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刚转暖,钟笙已经换上了春衫了。 那轻薄的面料无力缓冲下竹枝的抽打,甚至被抽出了两个大口子来。 钟笙硬是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 钟大柱就站在狗窝前, 拿着竹枝的手垂在一旁, 周身盘旋着云雨,气压低沉地叫人喘不上气。 他生气的时候, 总是这样一言不发的。 钟笙怯怯地抬眼看向钟大柱,却又被那极强的威压逼得低下头,真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 他甚至觉得没将脊背暴露在钟大柱的视线里,非常没有安全感,于是企图朝狗窝里挪动过去。 这个举动更加惹怒了钟大柱。 当那竹枝再度举起之时,破空声凌空而起。 钟笙一颤,用力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 但是想象中几乎能将人劈碎一般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钟笙惊魂未定地小心翼翼抬起目光。 是钟菱拉住了钟大柱的衣袖。 她只用了两根手指头捏住钟大柱的衣角,却生生叫钟大柱那已经高举起来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没有落下。 她眨了眨眼睛,略带讨好地喊了一声:“爹!” 钟菱其实没有想好要和钟大柱怎么相处,但是钟大柱这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如果再不出手拦一下,以钟大柱这怒火中烧地程度,钟笙说不定真的会被打个半死不活。 钟大柱垂下手臂,低头看了钟菱一眼。 他的目光深沉复杂,叫钟菱觉得肩头一沉。 钟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钟大柱却猛地一转身,像是不愿面对一般,快步离开了。 他走到柴堆边,将竹枝随手扔在了一旁。 望着那略显萧条孤寂的背影,钟菱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先抢救一下地上趴着的钟笙。 毕竟在钟大柱转身之后,钟笙就开始哼哼唧唧了起来。 并且随着钟大柱越走越远,哼哼的更大声了。 …… 韩师傅还在后厨里忙,钟菱只好去敲了温谨言的门,请他帮忙给钟笙上药。 那被抽破了的轻薄春衫上,还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殷红。 可见钟大柱下手之重。 温谨言给钟笙的后背上了药,又寻了一条薄被,改在他身上。 钟菱抱着手站在床边,上下打量了一眼委屈地快能滴出水的钟笙。 “你说你,这么能耐的一个人,怎么这个时候也不反抗一下呢。” 钟笙闻言刚从枕头里抬起下巴,温谨言正在给他的小臂上药,给一道绛紫色的鞭痕上抹上一点乳白色的药膏。 温谨言的指腹抵在药膏上的一瞬间,钟笙就变了脸色,他像是一条突然被拍上岸的鱼一样,绷直了脊背,脖颈上爬上狰狞的青筋。 “嗷嗷嗷!疼!” 这凄惨的嚎叫声让钟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些于心不忍地别开目光,悄悄抬手堵上了耳朵。 说实话,这也是钟菱第一次见到这么生气的钟大柱。 和那个总是坐在柴堆旁沉默劈柴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可能……这才是真实的钟大柱吧。 那个所向披靡的钟远山将军。 现在稍微冷静下来,钟菱也从一开始的震惊和慌乱,逐渐被不真实的感觉所包围。 她之前还和食客们一起八卦钟远山呢,结果发现钟远山就在后院里劈柴。 这实在是……荒诞又令人感觉离谱。 钟菱站在床边神游,但钟笙的鬼哭狼嚎是不是将她的思绪强行扯回来。 连贯的思维屡屡被打断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钟菱皱着眉,四下打量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了桌案上,温谨言那废稿纸上。 真的很想要用纸团子堵住钟笙的嘴! 但是这个想法还是没能付诸实践。 许是钟笙的嚎叫实在是太过于惨烈了,一直在院子里站着的钟大柱推门进来了。 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整个房间像是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一样,瞬间没了声响。 钟笙整张脸埋进了枕头里,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极其艰难地喊了一声:“小叔。” “嗯。” 钟大柱应了一声,听不太出什么情绪。 他瞥了一眼钟笙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那凌厉流畅的鞭痕,心里便有了定数。 虽然在打人的时候,是很生气,但却是是避开身体的要害位置。 钟笙嗷嗷成这样,单纯就是因为他养尊处优惯了。 “钟叔,那我先出去收拾了。” 温谨言极其会看人脸色,他知道钟大柱一言不发的站在这儿,一定是有话要讲。 于是他端起放在一旁凳子上的水盆,走时还贴心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温谨言走后,屋内寂静了好一会。 这样沉默叫钟菱觉得非常的压抑,她看看钟大柱,又看看一直止不住发抖的钟笙,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氛围又僵持了一会后,钟大柱缓缓开口。 “疼吗?” 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竟叫钟笙掉起了眼泪。 这个张扬跋扈的青年,将整个脸埋在枕头里,抽噎的声音闷闷地穿过棉花,飘荡在空气中。 他哽咽着,用力点了点头。 “疼!” 钟笙在家中遭遇变故的时候,也不过十来岁,他一夜之间便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他孤身在黑暗中行走了很久很久,从少年逐渐成长为了一个男人。 而此刻,他仿佛还是那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会哭着和自己的小舅舅喊疼。 只是他已经被过继到了钟家,小舅舅成了小叔,钟远山也变成了钟大柱。 一切好像没有改变,但又物是人非。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见钟笙压抑地哭着,钟大柱的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心疼。 但他开口的时候,却是生硬且不近人情。 “你娘不会想要看见你长大了是这副模样的。”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钟菱便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话实在是太扎心了!就算不是对着她说的,但即使仅仅是被冷气波及到了,钟菱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钟笙原本颤抖的脊背,突然定格在了原地。他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似是连哭都不敢再哭了。 钟菱心下一酸,就在她背过身去揉眼睛的时候,她清晰的听到了,身边传来一声悠长地叹气。 “这些年,一个人撑起钟家,辛苦了。” 一双宽厚的手,盖在了钟笙的后脑勺上,用力地搓揉了一下。 一瞬间,钟笙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像是无数次在校场上奔向钟远山那样,被用力的抱住,然后将头发揉的乱七八糟的。 那爽朗的笑声反复还回荡在耳边。 钟笙死死闭着眼睛,任由眼泪肆意横流,染湿了枕巾。 世人只知钟笙纨绔不堪,被陛下放逐出京城。 却不知他这一手看似被打压,实则是悄然淡出世人的视线,护住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的钟家。 钟菱能想到这一点,钟大柱自然也可以。 在体会到这一份关心和理解后,钟笙已经哭得有些忘我了。 钟菱担心他把枕头芯子给哭湿透了,忙将帕子塞了过去。 她试探地看了一眼钟大柱,提议道:“要不叫……哥哥在店里住几日吧。人多,热闹。” “你……” 钟大柱看向钟菱时,目光更加的晦暗不明。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钟菱。 钟家教育男丁的手段本就直截了当。 他可以因为钟笙纨绔的举止责打他,钟笙也不会因为遭到责骂而离开。 可钟菱不一样,钟大柱没有任何立场要求钟菱去原谅这些隐瞒,也没有资格叫她留下来。 这一刻,钟大柱犹豫了。 但是原本还踟蹰不安的钟菱,此时却好像开了窍似的,她举起一只手,像是保证似的,主动交代道:“我也是刚知道真相,不是钟笙说的,是唐之玉想要求我帮忙,我没答应,她气急败坏之下说出来的。” “唐家?” 钟大柱脸色一沉。 钟菱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钟大柱的脸色。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他是钟远山后。便觉得钟大柱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沉默不语一点都不起眼的农人了。 抬眼抑或是皱眉,细微的小动作之中都蕴含着叫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钟大柱微微侧目,和钟菱对视。 “小菱,这件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之前我们去村子里的时候,其他的叔叔伯伯说,我和昭昭,是所有赤北军将士的女儿。” 钟菱抬起眼睛,眼中闪着光亮。 “我不管别的,一直当您是我爹,现在是,以后也是。” 她的语气坚定,却叫钟大柱怔了一瞬。 这一起由陈王的贪念而牵扯起的事件,掀掉了这么多年时间落下的尘土,将所有人原本的模样暴露在阳光之下。 钟大柱自从知道纪川泽还活着之后,便开始患得患失了起来,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钟菱。 而到了真的和钟菱对视之时。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一切都很简单。 只是每个人都向前跨出一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抛开血缘关系,钟菱愿意接纳钟大柱,钟大柱也愿意永远当钟菱是自己的女儿。 他们之间的亲情,虽然一开始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起头,如今却足以跨越血缘关系而长存。 钟大柱扶着桌角,他微垂下眼眸,轻声问道: “可……可若是,你的生父还活着呢?” “啊?” 钟菱脚下踉跄了一下,她迅速的回忆起曾经在赤北军见过的所有将士的容貌,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其中的某人和“爹爹”这一身份对上号。 她艰难地开口问道:“他……是谁。” “怀舒。” 砰—— 钟菱无意识地一颤,桌边的书被牵扯地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 而钟菱顺势跌坐在了床上,她怔怔地盯着床单上的暗纹,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她第一次和怀舒见面的场景。 她去偏殿敬了三柱香。 偏殿里供在小案桌上的排位,写的名字是“纪菱”。 这是……我……祭拜了我自己?
第104章 怀舒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 他进京城,本就是临时起意的,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京城停留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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