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想要,你只要记得你当初承诺过的话就好。”追蝶霍得起身,冷冷盯了桌上的禁步一眼,便大步离开了房间。 高挑的背影依然秀丽窈窕,但却染着不属于夏日里的寒气。 方才一直垂着手装木头人的小厮这回赶紧上前沏了热茶,又轻声问道:“公子,您是真心喜欢顾姑娘,还是为着那件事?” 江辰脊背贴在圈椅上,大手捡起桌上的禁步,甩开上头的流苏,淡淡道:“你若是活得很辛苦,就会明白,一个能给人快乐的女子是多么重要。” “奴才愿您事成。” “不会不成的。太傅大人已经同意,师父一向看重我,至于师妹……”江辰笑笑道:“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与追蝶看我的眼神是一样的。” “还是公子慧眼如炬。”小厮挠着头谄媚一笑。“奴才可是什么都瞧不出来的。不过公子自然是不会错的。再说您出身官宦,二位兄长又权财兼备,谁会不愿意嫁给您呢?” 江辰闻言眉目松快了一些,抬头看着屋檐下青蓝色的羊角灯,似想到未来,嘴角忍不住向上扯去。 追蝶接连几日的平静让江辰的心里愈发有了底。想也是,她对自己终究是有所求的,又怎会斗胆阻拦。于是赶在七月十九送行宴这一日,江辰坐在李绵澈与顾七昶对面,饮尽了三杯浓茶,便打算提起与顾轻幼之事。 “太傅大人,恩师,顾姑娘……”江辰清了清喉咙站起身,手里捧着十二花神之一的五月石榴茶盏,胸脯微挺,脸颊染着几分赤色。 “看来江公子有话说。”李绵澈笑意柔和,挺括的胸襟微微舒展,从善如流地撂下手中银筷,淡淡道:“慢慢说便是。” 看着江辰一脸少男怀春的模样,顾七昶暗道不好,扭头正要跟李绵澈对视,却见人家老神在在,浑然不当回事似的。再一瞧顾轻幼,此刻正扒拉着碗里的笋丝咬得香甜,根本没意识到江辰要说的是跟她有关系。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两个终究是指不上的,于是一撂手里的鸡爪子,狠狠擦了几下手,打算出言做恶人。不想就在这一会便听外头有小厮来报,说是宁州知府江明夫妇求见。 “我大哥?”江辰一头雾水地看向来人。“他怎么来了?” “是我请大哥来的。”外头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江辰心头一凉地往外看去,果然见身材高挑,下巴微昂的追蝶已然走进门来。 今日的追蝶似乎与往日格外不同,但见她的一袭衣裳贵重又华丽。一件金丝白纹昙花的锦衣,外头罩着云丝玉如意绯色纱衣,发髻依然服帖,却被梳成了妇人式样,耳上是银蝴蝶,手握水墨扇。 顾轻幼呆呆看了看,又不解地看向李绵澈。 “你……”江辰一时不解追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明白大哥这一趟过来 绝非好事。他急中生智,慌忙道:“太傅大人,许是家中有事急着找我,不如我亲自去迎大哥,再领大哥去我那说说话。您与恩师先用膳,稍候我自会与大哥一道过来拜见。” “也好。”李绵澈笑笑,重新拾起筷子,唇畔复以淡然。 可堂下小厮却不给江辰可趁之机,垂手躬身道:“江知府说是来求见大人的,还望大人务必拨冗。” “唔,这样啊。”李绵澈挑眉看向江辰,一张仙人般的玉貌让人瞧不出心事。 江辰的冷汗从脖颈上汩汩而下,他忍不住狠狠瞪了追蝶一眼。可追蝶看也不看他,只站在一旁,似等着好戏开场。 “吃好了吗?”李绵澈不合时宜地问了顾轻幼一句,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汇聚在顾轻幼的身上。 “吃好啦。”她倒是混不在意众人眼神有多复杂,只笑着答道。 “那就好。”李绵澈扭过头,方才的温柔浑然不见,带着几分随意吩咐道:“请人进来吧。” 到这一会,江辰已觉得腿有些发软。他双眼沉沉一闭,复又睁开,站到一旁追蝶跟前低声问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想为我自己再拼一次罢了。”追蝶垂着头,不知何时将那枚亲手拆下去的禁步又系在了腰间。 “什么意思?”江辰捏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追问,可眼前一向听话的女子此刻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而江辰也心知不妙,只盼着自家大哥口风能严些,却不想江明进门便对自己怒目而视,随后便拜倒在太傅大人跟前,连声问罪。 江辰又想给自家大哥使些眼色,可人家半点空子都没给自己留。他心里凉得厉害,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即将出口的那个念头,或许不能成事了。 百官考绩之时,李绵澈曾见过一次江明,故而此刻也不算太陌生。只见他依旧是一身儒雅,面容宽和,白净无须,唯有眼尾印着不少细纹。 “有话起来慢慢说。”桌案刚刚被下人收拾干净,理石镜面上唯有一个紫玉花樽,里头插着疏朗的海棠花枝。 方才趁着下人收拾桌案的功夫,江明已经将屋子里的人物打量了一圈。旁人他都认识,唯有坐在一侧的顾轻幼是陌生的。不过从追蝶的信里,他业已知晓,正是这一位姑娘让自家弟弟动了心思,改了主意。 远观她姿容清丽,细看她打扮不俗,江明觉得这位姑娘的确不错,但却也觉得凭这样的姿色,其实并不至于把自家弟弟迷得神魂颠倒。然而,能在太傅府里安然住着的姑娘,江明又怎敢小觑,只猜人家大约有什么长处是自己没瞧出来的。 “大哥。”江辰哑着嗓子开口,眼底竟在一瞬间多了些猩红的血丝。“有什么事,咱们先回院子里商量一番,再找太傅大人禀告不迟。” “糊涂!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思吗?追蝶在信里已经写得很明白了!”江明对待这位弟弟一向宠溺,但此刻却毫不犹豫地骂出了声。“当着太傅大人的面,你还存心遮掩什么?难道真要背负着见不得人的秘密行事吗?若真如此做了,你不仅对不起太傅大人与顾医士,更对不起江家多年来的名声!” “我的心思很明白,一片赤诚。”江辰顾不上埋怨追蝶,一时被这一句句重话砸得脑仁疼,将手撑在身边的紫檀小案上,以眼看向顾轻幼,以期从她那得到些支持。 可惜顾轻幼刚好被李绵澈手上的菩提串吸引了目光。 江明牙齿咬得铮铮响,一双眼却忍不住去觑李绵澈的脸色。其实若自家弟弟娶旁人家的女子,自己并不至于日夜兼程赶来。可偏偏弟弟招惹的是与当朝太傅大人有关的女子。天下谁人不知,这位大人睚眦必报,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若弟弟一片真心毫无隐瞒自然是好,可这糊涂坯子分明是蓄意隐瞒了那件大事的。而此刻,自己对弟弟态度越凶,太傅大人心中的怒意或许便越少。 “你若觉得自己没错,怎么不把事情都跟太傅大人和顾姑娘说清楚?”江明继续狠狠道。 “我……”江辰果然语滞,但很快脸色铁青狡辩道:“我是打算定亲后再将此事告知恩师与顾姑娘的。” “那莫不如现在就说。”江明脸上嗤笑,心里却止不住地骂自家弟弟糊涂。天下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江辰握紧了拳头,一双桃花目因血丝萦绕而显得少了风流,多了狰狞。他不敢抬头看顾轻幼,更不敢看自家师父,最后只能咬着牙瞪向追蝶,以前所未有的生硬语气道:“如今你可满意了?我当真亏待你至此吗?” 追蝶冷笑着转过头去不肯吭声,但手上却几乎要将那块美玉禁步捏碎。 江辰又急切地看向江明,焦声劝道:“大哥,这件事实在不必此刻说明白。您既然来了,一路也是风尘仆仆的,不如先去歇歇,稍候再说不迟。” “你别再一拖再拖了。今日我来,便是要将真相说明白的。”江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一张儒雅的面庞此刻青筋微露,神色亦是很焦急。 “江知府,我们可是至今不知事情的始末。”李绵澈悠悠笑着,凤眸却噙了十足的冷意,一句话打断了兄弟俩的争吵。 江明只觉得浑身一颤,顿时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界,赶紧恭敬地冲着李绵澈抱拳道:“太傅大人,一切都是舍弟糊涂,还望太傅大人有大量,饶过舍弟这一次。” “你先说说看。”顾医士早已听得不耐烦了,此刻忍不住催道。 “上茶,慢慢说。”李绵澈弹弹手指,立刻有下人鱼贯而入,头不抬,脚步整齐如一,呼吸亦是不可闻。 下人这样的规矩让江明愈发畏惧,他的腰弯得更厉害,语气也更诚恳:“事情要从很多年前说起……” “大哥……”江辰的语气近乎哀求了。可江明只是眼风凌厉地瞪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继续说了下去:“三弟出生的那一年正好赶上外祖母病重。母亲心疼外祖母,又道外祖母膝下寂寞,便将不足一岁的三弟送到了苏城,由外祖母看护。而舅舅恰好也将刚出生的女儿送到了苏城。如此,我这三弟便与舅舅家的女儿一道长大。”
第37章 说罢这句话,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江明妻子如氏开了口,幽幽道:“舅舅家的女儿姓沈,名唤追蝶, 正是眼前的这一位。” “不错。三弟与追蝶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而外祖母年迈不察, 竟始终都没发觉。直到十七岁那年, 终于闹出事端来。” 江明似有些尴尬地看了妻子一眼。妻子如氏很快接话道:“到底是三弟糊涂,那日有一兄长中举, 便吃多了酒,以至走错了屋子……后来, 追蝶表妹生下了一位男孩, 江府长辈们虽然不满这种表兄妹之事, 对这孩子却都很喜欢, 祖父还特意赐名江澜亭。不曾想亭儿满了三岁后, 便被诊出患了家传之疾。” 纵然追蝶一直死死咬着牙关, 但这一刻还是没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我与二哥娶妻多年, 可惜膝下虽有数女,却都未生下男孩, 这亭儿自然是我们江府的独苗。故而我们江府也算是倾尽了合府之力去救治。可惜, 即便我们遍请名医,依然对这种疴疾无计可施。直到偶然一日……”江明愧疚地看了一眼顾医士。 “你们听说了我?”顾医士斜眸相看。 “是。”江明垂头歉然:“有一位游方大夫看过亭儿的脉案,又替家母诊脉,这才断出是家母身有疾病,隔辈相传, 让亭儿也染上了此病。只是此病不伤女, 却伤男,故而家母无事, 可亭儿却命不过十岁。而且……而且还诊出我们三兄弟都有此隐疾在身,只是不知为何并未发病,但无论我们三人哪一位,往后再生子,也难保不得此疾。唉,说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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