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出声,却也没有一个敢摇头。 萧元礼便随意提起一个就往外面走,一把火丢了上去,瞬间传来了惨烈的叫声。 齐观南立刻醒了过来。他全身已然汗湿透了,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甚至觉得身子烧了起来,像极了被烧的模样。 他没忍住,下床拿起茶壶就往自己的身上浇下去,却也没有用,他依旧觉得自己如同火烧。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冷静下来。 下雨了。 他打开窗户,任由窗外的狂风打在脸上,看着外面深夜暮暮,他将手放在胸口上,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而后责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他可以接受自己死于二十六七岁,也可以接受自己跟一个太监相谋,成为一个杀人埋尸的人。 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残暴之人。他可以杀人,但应当坦坦荡荡,即便是那些阴私之事之人,大可一刀抹了他们的脖子,而不是…… 而不是将人活活烧死。 那样的刑罚,好似还是司空见惯的,好似在蜀州很是正常,好似在他的手上,还有其他的人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死去。 齐观南坐了一夜。 等到天将明的时候,他开始为自己开脱了。 他想,他如今的性子是皇兄一点一点的教导出来的。皇兄教导他城府要深,却不能成为一个拨弄阴私之人,要宽和己人,要体恤百姓,要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为将为官,千秋留名。 他也是一直这么去做的。 他辛辛苦苦练武,日日夜夜读书,认认真真的探究这个世道的可解之处,期待着自己有一日成为盖世大英雄,解救苍生。 谁知道十几年之后,他会是如此。 他绝不相信自己本性如此。所以他开始给自己找缘由:在这十几年间,他到底是如何一点一点,变成那样的人? 当日,他就起了高烧。王德贵吓得要死,整个人跪在地上大叫,“快,快,马上去请太医。” 安王府里就有太医。这是皇帝特意给的。 太医姓李,摸了脉象之后就道:“是着凉发热了。” 王德贵一边叫人进宫去跟皇帝报信,一边哭起来:“昨日里下了雨,天凉了一些,怕是王爷开了窗户看雨,沾染了寒气,便就如此冷着了。” 他昨日正好轮值,雨天又睡得沉,根本没有察觉此事。于是出来就将一众小太监发配了,“王爷开窗了你们一个也没有听见吗!” 他一点情分也没有留,全将人弄到了庄子上,而后熬药伺候人,不让其他人插手。 皇帝还没来,王德贵跪在地上拜了又拜,就希望王爷无事,谁知道王爷开始说起了梦呓。 王德贵趴着去听,又听不清,干脆又哭起来。 齐观南却在做梦。 梦里是一片山火。 他带着人赶到的时候,山火还在烧,熊熊烈火燃起来,烧红了半边天。 一个年岁跟他差不多大的将军跪在地上,痛哭道:“殿下,来晚了,咱们来晚了,都烧死了,烧死了啊!” 齐观南醒来到时候,心里更不好受了。 他坐在床上,听着已然带着怀瑾出宫的皇兄唠叨。从这般大了还不老实开窗听雨声到你这般的身子骨竟然还会因为吹了风和晒了雨想来是还需要锻炼。 他家皇兄不断说,不断说,说了半天,茶水都喝了三四杯,这才停嘴。但皇兄刚停下来,小太子就开始哭了,嗷嗷的叫唤,好像他死了一般。 而后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王德贵小声道:“是折二姑娘来了。” 他今日太过于惶恐,竟然忘记了下半响折二姑娘要来种花和读书的。 他拍了拍脑袋,惶恐道:“奴才有罪,忘记去折将军府里报信了。” 齐观南并没有怪罪他。他抬起头,一心一意看见的是王德贵身后的小姑娘。 她捧着菖蒲,背后牵着栀子,正在担忧的看着他。 看见他躺在床上,气色不好,身子虚弱,竟然一瞬间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丢开栀子,抱着菖蒲就咚咚咚跑了过来,同时撞开了哭唧唧想要拉着她一块哭的小太子,无视了在一边口干舌燥喝茶的皇帝陛下。 她扑在他的床边,红着眼睛看他,“殿下,王公公说你得了风寒——” 得了风寒,多可怕啊。 她就是得风寒去世的。 她委屈的道:“你怎么能得风寒呢?” 可不要像她啊。 她呜呜呜的抹眼泪,小手擦在眼睛上,一下又一下,“殿下,你这么好,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齐观南听了这话,突然之间就散了那股郁气。 他弯下腰,伸出手一捞,就把她连人带猫捞到了床上坐着,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阿萝,我是个好人吗?” 折皦玉抱着猫崽子点头如捣蒜,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朝天发誓,“殿下是很好很好的人,阿萝不骗人的。” 齐观南就笑了起来,他伸出手,碰了碰她发誓的手,“那我就放心了。”
第22章 第 22 章(捉虫) 小太子被皇帝带回了宫。齐观南告诉阿萝,“陛下出宫自有约束,能出来半日已经很好了。” 折皦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自觉聪慧的小声道:“殿下,还是做王爷好。” 齐观南就笑起来,觉得阿萝真是赤子之心。但他确实是这般想的,他没有夺帝之心,皇位在他眼里一文不值,真觉得不如做个王爷。 可惜了,天下至少有一半的人不是这般想,尤其是皇太后,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将来一定会谋反。 皇太后逼他发誓不成婚不生子,便是要他断子绝孙,这般才好辅佐皇兄和怀瑾。 但辅佐皇兄和怀瑾是他自己愿意的。也用不着他们逼。只要皇兄和怀瑾信他,他就敢一路往前走。 齐观南就斜了斜身子,伸出手摸摸阿萝怀里的菖蒲,笑着道:“是,连阿萝都知晓的道理,他们竟然都看不穿。天下人都是蠢货,都不如阿萝聪明。” 刚刚还沾沾自喜的折皦玉:“……” 啊——总觉得这话不是什么好话,但又没有证据。她只能嚼吧嚼吧糕点,咽下去,喝口水道:“殿下,我其实也没有那般聪慧的。” 齐观南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段日子的郁郁之气荡然无存,将阿萝捞到了自己的身边坐着。 他如今很喜欢跟阿萝说话。 两人坐在榻上,一个身姿颀长,背后靠着靠枕,一个短腿短手,怀里抱着小猫。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小案桌,桌子上摆着王德贵刚刚送来的各种瓜果点心,折皦玉正一个个捏起来品尝。 齐观南手里也被她塞了一块。他捏起叫不出名字的糕点吃了一口,而后道:“阿萝,你这般日日来回两府之间很是辛苦,我叫人收拾出王府的屋子,你往后赶不回去就睡一两晚,应当也没什么吧?” 折皦玉就还是很为难。要是往常,她是要拒绝的。但殿下都病了。 她以往病的时候,殿下总是待在她的身边,很少外出。她与殿下那些年里,算不上相依为命,但也算是相互依偎,如此情分,一点点想起来,竟然在此时此刻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道:“那,那我就这两日住下吧。” “殿下,你放心,等你病好了我再走。” 她看得出殿下是想她留下来陪着解闷的。 齐观南又忍不住笑起来。他觉得阿萝很是可爱。揉揉她的头,“等你长大了,我一定给你找个心思单纯的夫君,不然你这般叫人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银子呢。” 他确实是想她陪着解闷的。虽然说两人之间差了十岁,阿萝还是个孩子,但因两人有相同的际遇,他总觉阿萝极为亲近。 他有些话不敢跟外人说,也不敢想得太明白,但阿萝总能让他舒出郁郁之气。她的眼神太清澈了,他总是能在这股清澈中宁静下来。 晚间吃了膳食,派去折府的丫鬟婆子也回来了,她们带来了阿萝的衣裳和日常用的枕头被子,竟然有整整两个箱笼。 齐观南牵着她的手去看屋子,问她想要怎么布置。 “你往后来的时候,总不能还带这么多东西吧?我便给你置办一些吧。” 折皦玉:“置办一套就够了,我也不常住。” 她都有自己的家了,何必还要住在殿下的家里呢? 齐观南也不强求,他又带着她去院子里面消食踱步。一大一小在前面走,菖蒲和栀子在后面跟着,倒是不打架,也不叫唤,是两只安静的猫狗。 安王府里也有一棵石榴树。这是皇兄特意给他挪种的。说起来,皇宫里石榴树也多。 石榴是多子多福的寓意,皇太后喜欢,皇兄也喜欢。皇兄喜欢的东西,总是要给他一份的。 皇兄还希望他生十个八个孩子出来,到时候一块去皇宫里读书。 但皇兄应当是要失望了。他这辈子确实不打算成亲,也不打算生孩子。 若是将来怀瑾孝顺,便为他收一收尸骨就好。 齐观南走到树下的时候,还想起了昨晚那个梦。 梦里,阿萝摘了石榴要跟他去一个地方,但他跟萧元礼去点美人灯了,也没个后续。 所以后来他去见阿萝了吗? 他们是要去哪里? 他站在石榴树下,小声问阿萝,“什么样子的石榴最好呢?” 折皦玉毫不犹豫,“要最大的。” 她也仰起头,眯起眼睛,但夜色已经来临,便什么也看不见,她就只好扯扯殿下的袖子,“我能看看这树上的叶子吗?” 石榴好不好,石榴树很重要! 她一本正经的道:“树叶子就是一棵树的命,石榴甜不甜,还没结果的时候,便可以从它的叶子命上看出来了。” 齐观南不太懂这个,反问了一句:“是吗?叶子竟然是它的命?” 自然是的。折皦玉就让后头跟着的春草拿了灯笼来,繁华的六角宫灯先照上树根,根部琼琼,想来树也是壮实的。 她头将灯往上举,灯光笼在树干上,树叶子明明晦晦,影影绰绰,看的不尽不实。 齐观南先跟着低头看树根,再跟着抬头看树叶,见她小人脸上有了大人一般的忧愁:想要快点长高,便忍不住笑起来,心情大好,弯腰伸手将人托举到了肩膀上坐着。 他说,“阿萝,凑近了去看看。” 折皦玉有些不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呢?她还从未想过能坐到殿下的肩膀上来。 但坐都坐了,还是赶紧做点实事出来吧。她赶紧提着灯笼往树上照,天压压而下只有月悬,六角宫灯便犹如第二个月亮一般,将树叶子照得分明。 她看得不住点头:“是好树,将来九月里结了石榴,殿下匀我一箩筐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3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