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七皇子,别人不敢阻拦,但今日是她徐沁芳大婚,只差最后一拜,怎能就此放手,“程世子,若你敢抛下我离去,那徐家就毁了那份嫁妆。” 程行彧跨出门槛的脚步顿住,但不及他转身,就听见身侧兄长森冷无情的肃杀之音,“既然如此,那便毁了。” 多少年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真是胆大包天,他横眼看向默不吭声的徐太傅,意有所指:“今日婚事作罢,但祝徐小姐另寻佳婿,早,生,贵,子。” 原本还老气横秋十分淡定的徐太傅听到最后几个字时,手中茶碗没拿稳,“啪”的一声,碎在了地上,清茶淌了一地。 而头顶喜帕,身着喜服的徐沁芳,身子更是晃了晃,全靠有身旁的喜娘搀扶才没有倒下。 再不顾众人,陆清鸣和程行彧朝着府外奔走,明明只是一小段路,但他却有口难言,他该如何告诉表弟,他的云岫好似走了。 从厅堂到大门口,程行彧懵了又懵,兄长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 陆清鸣把程行彧推上他的坐骑,“快回临光别苑。” 马鞭未扬,却听见另一道马蹄声,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洛羽。 “主子,夫人不见了。” 程行彧再懵,万不敢相信所闻之言,“你说,谁?不见了?” 洛羽垂头自责万分:“云夫人不见了。” 程行彧只觉得胸口骤疼,眼前一片发黑,他打起精神看向洛羽,只看得见他嘴唇蠕动却听不清声音,蓝天仿佛开始发黄,变了个色似的,摇摇欲坠。 陆清鸣看程行彧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开始不对劲起来,慌忙扶住他,在他身上穴位轻点几下,才令其脸色稍缓。 可即便如此,程行彧的脸色依然没有血色,连嘴唇都开始发青。 “晏之,听我说,我已命人关闭城门,云岫可能还在京城内。” 洛羽此时也赶紧出声附和:“殿下说的对,夫人还在城内的,说不定去哪家食肆去了。” 程行彧却摇头不信,是他有负云岫,自食其果,但他撑了一口气,他要回去,他要回去亲眼看看。 程行彧纵跃上马,扬起青玉竹杖,驭马而去,但那副模样陆清鸣实在放心不下,牵过洛羽的马匹,吩咐一声后,也紧随而去。 洛羽慌急得很,得令后他就奔窜于京都内,通知弟兄们继续挨家挨户寻人。 云岫猜到程行彧不会轻易放她离开,所以她早前一直和宁瑶在京城内逛走,虽然只是简单的吃喝玩乐,但每一次出行她都在观察记下,看街巷道路通阻与否,找城内人群密集处在哪儿,再评估哪道城门最宜过关。 城西商户小贩混杂,从聚兴楼穿过长润街就能混迹其中,延西大街出京都西城门,会是她出城最快、最近的途径。 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聚兴楼上,亲眼看见程行彧的迎亲队伍。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恐怕程行彧都想不到,促她逃脱成功的最大功臣就是他自己。 如果没有迎亲队伍,没有泼洒的一地喜糖,没有看热闹的京城百姓,那她的出逃绝不会那么容易,毕竟洛羽不是一般守卫。但云岫的目标很明确,只要逃出宁瑶和洛羽的视线范围,她就一定要出城。 她知道在京城里,自个儿就是那小王八,若在城中躲藏,必定被程行彧瓮中捉鳖,但只要她出了城,便是游鱼如水,各凭本事。 陆清鸣下令封城时,云岫早已经不在城内,所以,哪怕侍卫们挨家挨户地搜,也搜不到半个人影。 出了西城门,看着身后巍峨的城墙,相守一年,却终要分离,云岫轻轻可惜道:“程行彧,就此别过。” 而后,一路西去,再不回头。 临光别苑里的小厮丫鬟们都被派出去找人,整个院子静悄悄的。 程行彧身子趔趄,踉踉跄跄地朝云岫住处跑去。 但人不在,整个房间空荡荡的,他打开衣柜,各色款式的衣裙披风都有,唯独少了一套烟灰色褥裙,那套衣裙颜色低沉,是云岫所有衣物中最普通的一套,但就因为它足够普通,所以程行彧印象深刻。 他手脚发凉,心中慌得无所适从,喃喃自语着:“对,珍珠,岫岫最爱珍珠,珍珠在不在,珍珠在不在。” 来到妆奁前,慌乱打开云岫平日里装珠子的匣子,他的身子登时僵住,刹那间动弹不得。 里面的金镯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些不便携带的金饰,程行彧已然心有所想,却不肯相信,他扒拉翻找着那一屉的珍珠,却始终找不到那颗珠子。 他第一次送给云岫的那颗粉色珍珠也不见了。 喉间似有甜腻涌现,程行彧压下那股腥味,握紧青玉竹杖,朝书房而去。 整日装瞎的程世子,万万想不到,终有一日他也会需要这根盲杖做支撑,撑着他发虚的身子,更撑着他那颗分离破碎的心。 陆清鸣找到人时,书房门将被程行彧推开,他眼睁睁地看着程行彧走进去,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个锦盒,而后,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抱着盒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晏之!”陆清鸣沉寂的心狂跳不止,朝程行彧飞奔而去。 他已经当了三十年皇帝,是运筹帷幄,权倾天下的德清帝,但他心中有愧,当了多少年的帝王他便内疚了多少年。 他的帝王路沾满了程行彧的心血,一本琼华册致云岫与他分离,致他迎娶不爱之人,致他身陷囹圄,致他抑郁寡欢英年早逝,哪怕如今帝王重生,但陆清鸣却也再经不起程行彧的第二次故世。 既然让他重生在程行彧大婚之日,那他便要与这老天争一争,断那琼华,保晏之安然,更还他美满姻缘。 程行彧从景明候府出来时就提了一口气,那口气撑着他回到临光别苑,撑着他从卧房到书房,直到他看见锦盒里的那张字条时,他的那口气就泄了,泄得无影无踪且一干二净,他再无力撑持。 相别无后期。 什么是相别无后期,为什么要相别无后期,为什么要别,明明可以解释的,明明只要数月我就能脱身的,岫岫,你在哪里?岫岫,不要走,岫岫,我不成亲了,岫岫,你回来…… “岫岫!”程行彧猛然睁开眼睛,看清守在他身旁的宁姑姑正在抹着眼泪,还有满眼担忧的兄长,他一时分不清虚幻与现实。 是噩梦吗? 要坐起身来,却全身无力,只能虚软的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胸口的涩痛提醒着他,成亲那日,他把云岫弄丢了。 他看向宁姑姑,语气薄凉:“姑姑,岫岫回来了吗?” 宁姑姑哪还有当日梅林劝人时的刚强自傲,她肿着一双核桃眼,不敢回应:“小主子,咱们先把药喝了。” 方子是宫中太医诊脉后开具的,在程行彧昏迷期间就用了不少药,但就是灌不进去,只能每日请太医针灸,以刺激他早日醒来。 程行彧急火攻心,气血阴阳逆乱晕倒,若不好好调整,会留下极大的隐患。 “什么时候了?” 陆清鸣抿着嘴,轻叹一声后还是告诉他:“三月初十,亥时已过。” 程行彧一张脸白得像死人,他的双眼虚望着帐顶,声音缥缈虚无:“三日了,还没找到吗?” 见陆清鸣没答话,他便明白了结果,眼睛涩的难受,一闭下,热烫的泪珠就自眼角滚落。 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罢了。 宁姑姑端来药,程行彧却喝不下去,他抬眼直望向陆清鸣,“兄长,是知道了什么吗?” 所以才会闯到景明候府,即便不要琼华册,也要阻他成亲。 程行彧自来聪慧睿智,他上辈子能助陆清鸣登高,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纵使他现在还未及弱冠之年,但也不缺缜密的心思与判断。 陆清鸣依旧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劝说着:“醒了,就把药喝了。” “人,我还在找,若你还想与她相聚,就把身子养好了。” “相聚”一词似乎触及他的心神,程行彧愣了半晌,最后还是顺从地把药喝了。 看着人把药喝完,陆清鸣疲惫的精神才松懈些许,既要城内城外搜找云岫,又要在这里守着程行彧醒来,饶是年轻的他身子再好,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有些遭不住。 只是,宫里还有人等着他应付。 灌下一盏浓茶,陆清鸣再次对程行彧郑重道:“按时用药,一切内情等我回来同你说道。” 交代完毕,才风尘仆仆地离去,等行至宫门外,看着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城门,还有七年才会继位的德清帝眼底一片森然。 父皇,若儿臣撒手不管,你,还有几月可活? “驾~” 马鞭扬起,陆清鸣的身影穿过宫门,隐入暗夜深处。
第6章 对不起 打断景明候府与徐太傅家的婚礼,又私自下令封闭城门,在城内搜查嫌犯。两桩事,影响都不小,饶是陆清鸣再受皇宠,皇上也要给徐太傅和全城百姓一个交代。 自陆清鸣进宫三日后仍不曾有消息传出,程行彧便知晓,他的兄长受罚暂时无法出宫。 虽然躺在床上已修养两日,但程行彧忧思过重,脸色差得很,与昏迷的那三日相比不遑多让。 宁姑姑每日低泣抹泪,双眼发肿,看着他的小主子如今这副模样,她懊悔、自责,恨不得立马找到云岫把她带回来,下跪道歉要杀要剐都成,只求她回来,别折磨她的小主子了。 卫明朗听从自家殿下的命令,终日守在程行彧身侧,不准让他出府,按时盯着他吃饭喝药休息,但是看着床上垂泪自弃的程世子,卫明朗心头也不好受。 原来,男人也会掉那么多眼泪。 程行彧捧着那日书房找到的锦盒,里面的户籍早已被人取走,只留下一张字条和一叠食谱。 字条上只有五个字,相别无后期。 那些食谱都是重口辣菜,也都是程行彧平日爱吃的,每一道都是云岫根据程行彧的口味调整过,辣子鸡、水煮鱼、辣子肥肠、香辣什锦锅、凉拌脆藕、口味鸡等等。 曾经光听到菜品就馋涎欲滴,如今,呵,没胃口也没兴致。 他把那张字条和菜谱一并放回原来的锦盒中,问卫明朗:“七殿下还没出宫吗?” 卫明朗站直身子回他:“殿下还未出宫。” “城门开了吗?” “开了。”禁了三日,搜了三日,再不开,任他家殿下再得天子喜爱,怕也不好应对。 “人,有消息吗?” 程行彧丧了几天,卫明朗就看他看了几天,从五日前的不省人事到今日的萎靡不振,全因一位叫云岫的夫人。 众人已经连找五天,哪怕是七皇子府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侍卫都出去找了,但确实,至今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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