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样,家里爷爷大伯他们还能省下不少种地的力气。 真是想想都觉得美啊。 只是想到自己把院试的策论默给周夫子看时,夫子当时摇头的模样,林远秋就明白,自己怕也只能是想得太美了。 打死林远秋都不会知道,周秀才当时的摇头,并不是指他没答好的意思,而是觉得,这样论据的策论文章,他也拿不定是好还是不好呢。 这边林远秋边想着院试的事,边寻着掉落的稻穗,不多会儿手上就攒了一小把出来。 而原本朝他看稀奇的村人们,很快就看到不远处的田埂上又走来一行人。却是林金财和几个新雇的短工,还有林全河林全江两兄弟,而慢吞吞走在队伍最后头的,不正是林金财那几个在镇上念书的孙子嘛。 再看他们一身短衫穿扮,这样子应该也是下地做活来了。 哎呦,今儿个到底吹得是啥金贵的风啊,咋把读书人都往地里刮了呢。 这边老林头和吴氏也看到了文延文庆几个,心里纳闷,今年大房怎么舍得让几个孙子下地了? 两人不知道的是,为了让三个孙子到地里干活,林金财可是在家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原来,自昨日在地里看到林远秋帮着家里做活后,林金财心里就难受上了。也是,任谁看到又会念书又懂事的孩子都会心生羡慕,何况这孩子还是二弟家的。 再想到眼下农忙时节,家里的几个孙子不但帮不上一点忙,就连三顿饭还得喊着他们吃。若读出点成绩来,林金财也没怨言。 可现下,大孙子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亲,而文庆今年也说了媳妇,两人马上就是成家当爹的年纪,居然连个屁都没考出来。再与二房的孩子两下一对比,要说不气人,那恐怕就是傻子白痴了。 于是今日一大早,林金财就催着几个孙子,让他们也下地干活来了,原话是,“人家童生都在地里忙活呢。” 一听要让宝贝孙子去地里晒太阳,金氏当然不同意,这要是晒得乌漆嘛黑的,哪还有读书人的样子啊。 林全河林全江没有说话,张氏和许氏则皱着眉,显然也是不愿意的。在她俩看来,家里不是已经雇了短工吗,干嘛还要折腾几个孩子啊。 只是,林金财似乎已经拿定了主意,只听得他大吼一声,“谁不去地里,谁的书就不用念了!” 总归是一家之主,一听当家人这话,包括金氏在内,都没人敢吱声了。 其实金氏很想说上一句,咱家不是刚替爹娘修了坟吗,有爹娘在地下庇佑着,明年延儿他们肯定能考上童生的。 原来,在六月的时候,林金财做主给爹娘修了坟。 至于为何会想到修坟的事,还是因为林金财听到好多村人说林远秋考中童生,肯定是得了祖宗保佑的缘故。 这话,林金财是绝对相信的,因为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何二弟家的小孙子,才小小年纪就有了这般的念书本事。 想到这里,林金财心里很不是滋味,想着爹娘是不是忘记他家才是长子长孙一脉了,错把风水都旺到二弟家了啊。 于是经过几个晚上的翻来覆去,最后林金财决定,给爹娘把坟头修一修。 等修好了坟,到时自己好好在坟前说一说,得让爹娘知道自己的孝心。 给爹娘修坟是好事,老林头自然没话说,可等他拿出自家该出的那份银子时,就被林金财硬给推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要。 还说他是大哥,这份银子该由他们长房来出才对。 这让老林头一时摸不着头脑,在他的印象里,他哥还从没有过这么慷慨的时候呢。 若老林头知道他大哥独揽下二两多银子的开销,目的就是想让爹娘专门庇佑他们大房一家时,也不知会不会气得笑出声来。 …… 而此时,在府城的考棚里,主副考官们都在忙碌着阅卷的事。 自院试开考的那日,考官们就没出过考棚,因为只有等把近两千份的试卷全都阅完,中榜的名次定下来后,此次院试才算真正结束。 比起县试和府试,院试的阅卷更为谨慎和慢上许多。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最大程度的把好院试的最后一关了。 而为了防止有相互勾结、串通一气的事发生,主副考官九人,都是同待在一间屋里阅卷的。 八月的天,可不是一般的热。只是比起酷暑难耐,最让主考官秦遇两眼冒花的,还是这一篇篇花团锦簇、言之无物的策论文章了。 按照规定,所有经过八名副考官之手的答题卷,最后都得再往主考官手上过一遍才行。 所以这会儿,秦大人的面前正堆着两摞快成小山的答题卷。 而秦大人也光棍,每套试卷都是直接从最后的策论文章开始看起的。在他看来,若策论都没写好的话,前面那些就没必要再看了。 依着这样的法子,很快就剔了不少试卷出来。 只是华而不实的文章看得多了,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秦遇实在想不通,不就是一篇简单的治安策题吗,怎么会被好些学子写得如此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呢。而有些已经摸着门道的文章,却是纸上谈兵,废话连篇,看着实在让人头疼。 想到这次院试,说不定只能从矮个里头挑高个了,秦遇心下忍不住叹气。 唉,看来,今年江州府生员的整体才识都不乐观啊。 不过他的这一想法,在看到新拿起的一篇策论文时,很快就有了改变。 文中讲的正是如何遏止日益猖獗的偷盗之事。 而最最吸引人的,还是该考生所讲的遏止法子,如文章中所说把小偷直接押解到他居住的地方,而后当着他家亲属,以及街坊和邻居的面,让他供诉自己的偷窃行为。最后再让他负责清扫自己居处附近的街道,早晚各一回,不得有误。 如此这般,小偷每日打扫着街道,路过的行人肯定都会打听缘由,等知晓后自然也都会嗤笑他。这样天天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唾弃的日子,定是羞耻难熬的。 久而久之,小偷哪还有再偷盗的心思啊。且文章最后还写了,悔过自新的偷子,若想摆脱扫大街的窘境,须得他自己再寻出一个与他一样的偷子来代替。若是寻不到的话,也只能一直扫下去了。 真是想想都可怕啊。 秦遇忍不住点头,这才是言之有物,能真正派上用场的策议啊。 想到这里,他又把题卷往前翻了翻,嗯,几首七言诗也写得不错, 等看到卷子上头已有其他考官打着的好几个圆圈时,秦遇便把这份题卷与那一小叠卷子放在了一起。 和府试、县试一样,院试的放榜也在考试结束的十日之后。在放榜之前,自然是排中榜名次了。 此时五十名中榜学子的试卷已放在主考官的案头。 秦遇提笔蘸墨,准备开始依着次序填写起来,可等他看到最上头那份试卷的籍贯处,写着九岁的年纪时,停顿了好一会儿。 这份答卷上的策论他可是记得的,原想着该考生已是当立之岁,未曾想还不足幼学之年。 想到古有伤仲永之例,不如今日自己就做个惜才之人吧。 这样想着,秦遇往后数了好几个空格,再提笔把名字填写了上去。 …… 捡了十来天的稻穗,林远秋被晒黑了不少,然后是饭量增加。 看到儿子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林三柱差点乐成了木鱼,能吃好啊,肚子吃得饱饱的,他的狗子就长得壮实了。 提着陶罐送水过来的吴氏,老远看到自家三儿子乐呵呵的傻样,正想喊上一句“老三乐啥呢,牙花子都出来了。” 结果却听到身后有“嗒嗒嗒”的马蹄声传来,吴氏忙行至路边,而后转身往后瞧。 只见离自己大约十来丈的距离,有两名身穿红马甲的官差,正骑着马往这边过来。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田里好些村民也都朝村道这边看了过来,也包括隔壁稻田里的林金财一家。 大家正纳闷,他们粮食都还未收齐整呢,咋收粮税的官差就过来了? 却听到为首的那名衙役高声喊唱道,“贺林远秋林老爷喜中癸卯年江州府院试第十名!” ……
第70章 秀才 “喜”从口从壴,“报”有传达、通知之意。是以,凡报喜官差,自进入中榜之人的籍贯居住地后,就得行告知之礼,这可是送喜报的规矩,也是朝廷给中榜之人的荣光。 也就是说,官差在进入林远秋居住的小高山村后,就有把喜报的内容告知众人知晓的义务。 所以在看到田里有好些劳作的村民后,报喜官差才会高声喊唱上一嘴。 且一喊就是连着三遍。 而这突如而来的报喜,不说地里的老林头他们,就是林远秋自己,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远秋之所以愣怔,那是对周夫子对他文章给出的摇头太过深刻。他哪里知道,那个摇头是周秀才既觉得文章写的不错,又想着论据太过寻常,怕入不了考官眼的意思。 其实周秀才会这么想也没错,毕竟科举考试,考官的性子以及喜好,也是关乎到考生成绩和排名的重要一环。若这次碰到的是只观大处的主考,那么被剔除的可能性就很大。 而林远秋的这篇策论,恰巧符合了秦大人对文章内容的足履实地和不虚浮的要求。 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爹!娘!我的狗子是秀才老爷啦!” 林三柱的一声惊呼,以及一蹦三尺高的动作,让田里的众人都回过了神,再看那两名官差,早已骑着马往村里去了。 至于去往哪儿,那还用说吗,当然是老林头家了。 哎呦,哎呦,这可真是惊出了天的大事啊,他们小高山村又多了个秀才老爷了。 只是,大贵家的小孙子啥时候去考的秀才,他们咋都没听说呢。 同样有此疑问的,还包括林金财这边的五六七八个人。只不过这已是次要的了,最最可怕的是,远秋咋又考上了啊! 且这次居然还是秀才,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娘啊!您跟爹的坟头可是您家长子金财给修的啊啊啊啊啊! 林金财在心里咆着哮,可面上还得死命强撑。 边上的几个雇来收粮食的短工,除了看到东家的嘴角往上抽得有些不自然,其他倒没看出有不正常的地方。 说来,这也算是林金财在这两年新练出来的本事了。 而这会儿的老林头他们,哪里还管割不割稻子、挑不挑稻穗啊,几个人快步冲上田埂,撒腿就往家里跑。 特别是吴氏,装水的陶罐也不要了,报喜官差都往她家去了,她还得赶着回去给人包喜钱哩。 吴氏边跑边琢磨,心想着这回的两个红包得包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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