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这男人的眼皮子底下换头又换脸,彻彻底底变成另一个人。如果这不是梦,那该有多可怕,她一定会被当成邪物给活活烧死。 “你别害怕,我们神仙有无数个样子,这没什么好意外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 也是。 这人就是一个疯子。 刚才还说要剥她的皮,该害怕的人应该是她。她怎么这么倒霉,做不了美梦也就算了,竟然还噩梦连连。 “你不害怕就好,反正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我。” “我就是我?” 他是他吗?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穆国公府的世子爷,他真的是吗? 隐素见他不说话,胆子大了一些,“换人换皮不换骨,你们凡人也未必只有一个样子,就算是外表一样,但不少人存在两副面孔或是多个面孔。有人以善良示人广施善举,实则内心无比阴暗坏事做尽。有人看似温和无害,私底下却是杀人如麻。所以哪怕人有千面,骨子里却只是他自己。” “说得好,此言甚得我心。” 他就是他! 看来这疯子赞同她说的话,隐素觉得自己很是不容易。转念一想她的话连一个疯子都认同,那她说的话得有多惊世骇俗。 她正思量着,男人突然欺身过来,玉骨般的手指划过她的下巴,按在她的唇上,赤目中火光大盛。 “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是不是和我的一样。” 她的心忽地像是被人揪起,拉出长长的血丝。然后那绷紧充血的丝像断了的弦,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铮鸣。 要命了。 疯子果然就是疯子! …… 傅荣早起开门时,又被跪在自家门前的人吓了一大跳。 跪在伯府门口的是琴夫子,不过她已经被学院辞退,身上穿的自然不再是学院夫子的青色衣衫,而是一身雪白的素服。 傅家门口跪了这么个人,自然引起不小的动静。 五味巷住的人杂,来往进出没有那么多的大规矩,闲人也有不少。自从傅家搬过来,街坊们没少在背后嚼舌。 最早的是傅家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后来是傅家姑娘痴缠侯府公子,再到那日发生的打架斗殴事件。 别看那日不少人站在傅家这边,痛斥那些达官贵人恃强凌弱,但大多数人都是存着看戏心态,私下都认为傅家得罪了国公府,怕是落不了好,一个个恨不得躲着走。 颂风阁的事暂时还没有传开,许多人并不知道隐素的师父是曾相国。眼下大清早的又来这一出,多少双眼睛里都闪着八卦的光。 “这人好像是德院的夫子,她跪在这里做什么?” “听说这夫子被德院给辞了,应是和傅家姑娘有关。” “这傅家一天天的事真多,也不想想梁国公府是什么门第,哪里是傅家能得罪的。且看着吧,指不定哪天就大祸临头了。” “不是还有思妃娘娘吗?” “你们知道什么,听说太后娘娘最不喜欢圣上从民间带回去的那些妃子,尤其是思妃娘娘。” 议论声中,伯府的门开了。 出来的不是傅荣,也不是秦氏,而是隐素。 琴夫子一抬头,看到的就是缓缓朝自己走来的红衣少女。少女容色极好,眸色清而淡,眼神平静而坚定。 饶是不少人见过隐素的真面目,此时再见依然大受惊艳。 傅家这个女儿,以前根本就是真人不露相。如今再看这般好颜色,何愁没有好姻缘。只可惜傅家得罪了梁国公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京中。 隐素走到琴夫子面前,缓缓蹲下。 二人齐平,琴夫子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与之对视。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乡野村姑竟然师从曾相国,还是柳太傅和赵山长的师妹。她若是早知这层关系,无论如何也不会犯糊涂。 “傅姑娘,我是来请你回学院的。” “但你看上去并不是心甘情愿。” “傅姑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学院的规矩,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让你觉得我在针对你。如今我已被学院辞退,你还不满意吗?” 隐素看着她,平静的目光中泛起一抹嘲讽。明明最是娇憨不知世事的年纪与模样,却无端让人觉得心生畏惧。 “万事有因果,一切皆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人有喜好厌憎,你不喜欢我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是金银珠宝,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但你是一个夫子,当你站在夫子的位置上去针对一个学生时,你就已经不配为人师表。” 琴夫子瞳孔巨震。 谁说这位傅姑娘又蠢又傻的? “傅姑娘,我…” “你我原本无怨无仇,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谓是两败俱伤。试问夫子,你真的到了容不下我的地步了吗?还是说因为别人的暗示才针对我?” 琴夫子不能回答。 她能说她是想讨好有些人吗? 能进学院当夫子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所教的学生个个出身不错,显赫者更是不少。她若是不能让那些人满意,又如何能一直留在德院。 “傅姑娘,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我失察,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你说的对,是我不配为人师表。我求你回学院上学,莫要再闹下去,这样对大家都好。” 事到如今,那些在背后算计人的人还是有恃无恐。以为推出一个琴夫子,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你以为她们真的希望我回去吗?” “她们不是亲自来请过你吗?” 隐素轻轻摇头,怜悯地看着琴夫子。 “她们是在以退为进,真正的目的就是阻止我重回学院,因为我一旦我就这么回去了,那么就证明她们不仅错了,更坐实她们暗中针对算计我的事实。更何况我是曾相国的弟子,还是赵山长的师妹,我若是回到德院,岂不是压了那些人一头,你觉得她们希望我回去吗?” “你…你是说…” “琴夫子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如果想阻止我重回学院,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那就是在此之前彻底坏了我的名声,让我再无可能回学院。而这个阻止我回去的关键所在,就是琴夫子你!” 琴夫子的呼吸变急,胸口如鼓风。 她惊愕之时,隐素却笑了。 “你且猜一猜,那些人会怎么做?” 琴夫子心口泛着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少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众人只看到她们在说话,却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们还要僵持时,就看到琴夫子爬了起来。 没有争吵,没有哭喊。 琴夫子就那么走了。 门后面的傅荣长长松了一口气,闺女说有办法将人劝退,他这心里还老大的不放心,如今看来他闺女是真的大好了。 不仅清明了,还颇有几分手段。 到了下午,昨天的事忽然就传了开来,整个五味巷都在议论隐素师从曾相国以及她在颂风阁大出风头的事。原先还躲着傅家人的街坊们,恨不得敲开伯府紧闭的大门一问究竟。 “听说圣上也去了,还对傅家姑娘大加赞赏。” “听说了,我还听说圣上身边跟着的就是思妃娘娘。” “哎呀,你说这傅家的祖坟是冒了什么青烟,怎么傅家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若是我也生了这样的姑娘,我还稀罕儿子做什么。” 议论声中,安远侯府的马车停在伯府门前。 这下又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 上官荑算是伯府的常客,傅荣和秦氏夫妻俩也没有最开始的诚惶诚恐,也能将她仅当成自家闺女的朋友。 昨日之事传开后,雍京城的世家圈子都炸了。 多少人震惊,多少人感慨,还有多少人悔不当初,尤其是德院的那些学生。有人遗憾没能在隐素落难时与之相交,有人庆幸没有跟着宋华浓那些人对隐素落井下石。至于那些请愿隐素退出学院的人,一个个是悔青了肠子。 “谁让他们之前狗眼看人低,现在傻眼了吧。尤其是宋华浓,听说她都疯魔了,天天嚷着要和你拼命,真是可笑至极。” 隐素失笑。 傅家根基浅是事实,也就是这阵子大家会有震动,等过些日子想来就会恢复如常。世家经过几代人的积累和经营,绝对不是可以轻易撼动的。哪怕她如今有曾相国弟子之名,在梁国公府那里也是不够看的。 上官荑的消息灵通,很快就说到了琴夫子。 “琴夫子以前何等体面高傲的一个人,如今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挨家挨户地跪求了一遍,怕是将那些人都得罪了。她已经被学院辞退,又闹了这么一出,日后没有哪家敢请她教习,她算是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琴夫子从伯府离开后,直接去了那些请愿隐素退学的学生家门口。一家家挨个个跪过去,一声声道清自己的委屈,说她是被众人连累,恳请那些人出面弥补自己的过错。 她这么一闹,将局面搅得更乱。 隐素对此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显然琴夫子是一个聪明人,这招看似断了自己的后路,其实是绝处逢生。 若不如此,琴夫子很有可能会死在伯府门前,成为那些人阻止她重回学院的把柄,毕竟崇学院不可能要一个逼死前夫子的学生。 琴夫子求完所有参与请愿劝退隐素的那些德院学生后,终于病倒了。她病倒之前还向赵熹上了罪己书,一是悔过自己身为夫子的失察,二是痛斥自己没能及时阻止那些心存偏见与针对的学生,言辞之恳切之后悔让人动容。 赵熹召集崇学院所有学子,当众读了她的罪己书。 德院未参与请愿者一个个激动无比,道是有些人存心坏了德院的风气和名声,到了这个地步还不知悔过。 听说当日德院分为两派,进行了一场较为激烈的骂仗。最后还是顾兮琼站出来当了和事佬,主动担当起承担请隐素回学院的领头人。 “就她会做好人,明明她当初也是请愿者之一。以前我还不觉得她会装,如今瞧着再也没有比她更能装的了。”这是上官荑的原话。 很快顾兮琼等人就堵在了伯府外,如同那天一样。 围观的人不少,其中有不少的生面孔,皆是孔武有力的男子或是身强体壮的妇人。不消说,这些人都是各家安插在人群中的仆从,防的就是怕再发生上次的打人事件。 “这些德院的学生怎么又来了?” “傅姑娘可是曾相国的弟子,听说她弹琴弹得极好,那曲子能把人听哭。这些人不如傅姑娘,当初就想着逼走她,现在她们知道傅姑娘是曾相国的弟子,必是知道怕了,我呸!” “这些个世家姑娘,没想到一个比一个黑心肝。不如人就想逼走人,真是太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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