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立觉得谢芷兰长得也挺讨喜,眼神清澈.灵动,看起来是个很聪明的姑娘,但是她没有和谢家人多来往的想法,只是含蓄地点了一下头,道了一声:“谢谢!”她知道,谢芷兰刚才的“邻家姐姐”的评语,大概是在说她没有攻击性。 她确实是对谢芷兰没有什么敌意,她们只是碰巧同一个生父而已,她本身并不准备掺和谢家的事,所以俩人完全不存在任何利益上的冲突。 也没有必要起什么冲突。 对现在的沈爱立来说,对面站着的只是一位丈夫的旧识。她们碰巧在这个清晨遇到,停下来,略微寒暄了几句。 这么一会儿功夫,谢芷兰也看出沈爱立的态度,确实如她从奶奶和姑姑嘴里听到的一样,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并不想和谢家有任何牵扯。 轻声问道:“你们很快就回汉城了吗?” 沈爱立点点头,“对!”她昨晚和铎匀商量了下,23号下午回去,23号刚好是端午节,陪姐姐吃顿午饭,他们就回汉城去。早上已经托了珍姨去帮忙买票,顺便给她妈妈拍一封电报。 得到肯定的答案,谢芷兰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微微踟蹰了一下。 这时候,林以恒拿着花圈匆匆过来,看到谢芷兰在,脚步不由顿了一下,打招呼道:“芷兰,你要赶着去上班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谢芷兰这才想起来,她今天出门可不算早,耽误这么会儿功夫,怕是得迟到了,忙道:“谢谢林哥提醒。”又和爱立微微点头道:“很高兴见到你,希望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 沈爱立微微颔首,并没有应下这句话。 两边就此错开,路上林以恒问爱立道:“芷兰没说什么吧?” 爱立摇头,“没有,就是客套地打了个招呼。” 林以恒这才道:“以前多美说芷兰性子有些娇纵,这俩天要是再遇到,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头去。” 爱立应道:“好,姐夫放心。” 这边谢芷兰匆匆忙忙赶到了单位,还有些缓不过来神,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原来这就是我姐姐!” 同事和她打招呼,她也没听见一样,那人干脆拦住了她,笑问道:“芷兰,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谢芷兰定晴一看,发现是科室里的李姐,笑道:“刚看到一个没见过面的亲戚,脑子有些发懵。” 李姐笑道:“快去收拾一下,一会还要开组会呢!这马上就端午了,今天可能会讨论咱们去哪下基层学习的事。” 谢芷兰笑道:“最近怎么各地都在下基层,别的部门就算了,我们财务科的,下基层干什么?” 李姐拍了一下她胳膊,“这话可就我俩聊一聊,在外头不能乱说,领导都说了,要我们向基层人民学习,你这意思,难道是没什么可学的吗?” 谢芷兰一惊,忙打了一下嘴巴,“李姐,我刚才心里想着事儿,说话就没注意。” “我知道,你刚来单位,还没转变过来,当在大学里呢,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了出来。”谢芷兰平时会做人,嘴巴甜,手头也松,所以入职不过两三个月,科室里的人对她都挺照顾的。 大家私下都猜谢芷兰的家里条件应该挺好的,毕竟从她的衣着和日常消费上,都看不到一丝拮据的迹象。但是这姑娘嘴巴严,大家问了她几回,她也只说父母是普通职工,因她是家中的独女,所以手头松泛一点。 爱立这边也很快就忘记了早上的小插曲,一进樊家的门,就按照小刘的指示,和铎匀站在侧边,有宾客来的时候,和铎匀.林以恒一起答礼。 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头已经摆了很多花篮和挽联,三人不过略站一小时,就来了很多人,有军队里的领导,也有樊原以前的下属。 徐政委过来的时候,特地和樊铎匀道:“我听说你现在在汉城那边工作,要是想回京市来,可以和组织上说,我们适当着安排看看。” 这一句话出来,已然表示樊原先前的问题一笔勾销了,组织上最终念他多年保家卫国的功绩,给了他一场体面的葬礼,并且还表示要在樊家后辈身上,落实政策。 樊铎匀摇头道:“谢谢徐爷爷,我现在工作挺好的,没有调动的想法。” 徐政委又道:“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给我来信。” “好,谢谢徐爷爷。” 徐政委走后,又来了一些人,都无一例外地问樊铎匀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不同于徐政委,这些人完全是因为和樊原的私交,樊铎匀照旧一律说没有。 看得一旁的小刘都跟着着急,悄声和爱立道:“沈同志,你劝一劝樊同志,调到京市里来多好啊,首长生前,一直希望你们能够回来。” 爱立摇头道:“谢谢你,刘同志,但是我们确实没有来京市的想法。”现在的京市,正是风暴的中心,爱立躲都来不及。 小刘听得都叹气,刚才徐政委.秦师长的意思都很明确,想要关照一下他们首长的后辈,但是俩人全都拒绝了。前头段沁香千方百计想从他们首长身上多榨点钱出来,一张椅子,一个茶几都写在离婚协议上,生怕自己少分了一丁点儿,而到了首长的孙子孙媳这里,竟然半点都不想沾首长的光。 小刘嘴笨,也不知道怎么劝,他私心里是希望他们首长的后辈,能够过得更好一点的,正着急着,忽然听到门口有吵闹声,忙和爱立.樊铎匀打了一声招呼,去门口查看。 就见段沁香同志,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的袖箍过来了,面容哀戚,小刘心里都觉得滑稽不已,面上公事公办地道:“段同志,我们首长生前交代了,拒绝你前来吊唁,还请你回去吧!” 段沁香望着小刘,淡道:“我和你们首长又没什么深仇大恨的,不过是夫妻之间在最后闹了点小矛盾,他人都走了,我还不能来送一送吗?这让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说着,就落下了泪来。 她昨天原本是想住在这边的,今天就理所当然地作为家属,出来答谢宾客,但是昨晚的床都像是泡在水里一样,压根没法睡,她就到樊原分她的那套房子里去住了。 没想到小刘这样死心眼。 她今天要是不出现在这里,以后可别想再打着老樊的旗号去找人帮忙。 小刘是给他们首长念过两份“离婚协议书”的,自是知道,段沁香对他们首长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的,这样的人,竟然还想着,在他们首长身后继续利用他? 当即就面无表情地道:“段同志,你和我们首长已经离婚了,是没有任何亲属关系的,我们首长又留了遗嘱,不允许你过来吊唁,还请你尽早移步,免得耽误了今天的秩序。” 段沁香当即就皱了眉,想要呵斥小刘,却听小刘开口道:“段同志,还请您配合,不然我就报告治丧委员会的领导,让人把您请走了。” 段沁香也没脸把事情闹大,见来硬的不行,立即就坐在门口哭,小刘朝门口的士兵使眼色,俩人做势要把她拉走,段沁香这才站了起来,一边擦着红肿的眼睛,一边哭哭啼啼地道:“老樊啊,你怎么这么狠心,我不过是跟你闹了点口角,竟连最后一面也不许我见,你这不是拿刀子剜我的心吗?” 小刘冷声提醒道:“段同志,您要是再在这边喧哗,那我们只能对不住了!” 段沁香瞪了小刘一眼,擦着眼泪,慢腾腾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做足了伤心人的样子。 小刘生生忍住骂人的冲动。 爱立见他回来,问道:“段沁香走了吗?” “走了,沈同志,她这次来肯定是想趁机向领导们提要求的。” 爱立问他道:“段屿白今天早上来了没?” 小刘摇头,“还没有。” 爱立猜他肯定会来一趟,不然人家都会骂他忘恩负义,果然上午十点的时候,段屿白来了,这一位,小刘虽然不喜,但他没资格轰人。 爱立站了出来,挡住了他的路,指着大门口道:“我们俩家已经无亲无故,请你走!”不然,以后还让铎匀给姓段的回礼吗? 段屿白皱眉道:“我来鞠个躬就走。” 爱立坚持道:“不必,请你立即走,免得一会面上闹得不好看。” 段屿白试图和她沟通道:“樊师长先前对我照顾很多,我想尽尽最后的心意。” 爱立淡道:“你要是有心,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你是觉得樊师长想看见你,还是觉得铎匀想看见你?段屿白,你是不是从来只会从自己的角度思考问题?” 最后一句话,让段屿白哑口无言,不由退了一步道:“是我顾虑不周,我这就走。”见沈爱立面上冷冷的,段屿白想问他们几时离京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随着他姐姐和樊师长离婚,两家以后再无牵扯,他这些年祈求的,和多美姐弟俩缓和关系的想法,大概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末了只道了一声:“多多保重!” 转身离开的时候,眼里不由含了泪,当年古大姐对他的照顾和提携,他想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回报了。 也就是爱立没看见他眼含热泪的样子,不然肯定忍不住“呸”一声。 6月22日,樊原出殡,他的遗愿是火葬,然后把骨灰撒在埋着他儿子的山头上。最后撒骨灰,是由小刘来完成的,小刘一边捧着骨灰盒,一边泣不成声。 樊铎匀也红了眼眶,不知道是难过樊原最后归于尘土的寂灭,还是对他们这一家子十多年来的隔阂和痛苦。 从山头上下来的时候,小刘朝樊铎匀敬了一个军礼,说他已经被调到青市那边的军区,让樊铎匀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给他写信。 樊铎匀也朝他表示了感谢。 最后分开的时候,小刘悄声和他道:“樊同志,我送到你那边的相框,还请一定要收好,这是首长特地叮嘱我的。” 樊铎匀望了他一眼,小刘点了点头。 等回到家,樊铎匀立即把那个全家福的相框找了出来,最后还是没有拆开,和姐姐道:“以后再说吧!” 樊多美现在也不想看,和他道:“你和爱立带到汉城去,放在地下室,我猜大概是留给我们的遗嘱吧!” 姐弟俩商量好这个问题以后,樊铎匀又问姐姐道:“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汉城,你跟姐夫去西北,我和爱立都不是很放心,家里有地方住,再者,爱立的妈妈.奶奶和姑姑都在汉城,有什么事,也有人能搭一把手。” 樊多美望着弟弟,轻轻笑道:“真好,我们姐弟俩也有很多的亲人了,你放心吧,以恒妈妈对我挺好的,我生产的时候,她肯定会过去。我在西北那边的部队里,也有很多朋友,你不用担心我。” 6月23日中午,在林家吃完一顿稍显丰盛的午餐以后,爱立和铎匀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去火车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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