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没有想过怀疑白亦初,所以对于他说姐姐们就是着了冻伤之事,没能回来,并未多想。 一来是姐姐本就是体弱之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元姨虽是健壮,可到底挨了这一回,只怕也是伤了根本的,如此他们赶不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听到姜玉阳的话,也是赞同的,“是了,咱家这里还有些粮食,够咱吃一顿,的确不忙去外面和大家争抢那点赈灾粥。” 如此这般,那姜玉阳便在这里留了下来,只是他们这棚子里太拥挤,明显是添不下人了,便趁着太阳未落山,姜玉阳脱了外面的青绿色袍子和那崭新的靴子,与白亦初柳小八一起搭建棚子。 果然周梨那病更多的是心病,随着白亦初带回来的这好消息,她那气色肉眼可见就好了起来。 不过是两天的功夫,就大好下地。 而这个时候,村里逃难的人家也纷纷回来了。 但基本上都响应了镇子上的号召,留在了镇子上,这一次回来,是专门取自家地窖里的粮食。 村子里烧成了这样,来了也没有个落脚之地,周梨便将人请来家里的窝棚喝口水,顺便也问起外面的日子。 每逢来一个人,周梨和人聊天,白亦初和姜玉阳那一颗心就卡在喉咙里,生怕来人知晓州府疫情的事。 所以到最后,两人决定去河边砍柳枝给他们提前编好箩筐,免得到时候他们在这里一边编织箩筐,一边和周梨说外面的事情。 周梨不知所以,反而觉得他二人实在是热心肠,想来乡邻们必然十分感激他们。 转眼村里的人回来了三分之一,家中地窖没建好,粮食被烧了的虽是遗憾难过,但除了去咒骂那些丧尽天良的恶人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返回镇子上。 柳小八见此,不免觉得此前埋粮食的举动,会不会多此一举了? 然而他才和周梨说了这事儿没两天,有一天晚上阿黄忽然叫唤起来。 阿黄乖巧通人性,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扰人清梦?大家一下全都醒了,个个一身的戒备,所以白亦初和姜玉阳立即起身出去偷偷查看,不想竟然是有人在村里的地窖翻找。 而且还是村里前几天回来取自家粮食,但粮食却被烧掉了的人家。 当然,他们现在翻找的也不是自家的粮食。 两人回来同大家一说,那柳小八一阵暗自庆幸,感激地朝周梨看过去:“阿梨,还是你聪明。” 不是周梨聪明是,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人性。 但眼下有些拿不定主意,只朝大家看去,“咱们可要出去?”这样一来,少不得是会惊动他们,乡里乡亲的撕破脸皮是小,怕同大家动手。 可是如果不出去争执一二,往后这一家人回来,粮食没了,会不会又怨他们? 周梨很是纠结。 白亦初见她神情,略猜到了一二,“罢了,他们能想到来偷粮食,还能有什么底线?咱们现在出去得罪他们倒没什么,可被偷了粮食的那户人家,也不见得会有人回来。更何况我们现在去拦住了,到时候少不得叫他们颠倒黑白,当如何说?”毕竟长久以来,是他们留在村子里。 反而更有可疑之嫌。 姜玉阳也赞成白亦初的话,“现下虽天气恢复了正常,可是这种子都还没下地,要等新粮出来,不知道猴年马月,朝廷虽说分发灾粮,但哪里能真管饱?这粮食现在比银子要值钱,若咱们真去拦,好似断人活路,怕到时候反而不留我们。” 这话好叫周梨背脊骨发凉,这些日子他们不缺粮食,每日三餐随便吃,早就没了此前的危机,以至于叫她完全忽略了这接下来的日子,大家没了粮食,还不晓得要闹出多少事情来呢! 因此也连忙点头,“是我糊涂了。” 大家得了个商议结果,最终决定不管,两耳不闻,但也不敢大意,还是大家轮流值夜。 自打这天晚上有人得了手,接下来每天晚上都会有人光顾村子。 连续几日,似乎将村里各家的地窖都给翻了个遍,终于再也搜不到多余的粮食了,如此人多粮少,分得也不均匀,便起了争执。 周梨他们躲在窝棚里,能清楚地听到那声音,从一开始的争吵谩骂,扯到旧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后来竟然动起了手。 但好在,他们兴许是多多少少有些感激早前白亦初和姜玉阳帮忙编织箩筐,又或许晓得白亦初会些功夫,还有姜玉阳这个会耍几招的也在,所以没到周家这窝棚来。 打过后,各自扛着自己那点粮食,便连夜走了。 周梨心想,往后几日,该得些安宁日子了吧 ?可是没想到,就在那东方翻着鱼肚白的时候,便听到村口处传来呼天盖地的求救声。 这会儿的莫元夕已经是个合格的丫鬟了,早起来烧水准备煮粥,听得这声音忙要去看,却见周梨和白亦初他们已经起身,见了她要跟着去,周梨神色凝重地吩咐道:“快进屋子去,或是守着火塘,怕是惹了狼。” 那声音是周梨他们熟悉的村民声,这个时候忽然跑回了村里,去镇子上的山里又没土匪,只能是遇到了狼。 果不其然,还没等他们到村口,就见着了昨晚在村里大家争抢粮食的村民,也是周梨族里的周大强,虽是中年,但辈份小,见了周梨也要喊一声小姑。 只不过周大强如今狼狈不已,粮食袋子也不见了,身上血污一片,满脸的苍白恐惧,见了周梨,扑倒在她面前,“小姑啊,狼!狼!好多狼!宝正他们全死了,死了!” 显然,狼吃人的画面给他造成了极其深的恐惧,如今说起话来也不连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周梨见他身上也有狼咬伤的痕迹,只皱着眉喊了白亦初和柳小八,“先将他带回去。”至于其他没回来的人,周梨并不打算冒险让姜玉阳和白亦初去救。 都这么久了,只怕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而且这周大强又说全死了。 自然是没有再白跑一趟的道理。 几人将周大强带回墙里,就在院子里给他清理伤口。也不知周大强是疼的还是怕的,一直颤抖着,好叫白亦初几次想替他将那狼咬伤的地方剜掉都没法子。 最后无奈只能一掌将他给他劈晕,这才顺利将伤口处理完。 这会儿晚春的太阳也爬上来了,几人将高大强移到那阴凉的地方,才说起他们忽然被狼群袭击的事。 “昨晚风大,他们又打了架,必然是见了血的,回去的路上只怕那血腥味叫风一卷,狼在林子里一下察觉到,如何能放过他们?”所以周梨这会儿对他们反而没了同情心,本来走夜路就危险,谁叫他们还要相互动手,这不就是典型的自寻死路么? 一点不值得同情。 白亦初心想大概也是如此,一面又庆幸道:“如此也好,不然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没准哪天他们忽然打咱们的主意,如今来村里的路上有狼群出没,他们还死了这许多人,等高大强回去了一说,谁还敢再来,咱这段时间也能安静安静。” 只是柳小八还不见叔婶家回来,心里到底是有些担忧,看了还在昏迷中的高大强一眼,“你们什么时候送他回镇子上?我同你们一起去,探一探我叔婶他们的消息。” 周梨瞧着这会儿其实还早,这里乡下又没什么好药,那高大强不晓得能不能像是当初柳小八和白亦初那般坚强熬过去,便道:“要不,吃了饭就送他去吧?你们在镇子上歇息一夜,明天再回来。” 按照自己对这些狼的了解,这会儿酒足饭饱,该回到栖身之地休息了。 这会儿路上反而最是安全的时候。 姜玉阳觉得这样也好,反正迟早要将高大强送回去,总没有道理叫他们来照顾,人若是好了尚且还好说,若是他自己短命活不了,到时候家属反而来找麻烦。 怕是要趁机明目张胆地要粮食了。 达成了共识,吃过了饭,姜玉阳和白亦初抬着那自制的建议担架,柳小八背着包袱,便一并去了镇子。 周梨他们现在住的这窝棚肯定拦不住什么野兽,房屋虽然也被烧毁,但墙垣却是还在的,这些天里姜玉阳这个擅长木工艺的,已经将前后的房门都给做好了,如今他们一走,周梨便带着莫元夕将房门一关,在院子里不出去了。 当然白天也没闲着,前天打开了自家的地窖,翻找了些布匹边角料出来,所以她和莫元夕两个不擅长女红的人,现在都在学着做鞋面。 听柳小八说,竹林里冒出新笋了,等过一阵子节节高,笋壳一落,不就是做鞋底的好材料么? 干旱的时候,那竹子也没熬过去,所以今年冒出新笋,他们也没去挖采,就指望着这新冒土的笋子,重新长出一片竹林来。 有着事情做,那时间自然是不难熬,很快就到第二天下午,白亦初他们回来了。 高大强他们遇到狼袭的事情,总算是给大家一个警示,如此只怕也没人敢再回村里来了。 毕竟他们又不像是白亦初一样会功夫,爬高上低。 柳小八他叔婶依旧没消息,倒是意外探听到了周梨二叔一家的消息,只不过和她所预想的那样,她爷奶没跟着回来。 “你二叔他们如今在镇子上安家了,也重新分了地,我问你爷奶的下落,他们说人多的时候走丢了。”白亦初说着,把潘氏的原话告诉周梨。 周梨心里对于爷奶的生死,倒是没多难过,只是却不相信潘氏的话,但又奈何没证据。而且当时那光景,易子而食都没人说犯法呢…… 她又能去追究什么?“罢了,个人的命吧。我也不敢保证,当初他们没跟我二叔一家走,留下来跟着咱们,是否能活到现在,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因此也就不去多想,最后只道:“若是再等几个月,仍旧没消息,到时候在我爹娘的墓旁再给他们二老立个衣冠坟头就是。” 白亦初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接下来这段时日,白亦初和姜玉阳也时常去镇子上,在周秀珠家那老房子的旧址上,夯土搭建了个简单的泥土茅屋。 白亦初自己也去核对了户籍,有一次接了周梨他们去镇子上,也在镇子周边分了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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