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殿内,盛常站在大殿门口,看着太医站在榻前,正给榻边的人处理伤口。 旁边一名禁军将士,正在汇报情况: “宫内已经戒严,除了昨晚的奸细之外,暂时没有发现别的行踪可疑人物。” 李景成坐在榻边,不知是不是流血过多的缘故,脸色煞白,唇上血色褪尽。 太医处理好伤口,站在原地没敢动,小心翼翼看着太子爷的脸色。 李景成垂下眼眸,扯起衣服,旁边的盛常走上前,帮他系好衣带。 “封锁消息,宫门加派人手,严查出入。” 李景成的声音有些沙哑,抬头看向禁军将士:“特别是东宫。” “是。” 见李景成摆摆手,禁军将士行礼退下,旁边的太医也跟着行礼,不做声地退下去。 盛常看着二人退下,低声道:“殿下,陛下那边,说是情况不太好。” 李景成站起身,手压着伤口,走到书案后坐下,皱起眉头道:“这么快?” 盛常点点头:“是,礼部那边传话,问要不要先准备着?” 李景成看着桌上的奏折,声音低沉:“准备吧,免得夜长梦多。” 忽然,他看向盛常:“选个好日子,让他走得安心些。” 盛常垂下眼眸:“是,老奴明白。” 言罢,看着盛常转身离去,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大门被关上的声响。 一时之间,屋内竟然安静得可怕。 李景成看着桌上成堆的奏折,一时之间,忽然觉得很是烦躁。 他站起身,将奏折整理到一起。 忽然,“吧嗒”一声脆响,一个赤红的朱雀面具,从桌边掉落在地上。 李景成站在原地没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走过去,俯身捡了起来。 面具已然变得陈旧,不知是不是被抚摸了太多次的缘故。 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己送给她的东西并不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很喜欢这个面具,每每总在手里拿着。 他盯着手里的面具,指尖用力到发白。 蓦然间,一把狠狠摔落在地。 瞬间,面具顿时四分五裂,再也凑不起来了。 腹部的伤口被撕裂开,李景成捂着伤口,双眼发红,鲜血逐渐洇湿了衣衫,他喘着粗气,盯着地上的碎片。 仿佛看见那人,又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轻声说道:“殿下息怒。” 又仿佛那人倒在血泊里,赤红着眼睛,嗓音沙哑道:“十三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李景成闭上眼睛,跌坐在椅子上,半晌也没能平息下来。 门外,陡然响起了通报声:“殿下,尉迟大人到了。” 李景成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道:“进来。” 殿门被人推开,尉迟淮笑眯眯地走进来,在看见地上四分五裂地面具时,眉头微微挑起,却知趣地没有说话。 他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到了窗边坐下,李景成沉着眼眸,盯着他道:“你还不回边境,来这里做什么?” 尉迟淮给自己倒了杯茶,笑着说道:“我是来给殿下报喜的。” 说着,他慢悠悠喝了口茶,完全不顾及脸色极差的李景成。 李景成紧绷着脸,看着尉迟淮放下茶杯,翘起二郎腿,这才抬眼看过来,不急不缓地说道:“边境捷报,北境十一州已失过半,只差最后一击,便可彻底拿下。” “你十三年的噩梦,就要结束了。” 尉迟淮扯起嘴角,本就阴柔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邪魅。 李景成听见这话,目光落在桌上的奏折:“本宫还没有得到线报,你倒是消息灵通。” “那是自然。” 尉迟淮笑着站起身:“太子殿下若无别的事,我也要回边境,看看战况如何了。” 说着,他转身朝着李景成,俯身微微一拜,隐在阴影里的面容看不真切,声音却还带着笑意: “望殿下保重身体,所愿之事,指日可待。” 李景成看了他一眼,靠着椅子闭目养神,沉声道:“去吧。” 大殿外,盛常守在门口,看见殿门被打开,尉迟淮一个人走了出来。 见到盛常,尉迟淮立即笑着道:“公公,又见面了。” 盛常行礼道:“尉迟大人辛苦了,老奴领您出宫吧。” “不必。” 尉迟淮刚要走下台阶,脚一迈出去,却又停了下来。 他忽然回过头,看向盛常:“对了,上次问公公的事,公公还没告诉我呢。” 盛常一头雾水:“大人指的是?” 尉迟淮忽然一笑,眼底闪过几分邪气:“自然是……我带来的那位娘娘了。” …… 小院里,门前的禁军手握长枪,站在门口看守。 院落之中,石桌上正摆着一副棋盘,其中黑子被围困之中,白子已然成了吞并之势,将黑子团团围住。 沉璧坐在桌前,望着棋盘发呆,双目无神。 融冰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药碗,放在了沉璧面前。 她蹙着眉头,盯着漆黑的汤药,最终,还是说道:“殿下,该喝药了。” 沉璧看了眼药碗,伸手拿起来,一饮而尽。 看着空荡荡的药碗被放下,融冰暗自叹了口气,将一旁的披风给沉璧系好,这才拿起药碗,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院内风起,沉璧看着桌上的棋局,一动不动。 蓦然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落在棋盘上。 她闭上眼睛,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重演。 她要救的人,想要保住的人,一一在她眼前离去。 的确是入了死局。 走不出去了。 手里的黑子掉落在地,“吧嗒”一声脆响,欢快地滚了出去。 忽然,黑子撞到一人的脚下,停了下来。 那人俯身捡起来,朝着石桌走过去,站在桌前看着上面的棋局。 半晌,他忽然说道:“为何不走这里呢?” 声音传来,沉璧被惊动,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尉迟淮站在桌边,正俯身看着棋盘。 他依旧一身赤红色的骑装,耳边红绳缠着两个小辫子,银饰在腰间叮当作响。 尉迟淮转过头,笑着看向沉璧:“你果真不善棋局,明明还有这么多路,何必非要往死路里钻?” 沉璧睁大了眼睛,本就红肿的双眼中,瞬间涌上了戾气。 “是你。” 尉迟淮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黑子,忽然伸出手,在棋盘一角落下。 他扯起嘴角,笑着看向沉璧:“我帮你走一步,或许,会有转机。” 沉璧看着他落下的棋子,似乎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却又不明显,几乎察觉不出来。 她抬起眼眸,看向尉迟淮:“执黑子棋,行白子事。” “你究竟是哪边的人?” 尉迟淮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道:“这天下棋局,怎会只有黑白两方?” “不过,若棋局失衡,被一方独吞,才是天下大乱了。” 他盯着沉璧,目光扫过她灰白的脸色,叹气道:“还没到最后,你可不能轻易倒下。” 说着,沉璧看见他伸出手,在胸前的衣襟里掏了半天,拿出个小物件,按在了桌上。 他松开手,一枚上好的白玉玉佩,蓦然出现在桌上。 “上次落在我这里的,一直没还给你。” 沉璧的眼眸瞬间一抖。 她刚要开口,门外却传来了吵嚷声。 尉迟淮似乎还有话说,听见外面的声音,只好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袍:“有人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句话……” 他压低声音,缓缓道:“主院的那片梅林,就要开了。” 话音落下,尉迟淮也没再看沉璧是什么表情,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喊什么啊,我不是就在这里!” 门外,盛常正擦着冷汗,见到他连忙道:“大人啊,这里您可来不得,被殿下知道了,可是要……” “好了好了,我马上就出宫了……” 尉迟淮不耐烦地打断他,朝宫道的远处走去。 盛常探头望向院内,正好看见沉璧坐在桌前,四目相对,盛常连忙行了一礼,默默退下来,去追已经走远的尉迟淮。 沉璧回过神,看向桌子上的玉佩。 玉佩的花纹繁杂,上好的白玉质地,上面的系绳却已经陈旧,似乎历经了不少沧桑的岁月。 一瞬间,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玉能挡灾,保平安,以后你带着它,就不会再受伤了!” “李沉璧,我只想你一世长安。” 她浑身颤抖不停,手紧紧捂住了嘴,眼泪瞬间落下。 十年大梦。 她一直不敢去想,那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一直守在原地,等她回家的。 后来,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种下院里的那片梅林,告诉她,自己会一直陪着她。 在上一世出征之时,又是怎样悲切绝望到极致,才会问出那样的话来。 如今,又是怎么在逆境里,杀出一条血路…… 守着他们的家。 手刚要触碰到玉佩时,胸口里蓦然传来一阵剧痛。 这疼痛如此熟悉,沉璧的身子瞬间不受控住,伸手扶住了桌沿,才堪堪没有倒下。 下一刻,喉头猛地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了玉佩上。 她看着眼前桌上的点点血迹,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明明已经解了毒,为何还会出现犯病的迹象? 头脑一阵晕眩,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意识消失前,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枚玉佩,紧紧攥在手里。 最终,眼前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色。 …… 夜深,雪花从天空中飘落。 小院里,李景成站在屋门前,望着阴沉的天色,周身寒气弥漫。 这时,房门被打开,一名老大夫从里面走出来,朝着他行礼道: “殿下,情况已经稳定,没有问题了。” 李景成没有看他,淡声问道:“会危及性命吗?” “只要不毒发,就不会危及性命,但是……会如从前一般,失去所有的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声音落下,李景成却轻笑了声。 看着眼前呼出的白气消散,他叹息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好。” 他对太医道:“下去吧,做得不错。若你师父在天有灵,定会欣慰。” 老大夫连声道不敢,李景成垂下眼眸,不再开口,旁边的盛常见到了,立即走上前,引着老大夫离开。 大雪纷纷落下,没一会儿,就落了廊下的人满身。 盛常回来的时候,走到廊下,朝着李景成行礼道:“殿下,已经安排好了,等出宫之后,会送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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