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动作停滞时,车夫才从燃烧的火堆后出现,淡淡血腥味所剩无几,衣服整齐利索毫无打斗痕迹。 他拱手示意:“大人,只是普通劫匪,没有特殊身份。” “嗯。”顾子珘应完突然一笑。 手下不明所以,小声问道:“怎、怎么了?” “没事。”顾子珘摇摇头,扬眉望向不远处的马车。 “也许,快要瞒不下去了。” 车内的苏卿卿眼睫微动,闻声缓缓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卿卿:事业上的巨人,爱情里的矮子。
第18章 把大象放进冰箱里需要几步 城门未开,等待的队伍已经如游蛇般排得老长,货物马车按照不同类别分站三列,远远望去参差不齐。 天光蒙蒙亮起,越过雄伟城墙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梯形阴影区,灰色边沿随着时间愈见分明,其外起到装饰作用的花圃馥郁芬芳,叶尖挂着露珠娇艳欲滴,是早起赶路人疲惫心灵的慰藉。 不少店面算准时间在城外大树底下摆摊,从早点到杂货到算卦…硬生生形成一道便携式小市场,四角竹竿支起正方粗布,蒸笼冒出腾腾白气。 人们刚开始还会笑话这些店家精打细算的算盘,不一会儿站得腰酸腿麻纷纷过去照顾生意,熟练地从桌下抽出板凳,几人一聚分成多个小团体喝茶闲聊消磨时光。 顾子珘靠在窗牖旁,揉了揉太阳穴,听得几句漏进来的闲话。 “小兄弟第一次来京城吧?过来坐着歇会儿,离开城门还且有一阵儿呐。” 少年穿了件半旧的暗灰色粗布衣服,身前外衣衣领处鼓鼓囊囊得露出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旁边还有一匹承担所有背囊重量的矮小瘦弱的马与之相伴,样子倒是颇像外乡人进城。 他正巧长途劳累,听到这话便也不推脱,笑着靠近问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太简单不过,”对面的老者胡须颤动,伸手一指,“因为你怀中这只幼犬。” 车内顾子珘缓慢抬起眼皮,正好与掀帘弯腰进入车厢的苏卿卿四目相视,后者微微愣怔,似有些慌乱道:“再多睡一会儿吧,你定是没有休息好。” 昨夜车夫身兼重任前去解决劫匪一事,顾子珘的身体又扛不住通宵疲劳驾驶,安全起见二人在竹林中一里一外将就一宿。 原本清风竹叶沁人心脾的声响在四下无人的黢黑夜也变得恐怖非常,更何况临近京城,两人心思繁乱到几乎都没有真正睡着,现在四肢带着半斤八两的倦意比前日沉重好几分。 顾子珘等视野从模糊转至清晰,目光停留在苏卿卿脸侧那自然垂落沾水微湿的碎发上,旭日初升,阳光甚好,未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闪着莹莹微光,让人直观感受到冬日已然过去的事实,在温度适宜的春日里以冷水擦洗过的脸,不用施加任何粉黛,干净透彻。 很快他挪开视线。 苏卿卿也坐下来,金色光线流离,两人面对面明明有很多话可聊却始终保持安静,困意不由分说袭来,又再次把人推入将睡未睡的循环中。 可外面的对话声音却好像偏要作对似的越来越响亮,沿着木板所有缝隙直往里钻。 “小伙子听我一句劝,还是让这只犬在城外自由生长吧,天大地大非要去这城墙里作甚?” “阁下此言……” “哎哎,就事论事,可没有意有所指啊,老夫今日也是要入城的。” 旁边排队的人笑着摇摇头,也不去与这天生爱讲笑话的老头打嘴架。 少年右手温柔抚摸幼犬,眉头皱起,心里面既好奇又想不通:“难不成堂堂京城还会禁止流浪狗出入?可我听闻近年来许多世家大族都颇爱萌物,家中养了不少,朝廷甚至还为此专门成立了府养灵宠库,直接归内务府管理,据说是专门负责人们平日所饲养的动物的吃穿用度等一系列补给事宜。” “不错,年轻人懂得倒是不少,比这些天天白听我讲故事的人强多了,”老者在身后的打趣声中哈哈笑了两声,抬手喝口茶水继续道,“倒没有明令禁止,只是没人主动找刺激。” “刺激?” “嗯。” 顾子珘上身靠在椅子背上,姿势比刚刚端正了些许,悠哉悠哉闭目养神,神情酷似无风无雨的湖面,让旁人看了也能莫名心静。 车夫攥紧手中缰绳,扭过头向后压低声音道:“大……公子,要不咱们还是……” “不用,”顾子珘语气不疾不徐,打断后轻柔道,“让卿卿把故事听完。” 苏卿卿动作微顿,面色浮出浅浅红晕就好像一个听人墙角被旁人当场抓包的人。她食指蹭了蹭脸颊,又轻咳两下掩饰尴尬,最后索性直起上身让自己的耳朵离开车厢内壁。 不过那对话声依旧清晰。 “这档子事从头听下来,你们定会觉得是我在瞎编吸引眼球。”老者眯起眼睛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握着蒲扇的手指向不远处雄伟的城墙。 “二十三年前,咱们这里从西域刮来一阵关于‘灵兽’的风气,各地进贡的礼物全是当时城中少见的狮子老虎豹子等等猛禽,还声称这些生灵皆具有庇护一方水土的神力,宝贵得很。” 旁边有人听到这里,不禁摇头感叹道:“没想到如此短的时间,这些动物已经不再少见,那苏氏动物园你们去过吗,能看到憨态可掬的老虎还可以互动,这在当年的人眼中估计是道奇观。” 苏卿卿:……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有人帮忙打广告,真是谢谢了。 不过话题没有就此跑偏,马上切换回正轨。 “神力这种事情当然是假的,不过人们对动物的喜爱真是与日俱增,慢慢的几乎人人家中有狸猫有守门犬,富贵人家还会养鹦鹉锦鲤之类的,这一现象改善了人们的生活面貌,人人府中生动灵趣,还刺激了流动市场,多家新铺如雨后春笋,圣上特此下令让内务府单拎出来一个府养灵宠库,小动物大动物都要管理,包括所有新兴店铺四季都可领取鼓励金,那场面如今想来也是难逢的盛况。” 少年听得更迷糊了,又问:“所以带它进去有什么问题,搞不好还能交到不少朋友。” 老者摆摆手:“一年已经足够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何况二十三年,这股风早就刮走喽!” “定然是那府…府养灵宠库的负责人出了问题。”少年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手下幼犬早跑到阳光下晒太阳去了,他手底空落落连忙遮挡住嘴,声音放得极低,心想既然担任如此要职必然是地位高且受人敬仰的人。 少年仰头视线扫过所有围过来的人,生怕有人跳起来打自己。 “不用担心,你算是说对了一部分。”老者见到紧张的年轻人松下一口气,继续讲道,“管理灵宠库的人便是当时的户部尚书怀世权。” “这怀氏可是厉害得很,”旁边一个知情的人挤到前排踊跃回答,“并非横空出世,而是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走到高位,从籍籍无名到掌管所有土地、赋税与俸禄,灵宠库的事情落定后他在京城的威望与日俱增,不可想象呐!” “天爷啊——” 一众从未了解过此事也想象不出这究竟是多大的权力的外城人频频惊呼。 老者叹口气,右手手掌朝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不要干扰旁边另一堆专聊美食的人们,随后又在一个个专注的眼神下开口道:“可惜,怀氏福薄,承受不住过于顺风顺水的命数,记得大概是十五年前,全家死于大火,从上至下无人幸免于难。” 气氛急转直下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算卦的人嗅到商机连忙扛着旗子走过来,旁边谈论京城美食的人群也暂时搁置话题过来加入到怀氏生平回顾中。 忽然有人遗憾得自言自语:“有子女留下来也好啊,如此多的家产岂不是白白忙碌这么些年。” “怀世权的命说好是真好,说不幸也是真不幸,妻子是远近闻名的顾氏长女,婚后顾氏一直没有生育,不过两人相敬如宾,日子安生得很。” “没有生育?”又一个人抛出疑问,“可我怎么听说怀世权有个小儿子,性情古怪到连身边日日相处的丫鬟与小厮都是到了他七八岁才发觉这孩子并非哑巴。” “我听闻那孩子就是个哑巴。” “是嘛,我听说是后来花了大价钱治好的。” “乱七八糟,你们都是从哪听来的,”老者及时打断道,“不过确实有这么一个存在,是他夫人发善心领回去的,非亲非故,自然存在感不高。” 算卦的人从凳子上跳起来,仿佛欣喜自己可算抓住一个可以说道说道的点:“很明显,是那孩子将厄运带给了怀大人一家啊!” 少年站起将座位让给一位杵着拐杖前来听热闹的老婆婆,独自蹲在太阳地轻轻戳动两下熟睡小狗的耳朵,扭头简短道:“话题跑偏了。” “嗯,话题跑偏了,”老者笑呵呵继续,“当时怀世权院中门槛都快被踏平,送礼攀关系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人一旦被架在高位,心态就跟夏天的鲜豆腐一样容易变质,府养灵宠库下发的银钱缩减严重,多家动物病坊接连倒闭,却也无人敢上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自家的土地赋税问题都握在同一人手中。” “然后呢?” “然后,”老者眼球转动,盯着阳光下背部绒毛安稳起伏的小犬,“动物可比人脆弱,小病不治终成大病,一时间犬疫四起,怀氏为了掩盖真相拒绝花费大量银钱医治,而是以保护百姓为由下令杀遍城中犬。” 杀遍城中犬…… 五个字让所有人毛骨悚然,顿时鸦雀无声。 “如今日薄西山,京城中已无怀氏的存在,可爱犬之人的恐惧却是经久不散。”老者把自己杯里的茶一口闷,话音一转,“但到点了,咱们确实该散了。” 故事听完,人们唏嘘一阵,但很快话题又回到美食上,算卦的人追在少年屁股后头非说要给他那只幼犬算上一卦,引得周围人们一片笑声。 苏卿卿心情转换还做不到那么迅速,仍然沉浸在没来由的低落中,不管从哪个视角看这事情都很惨,而且明显含有诸多隐情与谜团,想来也并非是那老者不方便透露,而是他身为外人无从得知。 正想着,城门三条门道同时打开,聚在摊贩周围的人也尽数散去回到自己的篮筐拖车前顺着人流朝前走,那少年驻足片刻,犹豫再三还是将怀中的灰毛小狗放到地上摸了摸它头顶的绒毛,让它走远些。 汪!—— 没成想这小东西后腿着地的瞬间蹬地偏往反方向全力奔跑,径直蹿到京城中是拦也拦不住。 苏卿卿看见顾子珘一向淡定的眉头微微皱起,也只是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往日漫不经心的神态。 他回过头来,目光柔和落在她的脸上,随后视线飘向窗外,以左手食指骨节敲了敲内壁,神色平淡吐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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