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手,走在讲台上,给大家讲起来:“比如我们首都饭店的门卫,那说普通门卫吗?那不是,他们每一个门卫都是要记住所有领导的相貌特征,也要记住他们的车牌号,为什么?” 陈桂珠举手:“他们记住了,才不会把领导拦外面!” 罗战松笑着点头:“是,领导们的脾气不好说,有些领导不喜欢排场,俭朴,说不定人家就不想坐专车不想带警卫,人家来参加什么会议,穿戴朴素不带警卫,咱不能把人家拦那里说你哪位,那就太跌份了!” 大家听这话,全都笑起来。 而想到她们在这里当服务员随时都可能接触到首长,那种自豪和荣誉感全都升腾起来,一个个自然暗暗发誓,要努力学习。 孟砚青自然没这雄心壮志,这会儿培训结束,其它小姑娘埋首苦读,她起身便往外溜。 走出培训楼的时候,罗战松从那边走廊探头看过来,好像想叫住她,她只当没听到。 反正下课了,谁还继续听他在那里讲大道理?她这里一堆事呢。 孟砚青匆忙回到宿舍,换上那身干净的衬衫裤子,又洗脸梳头,好歹把自己打理得有个模样,这才出发。 出来首都饭店,却见饭店门外停车场一水儿的红旗轿车和进口豪车,在这停车场旁,不太和谐地有一些出租车和板车。 按照她现在的那点钱,自然不舍得坐出租车,赶紧叫了一辆板车,直奔东交民巷。 东交民巷很有些历史了,曾经是外国人居住地,保留了大量的西洋建筑,成为迥异于周围胡同的一道风景线。 陆家在这里的老宅是一处中西结合的宅子,红砖砌墙,里面是砖木结构的,雕花的门窗罩,在周围一片西洋建筑中,并不起眼,甚至略显陈旧,不过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在这条街巷,一处破败民居,一个不起眼店铺,都可能发生过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大事,而陆家这老宅那更是往来无白丁。 孟砚青来到这一带,自然不敢轻易走动,她知道这里四处警卫,稍有不慎,可能就引起怀疑。 她只远远站在胡同外,看到一家卖酸梅汤的,买了一杯,就那么慢悠悠地喝着,喝着时,不着痕迹地看向那个方向。 这么等了半晌,也没见什么踪迹,反而天要黑了。 她到底不敢太耽误,只能起身回去。 谁知道就在要走的时候,却见几辆吉普车缓缓驶来。 她看了那车牌号,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这是她公公的车牌! 她不敢太匆忙,怕引人怀疑,便慢条斯理起身,拿着那酸梅汤,装作寻常人散步一样走过去,却见那条巷子已经拉起来警卫,有便衣时不时走动,巡查着可疑人员。 孟砚青便故作不知,往前继续走,走得光明正大。 那便衣拦住她:“同志,请留步,前面不方便,麻烦您绕路吧。” 孟砚青疑惑地道:“为什么?” 便衣严肃地道:“这里是特殊区域,不方便。” 说着,他亮出来证件。 孟砚青扫了一眼那证件,忙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便衣颔首:“麻烦了。” 这么说话间,其中一辆吉普车已经停下来。 孟砚青不经意那么一扫,一眼便认出,在前后警卫秘书簇拥中,那个花白头发身形颀长的是自己前世的公公。 而陪在公公身边的少年—— 她喉头瞬间发哽。 这就是她的儿子陆亭笈。 她甚至不需要看正面,她就知道,这一定是了。 他都长这么高了,几乎比他祖父都要高。 * 离开东交民巷后,孟砚青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儿子的那个背影。 他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外套,规规矩矩地陪在祖父身边,在一群西装革履的成年人之间,可以感觉到少年气,但又不会太突兀。 她其实是欣慰的,也略松了口气。 听宁碧梧说了那番话后,她心里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儿子是如何桀骜顽劣,是如何不服管教,她都开始头疼该如何管教了。 但现在,看着这高高瘦瘦的少年陪在祖父身边的样子,确实是老人家悉心调教出的模样。 老人家能让十四岁的孙子陪在自己身边招待重要客人,这孙子必然不是太丢人现眼的,外语功底应该过关,接人待物也不会露怯。 看来宁碧梧那小姑娘夸大其词了,至少大面上,儿子是过得去的,在老人面前装也能装出好模样了,至于私底下—— 那也没办法,十几岁的少年,哪怕顽劣一些,也可以慢慢管教,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给他掰回来。 其实想想,她小时候,可是从小就管着陆绪章的。 陆绪章后面越长越好,应该也有她一份功劳? 现在调教儿子,她自然更有经验了。 孟砚青心里略松快,当下也不是那么急了,看看时候还不算太晚,赶过去牛街,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可买的了,不过还有一些羊肉,孟砚青赶紧买了五斤,之后拎着过去找到牛所长,还了那三块钱,郑重地感谢过他。 那牛所长自然没想到这个,他舍出去那三块钱也是看孟砚青实在是可怜,万没想到她马上还了,还给自己送了肉来。 他坚决不要:“你一个姑娘家自己过活不容易,往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这些吃的你自己留着,好好给自己补补,看看你这身子瘦成什么样了!” 孟砚青道:“牛叔,我昨天出去找了我们家以前的亲戚,结果人家看我可怜,给我塞了一点钱,还说以后能帮衬着我,我这是遇到贵人了,以后日子应该能好过一些。我想起你帮我不少,才回来看看你,也是让你知道,让你放心。” 她这一番话说得牛所长心里妥帖:“老早前我也听说过,说你们家祖上好像是有些亲戚日子过得好,只是老早断了来往,没想到现在就联系上了。” 孟砚青:“也是靠着那项链,项链就是人家送我的,现在我拿着项链去,一下子就认亲了。” 牛所长连声笑道:“那敢情好!” 牛所长爱人见了孟砚青,热情得很,还留她吃饭了,孟砚青自然不吃,可他们偏要留下她,她也就没拒绝。 牛所长家是家常菜,青菜豆腐和猪肉炒土豆片,还蒸了白馒头,孟砚青吃得有滋有味的。 吃过饭后,她回到首都饭店宿舍已经不早了,宿舍里几个小姑娘正叽叽喳喳议论着,好像在议论罗战松。 小姑娘们都觉得罗战松长得好看,周正,性情也好,更有本事,反正怎么看怎么喜欢,一个个芳心初动,叽叽喳喳地议论。 旁边冯素蕊突然道:“砚青,我看罗班长对你挺照顾的吧?” 他们是培训班,负责培训班的老师就叫班长。 她这一说,其它人都看过来。 孟砚青正拿水盆泡脚呢,她以前都是飘的,不需要动腿,现在培训一天又到处跑,还挺累的,泡泡舒服。 现在听这话,她抬头看向大家伙,却见小姑娘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看她。 她便道:“怎么会呢,他突然问我问题,我当时差点回答不上来问题,如果真回答不出来,那就出丑了。” 大家想想有道理,一时也替孟砚青捏了一把汗:“幸好你答上来了,你刚开始不说话,我还以为你不会呢。” 唯独冯素蕊却道:“可是我看罗班长可是一直看你呢,他时不时看你。” 孟砚青淡看了冯素蕊一眼,她二十岁上下,长得也挺好看的,在宿舍一群姑娘间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这眼力还挺好。 她想起那书中的剧情,好像冯素蕊是最死心塌地的,后来胡金凤那孩子不想生,她还生气,和胡金凤吵架,认为胡金凤光顾着自己,不从罗战松角度考虑问题。 总之她简直把罗战松当爷爷供着了,只要罗战松偶尔看她一眼,她就心满意足,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她笑了下,道:“是吗?我当时认真听课,没留心看,原来你上课的时候,一直注意着罗班长在看谁?” 她这么随口一句话,马上把话题转到了冯素蕊身上,几个女生全都笑,陈桂珠更是直接说:“我算是明白了,上课时候你就专心盯着罗班长了!” 于是冯素蕊被大家伙围着打趣,倒是闹了一个脸红。 她也意识到了,孟砚青真厉害,一句话就让宿舍话风转向。 孟砚青从旁泡脚,听着大家叽叽喳喳说,听得出,大家其实对罗战松都有些期待,很是少女怀春的模样。 突然想起自己以前。 她十八岁早早生下陆亭笈,二十二岁就去世了,她去世时候和现在这群小姑娘也差不多年纪。 不过她可没有私底下崇拜一个人这种忐忑又期盼的心情。 七岁时她第一次见陆绪章,两个人就一直要好,到了情窦初开时,也闹过一些矛盾,彼此吃醋拈酸,用尽手段想拿捏对方,甚至还分手过,不过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归根到底,两个人都觉得自己很优秀,对方也很优秀,看了一圈,除了对方没有人能配上自己。 ———两个人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至于后来偷尝禁果,也是两个人胆大妄为,又好奇新鲜,才荒唐起来。 不过双方父母都西方留学,思想开明,孟砚青七岁前住在法国,对她来说,这仿佛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正好赶上那个特殊时候,就匆忙举办了简单婚礼,开始生子步入婚姻。 现在回想,她怀孕这个事,真是人生败笔,太早了,断送了自己后面一些可能。 纵然没有人能比得过陆绪章,但她也不一定非要找那个最优秀的,这个世上男人还是很多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当年他们短暂分手,叶鸣弦马上就开始追求她。 其实叶鸣弦也很优秀,不比陆绪章差多少。 当然了,重活一世,她也不会考虑叶鸣弦了,他比陆绪章还大两岁呢,太老了。 还是得找年轻的。 等儿子的事让她放心了,她就开始考虑找一个,去品尝这种小鹿乱跳的滋味。 换一个男人,就能换一种滋味。 第12章 连着两天,孟砚青都安安分分接受培训,只在下班后跑过去新街口或者东交民巷,想着万一能再碰到自己儿子,奈何运气不好,她一直都没遇上。 她也不敢太唐突,毕竟不确定陆亭笈是否还记得自己,而陆家又是那样的人家,东交民巷是敏感地带,做得太过了,引起骚动或者警卫员注意,那必是一场大麻烦。 找不到儿子她就找宁碧梧,宁碧梧这孩子倒是不错,答应帮自己想办法,现在已经约好了今天放学后。 这天,首都饭店培训理论课程告一段落后,便开始讲工作规范流程以及中华礼仪培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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