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人问过她。 黄泉的风是否冷? 刺入胸膛的剑伤疼不疼? 坠落城墙粉身碎骨,她会不会害怕? 她想,自己与何延益终于两清了,从此以后,不管是做人,做鬼,还是做镜子,她就只是她自己。 往后余生,她要好好对待自己,跟好看的人相处,吃好吃的东西,看好看的美景,听阖家团圆的故事。 才不要碰那些乌七八糟烦人的事情。 可是灵台冷不丁地提起何延益的时候,陈秋宜知道,自己还是在意他的。 自己已经习惯了绕着何延益为中心,第一时间去思考何延益是否安全,这件事何延益喜不喜欢,这个人何延益讨不讨厌。 陈秋宜发现自己又下意识地在想:何延益历劫成神,他如今好不好? 陈秋宜闭上眼睛,转了个身,面朝湖面背对灵台,冷冷地说道:“他做他的神,我做我的镜子,我俩什么关系也没有。” 灵台眼中是了然于心的神情,他暗笑一声,给陈秋宜扔过去一壶酒: “尝尝,上好的女儿红,我特意从老字号买的。” 陈秋宜恍惚觉得自己好像过上了世外桃源一般的日子。 林致琦一直不曾现身,不知道将自己关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灵台好像忙忙碌碌,经常十天半个月才能看见他一次,也是匆匆来匆匆走。 陈秋宜便与村子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村里有个性格怪异的人,不与其他人交流,终日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老婆婆说他叫阿竹,小时候长了天花,一张脸上都是麻子,就一直将自己裹起来不让人看他的脸。 陈秋宜有时候去村里人家帮忙,经常看见阿竹一个人独来独往地从自己身边走过。 一日,陈秋宜坐在树上小憩,觉得脚上一丝冰冰凉凉的,睁开眼睛一看,发觉竟是一条斑斓的蛇爬上了自己的脚。 陈秋宜睡意初醒,一下子被这条蛇给惊着了。 “啊!” 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从树上掉了下来, 完蛋了,这不得摔断一条腿? 可是预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陈秋宜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里,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将自己裹得严实的怪人阿竹。 “谢谢你啊。” 陈秋宜向阿竹言谢,阿竹只是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他怎么不说话? 陈秋宜心中狐疑,村里人只说他小时候得了天花,脸上长了麻子所以不愿意让人看见,却没说他不会说话啊? “你救了我,这个给你。” 陈秋宜拿出今日老婆婆给她的一个烧饼,塞进阿竹的手里:“这个好吃,你尝尝看。” 阿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烧饼,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秋宜以为他不喜欢:“你不爱吃吗?那你吃面吗?我会做面,我给你做面吃吧,就算谢你救了我。” 这一次阿竹给了点反应,他冲着陈秋宜点了点头。 陈秋宜心下一喜,却又为难了:“可是我答应了阿喜,今天要教他识字,明天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行吗?” 阿竹又是点了点头。 得了阿竹的回应,陈秋宜又谢了他一次救命之恩,匆匆便往阿喜家赶去。 阿喜是个小姑娘,长得圆圆胖胖的,拉着陈秋宜就很亲近。 陈秋宜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想到几百年前,她就死于瘟疫了,心中有点难过。 她不知道,她离开以后,阿竹一直望着她的背影许久。 哪怕看不见她了,男子还是逗留着树下,迟迟不愿离去。
第39章 第二日,陈秋宜依言来到了树下。 她今日起了一个大早,做了一碗手擀面,还特意炖煮了一个晚上的牛肉汤来作为面的汤头。 毕竟也算是“救命”之恩,陈秋宜想着不能够敷衍,她用锅装了过来,一路走得特别仔细,生怕洒了。 老远,她就看见了站在树底下的黑色身影。 “阿竹!” 陈秋宜喊了他一声,阿竹的背影一怔,转过身来,还是包的严严实实,只有两只眼睛勉强露出来。 “你尝尝看,味道很不错的。” 陈秋宜将手里的锅递给阿竹,还拿出了一双筷子。 阿竹却迟迟没有去接陈秋宜的筷子。 陈秋宜问:“怎么了?” 阿竹只是沉默着,并不说话。 陈秋宜一拍自己的脑袋,看她的脑子,老婆婆说了,阿竹是因为自己长了一脸的麻子所以不愿意见人,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怎么可能当着她的面吃面呢。 “是我想得不周到,阿竹,你把面带回家里去吧,但是吃完了以后你得把锅还给我,如果觉得好吃,我往后还给你做。” 阿竹点了点头,然后他从身上拿出了几个果子,红彤彤地,瞧着很是馋人。 阿竹将果子递给陈秋宜。 陈秋宜愣了愣:“给我的?” 见阿竹点了头,陈秋宜很是高兴地将果子接过:“这是从何处摘的果子,我在这里住这段时间,竟然从来没有看见过。” 说着,陈秋宜咬了一口手中的果子,果然很甜,很好吃。 阿竹似乎很高兴,陈秋宜怀疑阿竹藏在面纱后头偷偷地笑了。 “阿竹,很好吃,谢谢你,我很喜欢。” 阿竹又点了点头,他捧着锅,转身走了,脚步都十分轻盈。 二人就这般,以食物交友,过了好几日。 这样的日子过得没心没肺,但是没过多久,灵台回来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全身上下没一块好肉,被村里人给抬回来的。 陈秋宜去瞧他的时候,他的断臂刚被接上,咔嚓一声,光是听着就足够令人疼得皱眉了。 “是哪个恶人终于来收拾你这个恶人了?” 灵台的本事不差,当初在西山,他能一人拖住十几个神仙,为陈秋宜争取须臾的时间,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将他伤得这么重? 灵台咬牙切齿地说出来三个字:“何延益。” 陈秋宜心漏跳一拍,那劫雷看来果真是厉害,劈了几百道,何延益就有了这么大的本事,都能够将灵台重伤至此。 难怪华绘道当初费这么大的力气,也要想尽办法帮助何延益历劫成神。 “死不了吧?” 陈秋宜戳了戳灵台的胳膊:“还能接上,那看来问题不大。” “陈秋宜,你还不知道,何延益堕魔了吧。” 陈秋宜一愣,以为灵台又在和她开玩笑。 “何延益是上神界用来抵抗天堑之劫的底牌,他不可能堕魔的。” 灵台吃吃笑道:“我这次可没和你开玩笑,你反而不信了,你这个人,就不能把真话告诉给你听。” 陈秋宜蹙眉,重重拍了灵台的胳膊,看到他痛得咬牙切齿,心里舒坦了几分:“和尚,活该你被何延益揍成这样,你这张嘴,真是令人讨厌。” 陈秋宜不相信灵台的话。 她一整日都在脑子里想,何延益怎么会堕魔呢? 到了晚上,躺在榻上的时候,陈秋宜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怎么了,灵台不过一句话,自己就一整日脑子里都在想着何延益的事情。 陈秋宜猛地从床上起身,这种不受她控制的思想,令她无端生出一缕害怕。 她是怎么了? 何延益和她早就没有关系了。 是生是死,是神是魔,更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为什么会一整天脑子里都不自觉装着何延益的事情? 陈秋宜心烦意乱,再也睡不着。 她沿着门口的湖走了许久,走在路上,踩着地上的枯叶嘎吱嘎吱作响,然后,她驻足在一处简陋的茅草屋前。 她认识这间屋子,是阿竹的屋子。 陈秋宜想起,阿竹今日还没有把锅归还自己,心里一边想着半夜三更去敲人家的门要锅不太好,一边手却已经将门给敲响了。 很快,门就从里面打了开来。 屋子里点着一支蜡烛,烛火在阿竹的身后忽明忽暗。 “阿竹,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呀。” 夜色当中,陈秋宜看不见阿竹的脸,哦不对,光天化日的时候,她也看不见阿竹的脸。 掩下尴尬,陈秋宜刚要提到还锅,却闻到了阿竹身上的一股血腥味。 “你受伤了?” 陈秋宜伸手抓起阿竹的胳膊,手上沾了他伤口上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血。 阿竹有些狭促地挣脱开陈秋宜的手,退了一步。 “你受伤了呀。” 陈秋宜莫名对阿竹的退一步有些难受:“你一个人不太好处理,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陈秋宜看见屋内桌子上,放着剪刀纱布,显然刚才阿竹正要给自己包扎伤口。 阿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犹豫是否要让陈秋宜进自己的屋子,思索片刻之后,他侧了身,让出一条路。 陈秋宜的那一股低落的情绪少了一些,她抬步走进屋子,拿起剪刀纱布,为阿竹将身上的伤口包扎好。 阿竹身上不止胳膊上一处伤,胸口,脸上,手上,看得见的地方,大大小小有几十处的伤。 “你和人打架了吗?” 听见陈秋宜的话,阿竹身体一僵,点了点头。 “你和谁打架?” 阿竹摇了摇头,不愿意告知。 “你这些伤口要好些日子才能好了,最近切忌碰水,也不要干重活。” 阿竹闷声点了点头。 陈秋宜看着在烛火忽明忽暗之下的阿竹,吸了一口气说:“算了,你这个样子也肯定照顾不好自己,这几日我每日都会来。” 阿竹抬起头,他的眸中含着诧异与惊喜。 陈秋宜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解释说:“我是看你一个人比较可怜,又受了重伤,怕你没人做饭会饿死,没别的意思。” 陈秋宜话刚出口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画蛇添足,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发言。 陈秋宜有些尴尬,扯了个借口就要跑:“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阿竹却伸手拉住了她。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腕间的皮肤,陈秋宜一个激灵。 “我好痛。” “你别走。” 阿竹的声音在这深夜之中显得分外低沉,他犹如一直受伤的野兽,盘踞在自己的地盘上,舔舐伤口但也盼望着有人能够抚摸他的脑袋,给予软声细语地安慰。 “你……你会说话?” 陈秋宜一直不见阿竹说话,便以为他是个丑陋不愿见人的哑巴,没想到他会说话,说得还很清楚。 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阿竹沙哑地声音只是重复着:“我好痛,你别走。” 陈秋宜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伸手覆上阿竹的额头。 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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