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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深院月 锦寒正在卧室整理, 宋宛儿从书房出来，也没有叫她，只让侍卫带路, 一路过去饭厅。 下午进来的时候并未注意, 此时上了灯，宋宛儿才发觉整个庭院中竟挂满了红色宫灯，暖色灯光将整个宅院渲染得分外温暖。 这景色十分熟悉，明明就是公主府模样。 经过庭院那个水池时，宋宛儿不禁停住脚步。 水池岸边四周亦挂满宫灯，倒映在池水之上，涟漪水波之上铺满红色光芒, 如梦似幻一般。 她顿时想起上一世他们成亲三年，那个被推迟了几日的晚膳。 那晚, 赵奉安便是在公主府的后花园水池边布置了许多宫灯，亦是如眼前一般的美景。 那时的宋宛儿满心满眼都是他，他为自己做了那一点事情, 自己便觉得心中甜蜜, 还喝多了酒，如今想起, 只觉得无限讽刺。 就连这倒映在池水中的宫灯都十分刺眼。 赵奉安不知何时追上了她, 背着手立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着眼前满满整个池塘的流光溢彩。 似乎知道宋宛儿在想什么, 赵奉安低沉叹息：“宛儿, 那晚亦是我最珍惜的一个晚上。” 宋宛儿偏过头, 看着赵奉安黑色眸子映着池水中流转光彩, 似乎将一向清冷的眼眸也染上暖色。 她立刻别开眼神, 似是自嘲说道：“可那晚对我来说, 只会提醒我是多么愚蠢。” 说完，宋宛儿便将随行的大宋侍卫叫来，吩咐道：“把这池水边的宫灯尽数挪走。” 大宋侍卫躬身答应，招手叫了五六个人来，片刻便将宫灯卸下搬走。 没有灯光照耀，池水恢复漆黑，顿时生出一片清冷寒意。 宋宛儿本以为赵奉安会出声阻止，却为想到他只是抿唇看着宫灯被逐一搬开，眼前光芒一点点减弱消散，直至侍卫全部撤走之后，他才低声开口：“宛儿，是我不对。” 宋宛儿没想到他竟是道歉之语，却又不知他在为何道歉，不由挑眉看他。 想来可笑，他有太多事情亏欠自己，竟不知他所指为何。 “是我没想周全，只是想着怀念之前，因为这些是我最为珍惜的回忆。却没想到这些只是提醒你前世的不悦，确是不该。”赵奉安转头看着宋宛儿解释。 四周没有灯光，赵奉安双眸便隐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他总是侵占性极强的眼神，倒显出他声音低沉，语气带着浓浓伤感。 之前赵奉安曾经在很多场合都对宋宛儿表示悔恨，可不知为何，今日在这寂静宅院，一片黑夜之中，他寂寥的声音却仿佛进入了宋宛儿的心里，绕过了每次面对他时，她心中都会竖起来的铜墙铁壁。 黑暗中宋宛儿只能看到赵奉安的轮廓，她这才发觉相比上一世，他身形瘦了那么多。 肩膀仍然很宽，却单薄瘦削，下颌也更加锋利。 宋宛儿咬了咬下唇，还是转过身，准备继续去膳厅。 只是没想到黑暗中看不清脚下，被一块凸起的太湖石绊了脚。 石角尖锐，宋宛儿脚趾一阵疼痛，不由小声吸了口气。 身体刚刚晃了下，她便被赵奉安揽住了腰。 “磕到哪里没有？”赵奉安声音紧张，扶她站稳后，立刻半跪下来想看她有没有受伤。 宋宛儿连忙退后两步，拉开跟他的距离，说道：“没事。” “宛儿，”赵奉安却维持这个姿势，依旧半跪在地上，仰头看她，声音有些寂寥：“你知道我担心你，你不必如此提防我。” 黑暗中宋宛儿突然轻轻冷笑一声，“不过轻轻碰了一下，何苦这样紧张？上一世更重的伤，我也不是没有受过。” 是啊，上一世她从歹匪手中逃脱，带着一身的伤，独自一人在西山中走了整整一夜。 赵奉安扶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揽住宋宛儿的肩，将她抱入怀中，声音微微发颤：“宛儿，我一直想问你，那日你怎么受了那么多的伤？是不是那些歹徒对你不轨？” “倒是没有，只不过为了逃脱，我从车上跳了下去，之后沿着溪水走回盛阳，一路上走得十分艰难罢了。” 宋宛儿说得轻描淡写，可赵奉安知道她平日连头发丝都娇贵得不得了，在逆境中却是那样勇敢。 这么久了，他一直不太敢去想宛儿在那夜经历了什么，因为每次想到她收的那些苦，自己心底都想被撕裂一般疼痛。 他想说宛儿我真的很爱你，也想说我真的很后悔。 可此刻所有的话都太过苍白，赵奉安说不出什么，只能用力收紧手臂，微躬着身子，把脸埋在她肩窝。 他搂得太紧，将宋宛儿身上都箍疼了。 宋宛儿知道自己挣不过他，只是垂着手臂，冷声说道：“赵奉安，放开。” 可赵奉安手臂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只是越抱越紧，又怎么会放开她？ 宋宛儿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霍念就在附近，我不想叫他出来，惹得大家都不好看。” 这时，正好温铮提着一盏灯过来，不提防撞见抱着宋宛儿的公子，他脸色一惊，慌不迭要避开，脚步声却惊动了那边二人。 宋宛儿看见温铮，只觉得脸上发热，连忙想从赵奉安怀中挣脱出来。 而赵奉安瞥见温铮，亦没有松开宋宛儿，只是挺直身体，同时扣着宋宛儿肩背，让她埋在自己怀里，声音冷静：“何事？” “在膳厅等了许久没看到公子，我过来看看。”温铮眼神飘着，看着旁边，转身就要走。 “等下。”赵奉安反而喊停他，“把宫灯留下。” “啊？哦。”温铮连忙伸臂将手中的灯递给赵奉安，然后转身小跑走了，甚至没有走面前那条弯曲小径，而是几大步翻过前方一座小巧假山。 待温铮身影消失，赵奉安才松开宋宛儿，借着手中宫灯看了眼满脸通红的宋宛儿，声音清冷：“这么怕让人看见？那怎么刚刚还说要叫霍念出来？” 宋宛儿又气又羞，胸口不断起伏着，低声怒喊了声：“赵奉安！”却又不知该如何骂他。 实在不愿再看见这个厚颜无耻的人，她转身快步朝膳厅过去。 赵奉安则拎着宫灯，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替她照着前面的路。 * 膳厅之中的大红酸枝木圆桌上，已经摆好晚膳。 见宋宛儿和赵奉安一前一后进来，膳房的厨娘上前行了礼，然后便掀开保温的碗盖，依次退了出去。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宋宛儿这才察觉自己确是有些饿了。 她性格从来大气，不管处在任何环境，都很少自怜自艾，更是不会委屈自己。 她看了眼桌上摆的菜品，都是自己爱吃的。 这事不难，自己和赵奉安做过三年夫妻，她喜欢吃的，他总是会了解一二。 于是宋宛儿也不再矫情，径直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来。 作为自幼生长在皇室的小公主，一言一行都受到过严格礼仪教育。 所以宋宛儿吃饭时仪态亦十分端庄优雅，不过仔细看却还是掩盖不住她自在灵动的神情，仿佛碗中的事物十分美味，让看的人都多了几分胃口。 赵奉安坐在宋宛儿身边的位置，目光一直没离开她脸庞。 “你如果不吃，麻烦去一边坐。”宋宛儿放下筷子，抬眸看向赵奉安，“你这样一直看着我，搞得我吃不下。” 赵奉安这才将目光挪开，拿起小碗盛了一碗鱼汤，放在宋宛儿手边，“趁热喝。” 瞥了眼手边的汤，宋宛儿没有碰，依旧拿起筷子垂眸安静吃饭。 那碗汤就这样渐渐凉了下去，直到一顿饭吃完，宋宛儿也没有喝一口。 吃好之后，有侍卫端了两杯茶过来。 宋宛儿早就发现这里没有侍女，都是侍卫，她不知赵奉安为何如此安排，不过反正她也不会住太久，这些和她无关。 正垂眸小口喝着茶，宋宛儿听到赵奉安在身边低沉说道：“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宋宛儿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坐得离自己这样近，他侧身而坐，一只手搭在桌面，竟似将自己半圈在怀中。 “是，我的确有话要说。”她将茶碗放下，平静看向赵奉安，“那日你说过，只要我留下来，除了赵国独立，什么都会听我的，是吗？” “嗯。”赵奉安答应着，只是专注看着她，平时总是带着些冷肃的眼梢，此刻却仿佛盛不住眸中柔情。 宋宛儿刻意忽略着他的目光，“那好，你坐到对面去。” “什么？”赵奉安仿佛没听懂宋宛儿的意思。 “刚说什么都听我的，让你坐过去，这么小事情，你都不听了？” 赵奉安明白过来，他垂眸失笑，真的起身坐到了桌子对面。 还不待宋宛儿再开口，赵奉安先说道：“宛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在正式娶你之前，我不会碰你。” 宋宛儿没料到赵奉安如此直白，张了张口，没说出什么，倒是白净脸蛋上泛起淡淡粉色。 看着她不经意娇羞的样子，赵奉安眸色转深，片刻后才说：“并不是我不想，我们做过三年夫妻，在我心中，你从来都是我妻子。不过经过这么多事，这一生我想和你重新开始，我们会重新举办婚礼，重新拜天地，将上一世所有遗憾弥补过来。” 宋宛儿垂着眼帘听着，唇角勾着一丝嘲讽笑意。 他竟想了这么多，可她只有一个念头：安抚住赵奉安，保全自己，尽快回到宋国。 她没有和他争辩，也不想再刺激他，只是淡淡说道：“未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只是你说不会碰我，你说到做到，我……再信你一次。” 再信一次……这话连着上一世的经历便带着千斤重量。 赵奉安神色逐渐肃穆，他伸手握住宋宛儿柔夷，“宛儿，我再不会辜负你……” 抽开自己的手，宋宛儿款款起身，“你我之间用不上‘辜负’这个词，只要你信守承诺就好。” 言毕，宋宛儿便叫一个大宋侍卫帮忙撑着宫灯，独自回去她住的院落。 * 这是宋宛儿在这里住的第一个晚上。 卧房其实装饰得十分舒适，紫檀木架子床上挂的床帷是她喜爱银红色，被褥也是绸缎软绵，比当年公主府的丝毫不差。 宋宛儿洗漱完毕后躺在床上，拥着温暖轻柔的绸被，困意迷顿中想起赵国王宫中赵奉安卧房中青布帷幔和简陋被褥，又想到此地离康和尚有一段距离，不知道赵奉安是不是还要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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