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她眼神 中难掩黯然,显得少了些灵气。 瞧见青鸢进门,赵浅羽将身上搭着的轻绸懒懒推到一边,无奈问道:“公主府的画师全都撵走了?” “是,给了一笔银子,全都送回原籍了。” 赵浅羽点点头,染着蜜色的唇瓣动了动,无奈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我当初不是错了念头,非要誊画那无用的驿道工事图,或许如今与绵澈的关系也不至于这样。唉,孟夫人说得对,我的确从不了解绵澈想要什么。” 青鸢掀开悬在仙鹤口中的莲花香炉盖子,舀了一勺香粉在里面,声音有些发沉道:“方才睢王府过来送了帖子,说是请您去赴馥儿姑娘的定亲之宴。大约知道您是在禁足,听说睢王妃特意从太后娘娘那请了旨,允您出门的。” “定亲宴?”赵浅羽喜得神采飞扬,皓齿微露道:“这么说,林馥儿与渭北侯的事是定下了?我不用去渭北了!?” 微微颤抖的声音尽显她的喜悦,红唇也上挑出最大的弧度来。“我就说嘛,母后最心疼我了,怎么舍得让我去受那样的委屈。虽说林馥儿是替我去的,可她也不是善茬,从前顶撞过我多少次,我都念在她还年幼的份上饶过了。如今她能有这样赎罪的机会,也算是她的功德了。” 青鸢心里对林馥儿本就十分怜惜,听见公主的这话更是觉得不是滋味儿。但赵浅羽明显高兴大过愧疚,竟是扯着青鸢要她找最鲜亮精致的衣裳出来。 若是从前,青鸢大约还会劝一劝。可如今她也懒怠一回又一回地受赵浅羽的白眼,索性点点头应声便去了。 次日,赵浅羽择了一件大红织金云霞长裙,外头更添了熠熠闪光的一道霞帔。高高的发髻上插着十对对插彩云金簪,耳畔坠着宝石流苏长环。 这样的一身,定是能艳压未来新娘子的风头的。青鸢愈发觉得不妥,却听赵浅羽对镜自照间幽幽道:“万一绵澈会去呢,我要让他一眼就看见我才好。” 这样的一番痴心让青鸢把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公主要给林姑娘带什么贺礼送过去?”她垂眸轻声问。 赵浅羽回过神,微微敛眉道:“她既然要嫁去渭北,就把之前皇弟送我的那件墨色狐裘给她吧。那样的好东西,到了渭北也是拿得出手的。剩下的,你随意挑些就是了。要紧的是,睢王府今日大约会有不少文官家眷子女,你把我之前打的小金猴都带着,到时候少不了要送人。” 青鸢点点头,心知这样的赎罪法子是没用的,可她也已然看明白了,公主就是公主,她的脾气秉性是二十多年养出来的,又怎会在一朝一夕间改变呢?可笑自己前几日真的相信了公主有知错悔改之心。 大誉的定亲宴席一向不输真正的婚宴。因此睢王府门前此刻车水马龙,来往宾客不绝。赵浅羽从专门给女眷们开的门进入,绕过影壁,便见到设在园子当中的十数桌宴席。 尚未到上菜的时辰,所以桌上此刻摆着的是几样时令瓜果点心。每桌都坐着三五女眷,另有人成群在园子里赏花。 想起上回这样热闹的场景,还是自己第一次禁足被解的时候。赵浅羽神色稍微有些黯然,但很快又落落大方地选了最中央的一桌坐下来。这桌恰好坐着几位文官清流的家眷。 纵然有意拉拢,但身为公主的自矜还是不能丢下的。赵浅羽浅坐轻笑,坐等几位官眷妇人过来问候。果然不等她拈起一颗山药枣糕,便见几位妇人噙笑凑过来。 赵浅羽打算酝酿一个温和谦恭的笑意。却不曾想,几位妇人竟不是来问候的,而是来告辞的。 先是几句敷衍的请安,接着便听当中一人道:“原是我们坐错了位置,家里老太太在召唤呢,就先不陪您了。” 赵浅羽还没等反应过来呢,又听旁边有人道:“这儿的风景好,可惜略有些阴凉。我这些日子正犯着腰疼,还是到太阳底下坐着呢,公主您莫怪罪。” “那我也随你过去,咱两还有几句话没说完。”后头紧跟着一位妇人笑言道。如是,几人三言两语之后,竟是走了个精光,唯独把赵浅羽一人撂在了那。 青鸢跟在后头,到底有几分心疼,赶紧笑着凑上去道:“王府的山药枣糕闻着倒是香甜。公主快尝尝。” 面若冰霜的赵浅羽冲着那几位妇人远去的背影嗤笑一声,旋即道:“想我出宫建府也有三年了,还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不卖我面子的人。我是犯下大错不假,可又未曾对不起她们,她们又有什么资格在这给我摆架子。走,我们换一桌,我可懒得吃她们剩下的点心。” 说完话,她拽着大红长裙起身,另外选了一桌比较热闹的座席。瞧她落座,一众人自然赶紧过来请安,可顺势就不肯再坐下了,竟一个两个站着说起话来。 赵浅羽奶白的指甲在手绢上压出深深的指痕,唇上的笑意也渐渐变得僵硬。“怎么不坐下说话?”她勉强维持着好脸色问。 当中立刻有人笑着答道:“一会王妃就出来了,我们等着给王妃贺喜呢。”众人立刻是啊是啊的应和着,而远一些的一些人,竟干脆说着话佯装听不见。 说不尴尬是假的。连青鸢都看得出来,公主看似在笑,实际上那份委屈已经触及眼底了。青鸢慌忙要凑过去解围,不曾想这会后头忽然传来一句高声的话语。“……我怎么稀得凑过去,我家大人说那一位可是险些卖了国的……” 大约是恰好这功夫静了一些,也或许是一阵风刮过来,总之这句话不偏不倚地传到了赵浅羽的耳中。但等她猛地回头去瞧时,却只见数双眼神谨慎而闪避地望着自己,嘴唇却都又紧紧抿着。 所以,竟是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话,却又都找不出这句话是谁说的。赵浅羽死死咬着牙根,又微微昂了昂头,才总算勉强遏制住眼眶中的泪水。而这会,原本眼前几乎坐满的一桌人竟已然都四下散去,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 小丫鬟们正在撤冷盘,理石桌案很快变得空空荡荡,恰如此刻赵浅羽的四周。她此刻终于明白,原来母后所言不假,如今自己,已然为朝臣命官乃至天下人所厌恶。 如果说当初被母后和皇弟指责时自己的感受是追悔莫及,被孟夫人戳中心事的时候感受是痛彻心扉,那么此刻,自己的心情几乎可以用绝望无助来形容。 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总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能够被原谅的,总觉得自己是大誉永远的公主。但此刻众人疏离的举止和厌恶的目光却说明了自己的想法有多么自以为是。 赵浅羽一人孤单单地坐在那,身后的青鸢亦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甚至,在众人或多或少鄙夷的目光下,她亦是有些羞愧的。 好在不多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吵嚷声,打破了这厢尴尬的局面。 “快瞧瞧这一对亲家,真真是和睦。”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立刻都应和起来。 亲家?渭北来人了?赵浅羽歪着头去瞧,果然瞧见睢王妃一袭深蓝色长裙,衣襟与袖口留着窄窄的牙子花边,上面以细密的金银线绣着海棠花纹。而在她身边站着的,却并非什么渭北的妇人,而是着铁锈红对襟比甲配蜀锦百褶裙的孟夫人。一向端庄持重的孟夫人今日发髻高悬,头饰对插金簪,显得喜庆又贵气。 二人此刻皆是言笑晏晏,正与众宾客说着话。赵浅羽一阵费解间,便听有人朗声道:“孟公子一表人才,是咱们誉州四公子之一。馥儿姑娘如今又擅经营,将偌大的花容浴堂打理得日进斗金。这样的一对璧人,真是让咱们羡慕。” “孟庭轩?”赵浅羽的脸唰得一下变得惨白,猛地回身握住了青鸢的手道:“今日不是林馥儿与渭北侯的定亲宴吗?” “奴婢不知道啊。”青鸢的手臂被箍得通红,却不敢挣脱,只拧着眉头道:“那张请帖奴婢也没认真瞧,只听说是定亲宴,便以为是馥儿姑娘与渭北侯的……” “帖子呢?”赵浅羽咬着牙。 “今日,今日未曾带来呀。”同赵浅羽一样,青鸢这些日子也是深深地担忧着自己的未来,因此颇有些神思倦怠,自然难免有疏漏。 赵浅羽半甩着松开她如藕般的手腕,站起身迎着孟夫人而立。果然一袭大红很快吸引了她的目光。 “我去去就来。”孟夫人拍拍睢王妃的手,轻笑道。睢王妃早就得意孟庭轩,连带着对这位亲家也十分尊重,此刻自然颔首应下。 而瞧着孟夫人直奔着公主而去,旁边的众人也只是撇了撇嘴,却并未言语。 “这样的大喜事,孟夫人竟然也瞒着我?”赵浅羽带着刻薄的语气道。 孟夫人闻言脸色微沉,显然没想到赵浅羽对自己是这般态度,一时原本和蔼的脸色也多了几分淡然,悠悠笑道:“庭轩年岁不小了,又一直与馥儿姑娘情投意合,所以数日前我将将军特意托人上门提了亲。” “在这个节骨眼上提亲?定亲宴还办的这般匆忙?怎么,孟小将军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救林馥儿于水深火热了?还是夫人您另有什么主意呢?不如说出来,也让我一道听一听。”赵浅羽句句咄咄,在大红锦裙的衬托下,愈显脸上一抹异样的潮红。 孟夫人再沉得住气,此刻也觉得赵浅羽的话有些过分了。故而她依然微微噙笑,可那笑意淡漠得如同远处的一缕炊烟似的。“今日是庭轩大喜的日子,难道公主也不为庭轩高兴吗?连太后娘娘今早也送了贺礼过来呢。” “你说什么?”赵浅羽一惊,身子微微后退间,无意撞上了身后的桌角。然而腰间的疼抵不过心里的抽痛,她勉强忍着,吃力道:“母后也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孟夫人依旧淡淡笑着,只是语气里的隔阂显而易见,一改前两日对赵浅羽关怀温柔的模样。 赵浅羽愣在原地,恍惚间竟有种头晕目眩之感。 孟夫人见状也不愿多计较,只是叹了口气,最后一回苦口婆心地对着赵浅羽道:“不仅如此,连今日请您赴宴也是太后娘娘的安排,否则我与睢王妃何尝有这个本事能解了公主的禁足呢?而且,听说渭北的事陛下那也已经有了成算,和亲的事一时半会是不会被提起来了。大约还是李太傅出了好计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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