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可是要流传后世的史书,若哪里出了错,到时岂不贻笑大方。 本以为过不了多久,杨学士又将如前几回那样,满面风光的回来。谁知道,过了没一会儿,吴公公又过来了,此时的他,一改方才的笑脸,而是略带急色的传口谕过来了,依旧是进宫给圣上讲经史。 方掌院没敢耽搁,忙让人去喊了胡侍讲去。 而后又迎着吴公公进厅堂看茶。 吴公公哪还有吃茶的心思啊,皇上还等着呢,是以,进屋之后并未坐下,只等胡侍讲到了,两人就好往宫里赶。 看到吴公公满脸的肃色,方掌院心里如同猫挠。 虽他们做臣子的不好询问圣上的事,可打听一下自己的下属总该可以的吧,如此,他也能从侧面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方掌院便从衣袋里摸了一张银票出来,而后用衣袖挡着给吴公公塞了过去。 吴公公并没接,不过在离开时,还是轻声丢了一句话下来,“杨大人在御书房门口跪着呢。” 跪跪跪着? 方掌院眼睛睁的溜圆,为何会跪着? 难道说错话了? 可是不应该啊,杨大人进宫讲经史又不是第一次了,哪些话该讲哪些不该讲定是知道的,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等方掌院想出个所以然来,宫里又有人来了。 这次过来的并不是吴公公,而是在御书房侍候笔墨的姜公公。姜公公还是传圣上口谕来的,依旧让掌院大人快快安排进宫讲经史之人。 方掌院的心怦怦直跳,自己这边的两个侍讲学士都已安排进宫了,居然还要继续安排? 圣上今日是非听经史不可了? 还有,胡大人呢,总不会也挨罚了吧? 心里被疑问装满的方掌院,只得又实行了“行贿”策略。 好在比起吴公公的谨慎,姜公公倒是容易通融了些,不过也只说了杨大人和胡大人的事,“咱家出宫时,两位大人还在御书房门口的台阶跪着呢。” 一听这话,露月的天,方掌院居然感觉后背生出一层薄汗。 至于为何会冒汗,这还用说吗,杨大人和胡大人都挨了罚,证明他们没把差事做好,而这两人可是他安排过去的。 最最重要的是,若接下来安排过去的人又没把差事办好,那么说不得挨罚的人里面,就要加上一个他了。 而此时,翰林院其他的官员也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像这种宫里一连三趟往翰林院派天使过来的情况,以往可从没有过。 所以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快又有人回想起,方才吴公公过来时的脸色可不好看,且还带了急色。而现在过来的这位公公,也是一样。 人都有避祸之心,前头杨大人和胡大人都还不知是咋回事呢,他们自然不愿往圣上面前凑,所以这会儿一个个都巴不得掌院大人记不起自己来。 至于先前对能给圣上讲经史的羡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林远秋已放下手中的毛笔,整个修史馆都在谈论这事,他想听不到都不可能。 看到大家紧张的神色,林远秋心里蹦出果真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来。 所以啥升官发财,啥高官厚禄,还是少去想吧。 林远秋不知道的是,方掌院把剩下的可派之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很快筛选到他身上来了。 满腹经纶自不必说,能考中状元的定有学富五车之才。最主要的是,林修撰年轻,严格来说,这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呢,若真有个没做对的地方,想来圣上看在林修撰未弱冠的份上,定会网开一面的吧。 另外就是,方掌院还记得林远秋销假那日的大方持重呢。 所以,这趟就安排林修撰进宫吧。 而林远秋,在听到沈侍诏的传话后,脑袋里除了那句“林修撰,掌院让您过去一趟”,其他啥都没听到了。 总不会让自己进宫去讲经史吧? 这不是坑人吗。 虽心里着急,可林远秋面上却不显,很快起身往掌院堂厅而去,作为下属,上官的命令自然不能不听,否则一个不从令的罪名就够他吃一壶了。 林远秋心里只盼着掌院喊自己过去,并不是进宫的事。 可惜没有意外,没等林远秋走进掌院室,方掌院已经安排上了,“林大人,圣上有讲经史之召,你快随天使进宫一趟吧。” 居然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再看已经往门外走的宫人,林远秋也不再多想,很快提步跟了上去。 看来也只能见机行事了。 不过在此之前,林远秋觉得自己得快点整理一篇经文出来,毕竟他这是进宫讲经史的,总要有可讲的内容吧。 可是讲什么好呢? 战国策?或是谷梁传?还是尔雅和孟子? 林远秋一路思绪翻飞,最后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吧,到时要讲啥,还得看圣上想听啥。 而他要做到的,就是千万别紧张,这样就不会出错。 …… 马车很快到了宫门口,进去之前,林远秋看到,守门兵卫拿了一块磁铁,然后先是腰间,再是胸口,最后就是裤腿处,这是防止有利器带进宫,等差不多把他全身都吸过一遍后,守卫才放行。 林远秋目不斜视,只跟在姜公公身后往前走。说实话,这会儿就是让他欣赏皇宫美景,林远秋也表示没这个心思。 特别在御书房门口看到跪着的杨大人和胡大人时,林远秋更是吓了一大跳。 别慌别慌,淡定淡定。 虽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可林远秋怎可能不紧张,他可不觉得自己一个才进翰林院的小菜鸟,能比得过杨、胡两位大人的才智,现下他俩都被罚跪门口了,那么自己呢。 由不得林远秋多想,姜公公已出来喊他觐见了。 林远秋不敢有丝毫拖拉,很快就躬身来到御案前,而后跪地深拜,“微臣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康帝并未喊起,这会儿的他,心思还在昨夜的奇怪梦里呢。 许久未做过梦的景康帝,昨晚睡着之后就梦到自己在天河池边钓鱼,可垂钓了半天居然一条鱼儿没吊上来。然后场景转换,很快又梦见自己睡在龙床上,结果龙床居然塌了,吓得景康帝从梦中惊醒,之后再也没了睡意。 原本今日他是想喊了钦天监过来问询的,可总觉得梦中场景不太吉利,所以没敢声张。 可不说憋在心里又实在难受,景康帝就想着传了翰林过来典经讲史,而自己寻机再抛出梦中场景,好得以解惑。 哪知这两个人,一个说不出个所以然,另一个除了说句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话,对龙床为何塌了的事却是半天说不出个道理来。 所以这会儿,在景康帝看到林远秋略显青涩的脸后,心里想得则是,方青常的掌院学士怕是当的有些不耐烦了,看来朕要给他挪挪位置了。 “起来吧!” 林远秋起身,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刚才他还以为皇帝会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还有,这双膝盖已快不是自己的了。 而景康帝,早没了说史论今的耐心,直接开口道,“昨夜朕梦到在天河池钓鱼,可大半日过去,却一无所获,林修撰可知其意?” 可知其意? 林远秋呆愣,搞了半天,今日圣上一个又一个的喊他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讲经史,而是让他们当“周公”,帮着解梦来的。 可自己又不通晓梦理,怎么回答的了啊。 很快林远秋就想起,圣上之所以会这么急着让人解梦,怕是觉得此梦不吉利,才心中焦虑的吧。 所以自己要做的,并不是真的解答,而是所给的回答,能化解圣上心中的忐忑就行。 说白了,就是说好话。 这个应该不难。 林远秋微低着头,没敢直视圣颜,却恰好可以方便他快速动脑。 半天啥鱼都没钓到,半天啥都没钓到,有了。 林远秋微仰起头,躬身道,“启禀圣上,微臣以为,圣上之所以无所收获,皆因垂钓者清明,所以钓不到贪图诱饵的鱼吧。” ……
第161章 面圣(二) 清明之人钓不到贪图诱饵的鱼? 一听这话,景康帝眼前就是一亮,对啊,可不就是这个理嘛,正因为自己清明勤政,那些贪图安逸的昏庸之流才不敢往他跟前凑啊。 这样一想,景康帝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至于另一半,不是还有龙床塌了的事挂着嘛,不过虽是这样,可景康帝脸上的神色却是缓和了些许。 而这“些许”于林远秋来说可是万分重要的。 虽不敢直视圣颜,可林远秋还是偷偷用眼角余光往御案那边扫了一眼,等看到对面那微微上翘的嘴角后,他心里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是用对方法了。 只是等景康帝再次开口后,林远秋就知道自己高兴太早了。 话说,圣上做的这叫什么梦啊,一会儿半天钓不到鱼,一会儿又梦到龙床塌了。 而“塌龙床”,这对一个帝王来说,不就是妥妥的政权不继、江山不稳的不好预兆吗。 这下,林远秋终于明白,为何圣上一天三趟从翰林院宣召人进宫了,想来是心里万分焦急所致。 有了前头的“解梦”经验,林远秋自然知道“塌龙床”这个问题该怎样作答。 可这问题比刚刚的钓鱼要来得“大”。林远秋觉得,自己在回答时一定要把握好一个度,不能有一丁点的恭维和假话的迹象露出,要自然而然,由心而发。 对,由心而发! 想到这里,林远秋微微抬头,脸上略带回忆,口气却是笃定,“禀圣上,微臣小的时候,祖父在后院种了一垄甜瓜,等瓜长出来时,微臣时常会在瓜下转悠,一日,有只大甜瓜竟从藤上落下,微臣不解,好好的瓜儿为何会掉落下来呢?微臣祖父见状,便告诉微臣,瓜中定是装满了香甜的瓤肉,才使瓜藤难以承重,微臣有些不信,祖父便把甜瓜洗净,而后切开,结果真如微臣祖父所言,闻着瓜香四溢,吃着也是甘甜似蜜。由此,微臣以为,定是圣上您圣德深厚,床榻才承载不住的吧。” 林远秋特地把“龙床”说成了“床榻”,毕竟前者带了个“龙”字,意义太不寻常,而床榻就普通多了,这样就更能凸显出圣上的不凡来。 御书房一时落针可闻,林远秋能清晰听到自己的怦怦心跳声。 一秒、两秒、三秒……就在林远秋以为,接下来要被圣上叱责巧舌如簧快滚出去跪着时,就听到御书房里突然响起了哈哈哈的大笑声。 圣上笑了? 笑了就好,笑了就好,林远秋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这说明他的回答算是过关了。 不过林远秋并没有松懈,此刻的他正竖着耳朵,好等着圣上的下一道“难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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