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一会儿,和爱立道:“我听说,顾大山最近有些焦头烂额,不知道是谁在里头拱火,现在他在保卫部说话不是那么好使,有几个刺儿头冷不丁地就提大字报的事。” 爱立在她耳边悄声道:“可能是小李。” 序瑜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她,就见爱立笃定地点头道:“前头京市的学生闯进来闹事的那一回,张扬让金宜福给我带了句话,我猜就是小李的主意。” 序瑜低声道:“要真是这样,咱们厂里以后或许能平静点。”她很久没关注李柏瑞的事,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回顾大山的倒台里,还有他的手笔。 顿了一下又道:“我这心里还有些不放心,我去看下我们科长来了没,请个假,回一趟家里。” 爱立叮嘱她道:“还有日记,各种手写的材料,都要当心。” 序瑜点头,疾步走了。她家还有曾爷爷留下的手稿,关于在清朝当县令时候的一些记录,这个爷爷肯定舍不得处理掉,看能不能找个地方藏起来。 章序瑜心里头藏着事儿,以至于在单位门口碰到李柏瑞,也没有逗留。 李柏瑞正和保卫部的人说门口乱值的事儿,看到她过来,微微转了头,当没有看见。 一直到她出了大门,李柏瑞才朝她的背影看了一眼,不过是一瞬,就又和保卫部的人道:“最近你们半天一轮岗,把大门守好,不要懈怠,要是再出一回事,咱们这饭碗,也没有再端的必要了。” 见大家都应下,才和张扬往保卫部那边去,路上张扬轻声问道:“李哥,现在章同志都恢复单身了,怎么也不见你有动静,刚刚多好的机会,你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下,冷漠得像陌生人一样。” 李柏瑞低声道:“现在部门里事情多,没必要给她带来麻烦。” 张扬听出他话里的警惕之意,立即皱眉道:“李哥,你这意思是,顾大山他在找你的软肋?” 李柏瑞摸了下已然穿得磨损了的袖口,轻声道:“不多说了,干活去吧!最近送信的事儿,你也别接手,一律交给别人去做。”因为厂里忽然出现的一封关于顾部长的大字报,搞得顾部长现在声名狼藉,都说他是“官僚主义”,想给国棉一厂变天,顾大山没有办法,把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了自己。 明着看,自己现在是顾大山的第一心腹,但事实上,从顾大山提拔他对付朱自健,到现在看似示弱地说:“柏瑞啊,我现在能信的只有你”之类的,都只是在利用他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眼看着,保卫部的权利越来越往他手上倾斜,顾大山明显有些不安,要不是手边没有合适的人选,怕是早把他踢到一边去了。 为了让顾大山降低防范,他有意露出自己的弱点,比如十分缺钱。但事实上,他真正的弱点,仍旧是章序瑜。 他走两步,脚上的皮鞋忽然鞋底掉了。 张扬不由皱眉道:“李哥,你这半年来搞得越发寒碜了。” 李柏瑞不以为意,索性脱了另一只鞋,把裤腿挽了起来,赤着脚朝保卫部走去。 9月3号的下午,爱立刚带着林青山从织造车间出来,就遇到了保卫部的小何,递给她一封信道:“沈部长,这里有您的一封信,我刚准备给您送去呢!” 爱立忙感谢道:“劳烦何同志跑一趟,你们部门最近是不是挺忙的,我好像好久没看到张扬和李柏瑞同志了。” 小何笑道:“还好,就是张哥和李主任最近忙得团团转。”顿了一下又道:“上次不知道是谁贴的大字报,现在部门里有些人对顾部长似乎有意见,最近好多事情,顾部长就不好出面了。” 爱立点点头,“是的,那张大字报影响还比较大。”旁的话,也就没有多说。 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爱立才拿出信来看,还是婧文寄来的,只见上面写着:“爱立,徐春风被下放了,红小兵在他家里抄到了日记本,写了很多关于程攸宁的事,因为程攸宁已经和蒋帆结婚了,大家就说他强迫女同志乱搞男女关系……” 爱立光看着,都觉得这里头是一笔糊涂账,徐春风明明是苦恋而不得。 忙接着往下看,等看到说要把徐春风下放到内蒙去,爱立都觉得头皮发麻。这时候还不同于二十一世纪,内蒙还很荒凉.贫瘠,人去了那里,可能多年都难再有音信。 而且顶着一个“流氓”的名号,徐春风想在那边像普通人一样扎根都难,受歧视是在所难免的。 徐春风又不是京市的,住的还是科学研究院的宿舍,红小兵去他那里搜,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看了下日期,月中就走,现在就是想给他寄点什么东西,都完全来不及,忙去收发室给婧文拍了一个电报,“代向徐还一百元债,款稍后汇来。” 现在除了给徐春风寄点钱,爱立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想想,又觉得如果真顶着“流氓”的名号去内蒙,也许连命都会没有。爱立立时又补拍了一个电报,“可否请程出面作证,流号或有性命之虞。” 电报费一共一块钱,这是她付的最贵的一次电报费。 但是,钱方面,婧文和许姐几个或许可以凑一凑,关于程攸宁那边,不说有没有人愿意代跑一趟去问一下,就是程本人愿不愿意作证还两说。 姐姐和姐夫七月份的时候就离开了京市,她现在就是着急,也只能等李婧文她们的消息了。 9月5号上午,京市纺织科学研究院的李婧文,收到了爱立的电报,立即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怕明着说资助徐春风,被有心人举报,就借口说还债。 想到爱立在这时候,还这样热心肠,李婧文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拿着电报就去和许满莉.秦书宇.刘滨几个商量。大家很快凑了一百块钱,趁着天黑,让秦书宇给徐春风送了过去。 徐春风得知是沈爱立“还”他的,泪水瞬时溢满眼眶,秦书宇也叹道:“以前你俩闹得水深火热的,没想到不打不相识。” 徐春风点点头,“书宇,替我写封信感谢爱立,我就不写了,免得给她带来麻烦。”他现在背着“流氓”的名号,不好再和女同志通信。 秦书宇应了下来,等从徐春风的宿舍出来,秦书宇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去找许姐和李婧文道:“这次的事,徐春风明明是被冤枉的,就像爱立说的,只要程攸宁出来做个证就行,下放都还好,这顶着个流氓的名号,不是要人命吗?”而且,他都怀疑,这一回是程攸宁爱人搞的鬼。 徐春风来了京市以后,除了接触程攸宁,平时都是埋头在单位里搞他的机器。 红小兵当时来了宿舍楼,可是问了管理员,直接就冲到徐春风住的那一间的,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许姐轻声道:“书宇,我知道你人义气,可是这个事,你就算找程攸宁,以她的性格,也是不会出面的。”毕竟程攸宁若是保持沉默,至多只是徐春风一个人的“企图”,但凡出面了,或许别人又会乱编排她。 但是秦书宇还是想试一试,爱立的电报点醒了他,要是不出这个头,徐春风或许会丧命。 李婧文见他坚持,轻声道:“明天上午我陪你一起吧,你一个男同志上门去,也不方便。”上午她拿着两份电报过来,大家都对第二份电报,保持沉默。现在秦书宇起了头,李婧文也觉得该试一试。 万一程攸宁愿意出面解释,那就等于救了徐春风一条命了。 第二天十点左右,俩人到了蒋家,开门的是蒋家的保姆,得知他们来拜访程攸宁,又看了俩人的工作证,就把人放了进来道:“两位同志,你们可能还得等一会,攸宁今天上医院看望老人去了。” 李婧文客气地道:“没关系,我们等一下。” 保姆给俩人倒了茶,就去忙自己的了,俩个人稍微坐了一会,才等到程攸宁回来,她今个穿了一身黄格子短袖衬衫和灰色的裤子,头发像是新剪短的,还有些不服帖。 手里拎着饭盒,看到客厅里有客人,以为是丈夫的同学,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等听阿姨说是找她的,脸上现出些意外“两位同志好,我们认识吗?” 李婧文立即站起来道:“程同志好,我们是京市纺织科学研究院的,我叫李婧文,这位是我的同事秦书宇,有点私事想和您聊一下,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程攸宁一听到“京市纺织科学研究院”几个字,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轻轻皱眉道:“不好意思,如果是关于徐春风的事,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 秦书宇一听这话,就来了火气,“什么叫没有什么可聊的,徐春风为了谁来的京市,当初你家出事的时候,是谁把身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希望能减轻你的压力?他到底有没有耍流氓,你这个当事人不清楚吗?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没有什么可聊的’,就能将这个傻蛋置于死地!” 李婧文拉了一下秦书宇,温声道:“程同志,我知道你和徐春风是同学,他的人品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他的性格,你或许也知道一些,是有些迂直的,现在顶着一个流氓的名号下放,我们都担心会有性命之忧。” 顿了一下又道:“今天我们来的目的,是想请您帮忙解释一句,您这边如果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帮忙一起想法子……” 程攸宁冷淡地打断她道:“这种事,我要是掺和进去,我的名声怎么办?不说我娘家会不会再受影响,就是我爱人这边,也不会同意的。要怪,也只能怪徐春风自己运道不好。” 秦书宇冷笑道:“他运道不好?不是有人一封信接一封信地吊着,他能巴巴地为了你,从青市跑到京市来?程同志,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倒觉得徐春风留的信,可以一起交给当初来搜宿舍的红小兵,看看运气不好的,是不是只有他一个?” 程攸宁眼皮一跳,冷冷地望着秦书宇。
第282章 缺钱? 秦书宇并不甘示弱地瞪着她,这个女人对徐春风利用在前,现在徐春风落难了,不说关心,反而觉得人家是活该? 最后是程攸宁败下阵来,垂着头,语气平静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这事我确实没有办法帮忙,如果你们觉得,是我欠徐春风的,那就随你们便好了。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就不多留二位了。” 秦书宇冷声道:“那还钱总可以吧?既然你和徐春风没什么私交可讲的,那二百八十块钱,程同志是不是也不好再留着?” 程攸宁白净的脸皮“噌”地一下子爆红,一双如秋水般透亮的眸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秦书宇,喃声问道:“是徐春风和你说的?是他的意思?” 徐春风一向最维护她,从不会在旁人面前,说她一点点的不好,怎么借钱给她的事,这俩人会知道? 李婧文也看出来了,程攸宁是没有心的,连“要怪只怪他运道不好”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明显是一丁点都不在意徐春风死活的,立即帮着要债道:“徐春风当时借钱给程同志是救急,现在他自己都要下放到内蒙,还众叛亲离的,程同志的情况,总不会比他还‘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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