是不缺的，您可以拿些给夫人，叫她不用这般劳累，也好哄她欢心。” 那样公子心情也好些。 明一觉得自己大概是跟着公子读了几天之乎者也，脑袋灵光了许多。 宋彧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劳你们关心我娘子，她不稀罕你们那点臭钱。” 他娘子跟他说过，钱要花自己挣的，不用在钱上欠人人情。他的束脩还是家里给交的呢，每月的生活费也是娘子给了他的。 宋彧自觉自己和崔晚棠能熟络起来，大概就是崔晚棠给他交束脩的那刻，往后每次崔晚棠给他生活费时，他都有他是崔晚棠的人的感觉。 明一听了宋彧冷淡的话却是僵住了，臭钱？？还有，他们的钱最后不都是公子的吗？！还用分你们我们？！ 若叫宋彧听到明一的心声只会不屑，当然要分，他虽然身在青柏园阵营，可是心是在家里的。 因为有伤的原因，这一旬宋彧没回家。 明三来敲门告诉崔晚棠时，崔晚棠应了声好，又回去取了二两银子以及一份食盒给明三。 “这个给他，让他好好读书，不用忧心家里。盒里是今早娘刚炸的地瓜片和豆腐，让他不要一次性吃了，上火。” 崔晚棠送走明三后，站在原地恍惚了会。 虽然她知道宋彧或许已经不缺钱了，但是还是习惯性给他生活费。 唉，也不知道二两银子一个月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小气。 “呦，弟妹，你是特地在门口迎我的吗？我闻到地瓜的香味了，阿妗是不是给我备吃的了？” 高阳舒还隔着点距离就吸着鼻子招呼道。 院里正浇花的苏曼容娇声道：“菊花呀菊花，瞧你开得也不盛，这脸盘子怎么就这般大呢？” “苏姐姐，这菊花都掉了呀，哪里大了？”霖儿凑到苏曼容身边问道。 崔晚棠无语转身，顺手甩上了门。 高阳舒站在门外，看着被关上的门呆愣愣的。 他叹了口气，就要自己推门，手刚伸出去，门就被打开了。 清丽温婉的小姑娘正抬眼看他。 小姑娘两靥浅浅，似盛春水。眉眼弯弯，波光潋滟。眉心花钿，叫人心生荡漾。 高阳舒的手还扶在一边门上，呆呆看着她。 崔晚棠和苏曼容对视一眼，摊了摊手。 苏曼容将手里浇水的瓢放回桶里，悠悠道：“瞧这花，开得多美呀，直迷人眼。” 霖儿蹲下身看着枯萎的花，皱起眉头，“我怎么没有看到花开呀…” “那花开在你阳舒哥心上啦。”苏曼容拍了拍小家伙脑袋，意味深长道。 阿妗脸一红，连忙侧过身让高阳舒进来。 “阳舒哥，早。” 高阳舒回过神，收回手摸了下后脑勺。 “啊，早，早啊，阿妗。”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阿妗，觉得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叫他有些提不起精神。 崔晚棠见宋妗又往厨房溜，再看高阳舒站在原地蠢蠢的样子，清咳了声。 她前脚甩了门，阿妗后脚就忙把门打开，小姑娘心思这么明显，就连相处不久的苏曼容都看明白了，偏偏高阳舒跟个大傻子一样。 弄得她和苏曼容都十分嫌弃高阳舒。 高阳舒抛开那种有些不习惯的奇怪情绪，撇了撇嘴道：“刚刚来的时候，听说林俊豪在牢里又闹了。” 崔晚棠看向他，“闹什么？” 这个案子因为被齐家干涉得判不下去，所以林俊豪便一直好好得待在牢里。 那齐老夫人一开始还气到拄着拐要去叫李绅放人，是被齐老爷子从公堂带回家的。 如今这事传得热闹，就是路过的行商都会问一嘴。 “那案子怎么样了？” 大家都觉得齐林二家嚣张，只因为齐家说是送了信去请知名的仵作回来，案子便一直拖着，也导致崔婉莹迟迟无法下葬。 李英才去到齐家门口跪求齐家人发点善心让未婚妻入土为安，跪了整一天，最后晕了过去。 总之如今周边各县百姓大概都对齐林二家厌恶至极。 “吵着闹着说牢房里有老鼠咬他，为此还把替他清洁牢房的人打了，被打的是个刚上任的小娃子，顶着一嘴血跑到了大街上，叫人问到了。” “我刚刚还听到好像有一群人要聚集起来去衙门逼县令定案呢。” 高阳舒乐呵呵的，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也高兴得很。 “还有人骂县令胆小怕事，说若是这样，他们就起群名状，告到府上，省上或者京里去。” “估摸着这一回，可以判刑了吧。那齐家请的仵作也来不及了，京城距离这里可远着。”高阳舒说道。 崔晚棠看见高阳舒笑到露出大白牙，不由问道：“你好像很高兴？” 高阳舒被问得一怔，“这种恶人出事，谁不高兴？宋彧肯定比我还高兴，估计偷着乐了好几天了。” 崔晚棠愣了下，他那日也没有笑得像高阳舒这么蠢…… 他是特意掩饰住了自己的喜悦吗？ 没见宋彧的这几天，崔晚棠时不时就在想宋彧的事。 她突然发现，她对宋彧好像太苛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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