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是,他对林馥儿简直太体贴了。眼瞧着林馥儿的马不过是小小的颠簸了一下,他立刻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伤着。那眼神中的关切,是自己从来没在丈夫眼中瞧见过的。 浓重的酸意在心底荡漾开来,让她精致的面庞变得扭曲起来。 “馥儿今天穿得也太朴素了,你看人家都穿得颜色鲜亮又明艳,她这身骑装有点太过普通了吧,瞧着料子也不是很精致啊。”林桂儿忽然抬高音色道。 魏姑娘诧异地看向林桂儿,咽了咽口水道:“你不是认真的吧?” “自然是了。我这做姐姐的,自然要盯着妹妹的穿着打扮,免得她失了分寸。”林桂儿昂起小脸道。 那魏姑娘轻轻翻了个白眼,呵呵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件骑装用的是轻烟锦,这种锦缎已经很罕见了。据说她身上骑装所用的这一匹,是她婆婆孟夫人压箱底的陪嫁,一匹之价不亚五十金呢。” 林桂儿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两片轻薄的嘴唇深深抿起,半晌喉咙咕噜一声,才僵笑道:“这孩子就知道花婆婆的银子,怎么不知道孝顺婆婆呢?我如今可是把手上的铺子都交给我婆婆打理了,这样才是懂事的。” “馥儿很孝顺啊。”魏姑娘心直口快道:“据说那花容浴堂现在每个月能赚一千多两银子,馥儿如今一个人就能承担起孟府的全部花销呢。” “你知道什么?那花容浴堂是她亲祖母经营好了才送给她的,又不是她自己经营起来的,算什么本事。”林桂儿此刻已经难掩眼中的醋火了。 魏姑娘不说话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向林桂儿。林桂儿被瞧得发毛,不由嗔怪道:“你瞧我做什么?” “我瞧你好像很酸啊。每句话都这么酸,你自己不难受吗?”这位魏姑娘从前之所以与林馥儿处得来,也是因为性格直爽,从不藏着掖着。此刻,她咯咯一笑,颇有些嫌弃地一瘸一拐走开了。 留下林桂儿在原地,脸色格外好看。“我会因为她泛酸?我又什么可酸的。”她脱口高声争辩着,但语气里的心虚连小丫鬟都听出来了。 “没意思没意思,我要回自己的帐子去。”林桂儿烦躁道。身后的张姑姑默然看完了全程,只觉得林桂儿的举动幼稚不堪,浑然没有半点为人夫人的样子。怪不得陈老夫人如今对她看管越发严格,张姑姑本还想替自家姑娘求情,此刻也渐渐息了这念头。 热闹的不止这一处,还有顾轻幼所在的帐子。 “那就是顾姑娘的大帐了,听说太傅大人此刻并不在。”高璃月侧过身,一根手指轻轻向前指去。她身边站着的是一位骨架更加壮实高挑的女子,此刻一袭淡蓝骑装,发髻上簪着银镀金嵌水晶钿花,耳边坠着两颗水滴蓝宝石。 “你没跟她说我要过来吗?”高夫人瞳孔微沉,柳叶眼张望道。 “上次见面提过一句,或许她忙忘了也说不定。”高璃月轻声道。 “那也罢了,我们一道过去瞧瞧吧。”高夫人说话间便往前走去,待走得近了,才瞧见帐子中间的姑娘是个怎样的人物。 但见她梳着凌云髻,青瀑般的发丝只用一根金广片花卉纹簪为饰,简单而又精致。耳边是一对翠玉叶形坠,越发衬得肌肤如剥了壳的荔枝一般娇嫩。最难得的是她一双水杏眸,竟如小鹿似的灵动,顾盼之间平添十分清丽。 “从前给你侍疾的时候,不记得她生得这样好啊。”高夫人眯着眼打量半晌,有些诧异道。 “是啊。”高璃月苦笑了一下,轻声叹道:“许是太傅府太养人了吧。托她的福,我也吃着过几次血燕呢。” “血燕?这样贵重的吃食吗?不过,什么叫托她的福?”高夫人白了女儿一眼,挑眉道:“你是怀泽的姐姐,将来就是她的姐姐。她有好东西留给你,那都是应当的。到时候,她不亲自给你把血燕送来,你还不稀得吃呢。” 高璃月轻轻嗯了一声,心里虽然觉得母亲有些低估了顾轻幼,但想想凭着自家弟弟的才貌,征服一个顾轻幼的确是轻而易举的。 此刻已然走近,顾轻幼瞧着高氏的脸庞,很快与记忆当中的高夫人重叠,于是温婉起身,不卑不亢地问了礼。晓夏和素玉则自去奉茶不提。 “举止倒比从前妥帖不少,身形也还不错。”高夫人毫不掩饰上下打量的目光,最后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许久不见顾姑娘了,可还记得本夫人?” 在顾轻幼的印象中,其实是见过高氏几次的,只是高氏每次都是来庄子上探望高璃月的,即便自己一次次恭敬问礼,她也从来没正眼看过自己。 唯一给自己的一次打赏,是高氏把高璃月穿过的一双羊皮短靴送给了自己。不过,不等自己拒绝,义父就先推辞了。 想起义父当时那不屑的眼神,顾轻幼不由得一笑,眼眸如月明媚。 高氏见她笑了,却以为是羞怯,不免有些满意道:“好了好了,不与你说笑了。顾姑娘啊,平日都忙些什么?听月儿说你不太通诗书,女红做得也不好。” “怎么算好?怎么不算好?高夫人是如何界定的呢?”顾轻幼随手拾起方才剪了大半的桃花,瞧着还算错落有致,便轻轻插入面前的粉彩花卉双耳瓷瓶中。 “诗也好,女红也好,摆出来让人瞧着能夸上你几句,就算好。若是拿不出手,自然就是不好。这样简单的道理,顾姑娘不明白吗?” 说话间,高氏望了一眼那粉彩花卉瓶。此刻,她才有些明白为何自家女儿说顾轻幼手中银资颇丰,但见这花瓶就知道了。春狩远行,大多人家选用的饰物都是结实耐用的,可眼前这一位选的却是雍容清贵的粉彩瓷瓶。 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看来往后要教她的还有很多。 “所以,自己觉得好不算好,要别人说好才算好。”顾轻幼说话间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耳畔的翠玉坠子像荡秋千似的轻晃着。她觉得挺有意思的,果然有其女就有其母,可见一家子就是一家子。 “这是什么话呀。”高氏白了顾轻幼一眼,随即又了然一笑道:“行了,知道你是心虚,没事,别怕,这作诗啊,女红啊,差一些都不要紧,只要你有耐心,会磨墨,这就行了。”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我们姑娘去磨墨?”晓夏端着黑釉玳瑁茶盏走过来,语气一急,那茶盏便咯噔一声落在了桌案上。 高氏厌憎地看了晓夏一眼,意思是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随后又微微侧了身看向顾轻幼道:“这里没外人,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顾姑娘,我知道你对怀泽有几分情意,不过我们府上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的。” 对谁一片情意??顾轻幼眼中疑惑大起,与素玉对视一眼,见她亦是不解。 然而高氏连眼皮都没抬,继续说道:“可璃月喜欢你,觉得你与我们有旧,又懂事听话,所以我想给你一次机会。眼下呢,你也知道,怀泽即将会试,身边刚好缺个红袖添香,帮忙磨墨打理 书卷的人,我想着你早晚要过门的,不如先过去住一段日子。自然了,我不会委屈你的名声的,对外就说你是照顾璃月病情。” 说完这一番话,她就着玳瑁茶盏抿了一口绿茶,那沁人心脾的茶香让她不觉瞪大了眼睛,又连连饮了几口,方才不舍地咂舌继续道:“对内嘛,你好好照顾怀泽,也是为你自己挣前程。怀泽考得好,你将来没准能当个诰命夫人,眼下的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对了,我还要把狠话说在前头,若是怀泽考得不好,我头一个要怪的就是你。到时候,即便是怀泽替你说话都没用,我断然不会留下你在我们高府里的。” 说罢,她举着茶盏示意让晓夏再给她添一盏茶。晓夏早被她一番惊天动地的言论吓傻了,此刻怔怔接过去,又听这位高夫人继续道:“虽然这话我不应该说,但既然拿你当自己人,我还是多说一句,这银子啊,到底不是大风刮来的,终究还是要省着些才好。该孝顺长辈亲戚的时候花一些是应当的,可在自己身上,大可不必这么大方。” …… 春风阵阵吹拂,吹得帘帐摆起裙裾轻舞。帐内一簇桃花开在双耳瓷瓶内,与绿茶的清香交叠,凝成一道温和甜美的气息。帐外则一片喧闹,嘶鸣声与叫好声不时传来。 然而,此刻帐内众人都无心这些风景,因为她们早已被高夫人这高谈阔论惊着了。顾轻幼一双剪瞳如秋水轻染烟波,不解地看向高璃月。瞪着大眼睛的晓夏则被素玉推着去唤罗管事。 “轻幼呀。”高璃月拿着出水芙蓉纹锦帕掩住粉唇,轻轻咳了一声,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弟弟如今年岁轻轻就已经是解元了。从前常州们的学子大儒常说,弟弟是能连中三元的人。如今不止是常州了,我们从誉州私下请来的名儒看过弟弟的策论,亦觉是状元之才。轻幼,你知道什么是状元吗?在大誉,状元就意味着正四品的官职,往后的前程亦是一片大好。自然了,只有正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才可有诰命之称,可那也是指日可待的事啊。所以其实以你的身份,能嫁给怀泽,真是有福气的,连我都有几分羡慕你。既然如此,此刻受些委屈想必也不算什么了吧。” “我说过要嫁给高公子吗?”顾轻幼将无辜的目光投向高璃月。 “这还用说吗?”高氏仿佛听了个笑话似的,“你这孩子还装什么傻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你如此卑微的身份,难道还能嫁个比怀泽更好的公子吗?我们若不是看在从前你照顾璃月的份上,也是断断不肯答应的啊。” “不错。”高璃月也点了点头。“上回的梅花诗会,你也见到我弟弟了吧?其实不止你会动心,后来也有几位姑娘都暗自跟我打听起弟弟的事,而且身份也都还算贵重。只不过,我想着那些姑娘终究是娇生惯养的,只怕照顾不好弟弟,所以才没多言语。” …… 顾轻幼看着眼前的母女,终于明白二人不是在跟自己玩笑,而是认真的。如象牙雕成的纤白玉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耳唇,又随意撂在桌案上,她才抬眸笑道:“磨墨我倒是会,但也只给小叔叔磨过。别人嘛,还是算了吧。” 高氏早知道她把李绵澈叫小叔叔,此刻听见虽然愣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一笑,心道这孩子倒是不傻,知道上赶着攀人家的亲。可惜啊,只怕人家太傅大人从不会把她当成侄女看待,无非当成阿猫阿狗养着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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