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傅隐素不就是仗着思妃娘娘的圣宠混进了德院,昨日还说什么不再纠缠戚二公子,明显是骗人的鬼话。一个乡野出来的粗俗女子,纵然一张脸还能见人,那也不过是空有皮相的草包。 “谢谢宋姑娘夸奖,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隐素突然道谢,还一脸的认真,反倒让人拿不准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 不过在宋华浓听来,这话不仅是讽刺,还有暗指。 “你少阴阳怪气!” “原来谢你是阴阳怪气,那我知道了,下不为例。” 软飘飘的话,像绵绵之力打在人心头,叫人喊不出也骂不出。 顾兮琼还是大家闺秀风范,对隐素道:“傅姑娘不用灰心,万事开头难。你如今不会,日后好好练习,假以时日必定会有所成。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等都会尽力相助,傅姑娘不必客气。” 隐素面无表情。 琴夫子频频点头,很是为有顾兮琼这样识大体的学生感到骄傲。 “顾姑娘友爱同窗,当为我们德院典范。” 一时间惊起夸赞声无数。 那位叫上官荑的圆脸姑娘轻声对隐素道:“傅姑娘,你能来德院真是太好了。” “……” 上官荑的示好来得太过突然,弄得好像她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才招来别人的如此郑重其事的感慨。 有人好心替她解惑,她这才知道学院考测是要评名次的。以前上官荑逢考必是最后一名,现在有她垫底,上官荑的名次就进了一名。 但这不是上官荑谢她的理由。 当她抱着断弦琴站到德院外面的竹林旁边时,不由望天长叹。 她在罚站。 这个位置在德院最边上,足可以上进出学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隔着洗墨池,昭院众人也能将她尽收眼底。 怪不得上官荑会郑重其事地谢她,毕竟世家姑娘家最重名誉和体面,罚站对她们而言无异于丢人现眼。 昭院此时正在上画画课,授课之人是个老者,声音抑扬顿挫浑厚有力。“擅画者至善至美,与山石曲折尽水之变,泼墨挥毫随物赋形以至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有人已注意到隐素,交头接耳。 林清桥桃花眼闪了闪,隐有笑意。 “夫子,今日画景,不如就画那片竹林可好?” 众人闻言,无不朝那片竹林看去。 竹海涛涛,一片绿海中点缀着一抹红。 “春来不负东风意,绿肥红瘦正相宜,就以此为题。” 老夫子话音一落,众人神色各异,不少人往戚堂看去。 戚堂沉默地铺纸调色,心中五味杂陈。 傅姑娘未曾进过学,沦为德院最后一名不足为奇,但愿她能知难而退,免得日后常常丢人现眼,成为世人眼中的笑话。 将将提笔,视线往那边一看,突然有些怔神。 那抹红色绝艳夺目,风吹动着翻红的衣袂,还有那飞扬的发带,远远瞧着飘逸出尘,俨然有种超脱之态。 若不是知道那人是谁,他怕是会误以为是哪个世家出来的贵女。 “这个戚二公子,日后一定会悔到肠子铁青。”林清桥小声和谢弗咬耳朵。 谢弗往窗外看去,镜湖般的眸中似是映出了一幅美景。 隐素还在望天,眼睛都看累了。 这天可真蓝,湛蓝如洗。比起坐在教室里听课,她更愿意站在这里躲清静,如果能有一桌一椅并一壶清茶就好了。 她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别人入了画。那些画中的她或是飘逸或是娇态,与竹林相映成景,令人赏心悦目。 不知过了多久,琴夫子过来。 “傅姑娘,你可有好好反省?” “有。我爹说做人不能半途而废,我不能没考完就放弃。” 隐素一勾手指,挑动琴弦。 “铮!铮!铮!铮!” 四根弦尽断。 停歇的鸟儿又从竹林中惊窜而出,一坨白灰的鸟屎准确无误地落在琴夫子的头顶上。琴夫子气极失态,“傅姑娘,你可是对德院的教学有什么不满?” “你教我了吗?” 琴夫子一噎。 这时一道含笑的声音传来,“傅姑娘问得不错,你教她了吗?”
第6章 又梦 来人白衣折扇,正是林清桥。 琴夫子心下惊疑,不知林清桥为何会来,更不知他又为何帮隐素。 隐素站得久了,面上已然有些因倦之色,越发显得娇憨天真。“夫子你从未教过我,我又何来不满一说?” “考测是德院的传统,你中途入学,难道我德院要为你一人更改规则不成?” 好大的帽子。 好一个站在道德至高点义正言辞的夫子。 “考测自是应当,我并无异议。方才我有好好反省,不知夫子为何以为我心生不满?” 琴夫子想骂人,她还从没碰过如此不尊师重道的学生。不听教化也就算了,居然还一通歪理,简直是朽木难雕。 “林公子,你也听到了,我说一句傅姑娘有十句等着我,这让我如何教她?” “我说什么了,哪里有十句?” “确实没有十句。”林清桥忍着笑,看向琴夫子的目光却是带了几分冷色。“既然你不知道如何教她,要不要我去请示山长另请高明?” 琴夫子脸色大变。 她是生在书香之家,但却不是世族大户。多少学子以进崇学院为荣,更何况是在学院当夫子。因为她是德院的夫子,在所有族人面前都高一等,父母更是以她为荣。 这份差事她不能丢! 她惊疑不定,猜测林清桥为隐素出头的原因。 “林公子,许夫子也是用心良苦,你可不能偏听偏信。” 顾兮琼不知何时过来,身后跟着一群人。 “咦?”隐素眼中尽是困惑,“林公子,我刚才说什么?” “傅姑娘只说自己没有异议,且有好好反省。” “那我这些话说错了吗?” “自然是没有。”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林清桥明显站在隐素这边。 “傅姑娘第一天上学,学院的规章制度都不清楚便让人考测,确实有失妥当。” “还是林公子说了公道话,有些人可坏了,就想看我出丑。我是不会弹琴,但她们也不能拿一把琴弦都糟脆了的琴来看我笑话。”隐素的声音透着几分委屈,仿佛是小孩子在置气抱怨,又像是小女儿家在闹别扭。 琴夫子听到隐素这话,当下查看那断裂的琴弦。莫说是用大力,便是轻轻一扯琴弦都寸寸断开。 她自知今日因为偏见而大意,立马给自己圆话。大意是她不知琴弦已糟脆,暗怪隐素为何一早不说。 “这琴好像是顾姑娘让人拿的。”有人小声道。 不少怀疑的目光看向顾兮琼。 顾兮琼大方认错,“此事是我疏忽,原以为这琴瞧着无损应是好的,没想却因为搁置太久而糟脆了。” 众人一听这话,站她的人不少。 谁让隐素初来乍到还不带琴,别人好心好意给她取来一把,再是如何她也应该心存感激。 “傅隐素,你简直不知所谓。兮琼姐姐是一番好心…”宋华浓最先跳出来。 “我知道她是好人。”隐素一派娇憨。“我们镇上有个田寡妇,成天不是关心别人家的男人是不是死在外面了,就是担心别人家的孩子养不养得活。有一次我被狗追着咬,那田寡妇看见了一个劲地劝说我不要打狗,这样的好人可真是难得。” 众人无不震惊。 还有这样夸人的? 有人感慨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怎么说话如此之粗俗不堪,还拿个寡妇来和顾姑娘相提并论就有点过分了。 偏偏那夸人者韶华明艳,又纯又娇,面上全是真诚之色。不俗不媚浑然天成,好似她本就该是千娇万宠的天之骄女。 她一身的红已是显眼至极,这般娇态更是刺红了有些人的眼。 宋华浓眼里都喷出火来,“你,你这是指桑骂槐,你凭什么这么诬蔑兮琼姐姐!” “我不是在说田寡妇吗?几时诬蔑顾姑娘了?难道在宋姑娘心里,顾姑娘就是这样的人?顾姑娘我可没说你,是宋姑娘自己说的,不关我的事。” 这下宋华浓的一口老血都快吐出来,腥气堵在她的心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只把她气得头顶冒烟。 顾兮琼冷着脸,锐利的目光像是要将隐素看穿。 德院众女虽然有时候一致对外,但内里却是小帮派众多,盘根错节关系网极为复杂,多半是面和心不和。 同为世家大户出来的姑娘,哪个不想耀眼于人前事事拔得头筹。顾兮琼占了四美之一的名额,背地底不知多少人嫉妒。 是以有人为顾兮琼不平,也有人为其抱不平。不平者以宋华浓为首,因为她怀疑隐素口中的那条狗是在骂自己。 林清桥看戏看够了,终于说出自己的来意。 原来是柳夫子有请。 柳夫子就是现在昭院教画的夫子,但他却不属于学院。 大郦自太宁帝开国,紧接着就是宁安盛世时期,国之繁昌百姓安居。后又有景宏之治,更是国泰民安。 景宏之治的两代帝王,正是当今圣上已故的皇祖父和父皇。身为先帝的老师,柳夫子早已名满天下。因着他致仕之后有点闲,便在崇学院挂了一个闲散夫子的名。他教学全凭心情和随时,有时闲来无事会来教上一两节课,有时心情不好数月也不来一回。 所有人都震惊于柳夫子会请隐素,隐素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到了昭院,见到那些画作,众人更是吃惊。 画作各有千秋,但画中人却只有一个。无数双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看向隐素,隐素在柳夫子的要求下翻看那些画作。 最后她选中一张,道:“我觉得这张画得最好。” 柳夫子一看,抚须大笑。“正如我所言,不论是否学过作画,不论是否知道其中技巧,但凡是真正的好画作,哪怕是一窍不通者也能一眼辨别。” 原来此前昭院学子们作完画后,谢弗不愿参与评比,说是怕有失公允。 他为第一,其实无人会有异议。 柳夫子知他顾忌,道是有才者不需太过谦虚,更不应顾忌太多。因为明珠永夜无法蒙于尘,蛟龙潜底亦不能损其威。为了不希望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太过礼让于人,于是柳夫子才有这么一出,请一个不知情的局外人来点评画作,身为画中人的隐素最是合适。 隐素看向那站在人群之外的皎玉男子,哪怕是一样的白衣,有些人的光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那神清骨秀的风姿,金相玉映的俊美,无愧崇学院之光的称号。 宋华浓心里的嫉妒成了疯草,这个傅隐素怎么运气如此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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