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破狼在翰林院前街再度与之相逢。彼时对方仍然一身素衣, 却坐在那把出自他手的轮椅上, 由内侍令亲自推入宫门,推进内廷。 时间来到玄泠搬离相府的当天。也就是玄泠向舒丞相提出辞行的第二天早上。 商贾子弟,于皇城之内, 是不能乘马车的。 若不是李破狼早班在即,以他那尿性,一定会出现在相府后门,目送玄泠坐着木板车离开。 倒是舒丞相仁厚, 想将城南郊的一处宅院送与玄泠以作安身之所, 却被玄泠婉言谢绝。 玄泠抬头看了看上书“桂玉酒楼”四字的匾额, 淡声道:“便在此处暂留旬日。” 当宋伯将一切都安置妥当, 二人于客房住下后, 玄泠便让宋伯外出采买一套木匠所用的工具,言之修缮李大人贵赠。 趁着玄泠独处的空挡,9号憋着一肚子话开始在玄泠的识海处喋喋不休。 【从相府搬出来绝对是你做得最蠢的一件事!离开了相府,你跟舒揽星就很难再有交集。这样的话还怎么完成任务,哈?】 9号恨铁不成钢地批评道。 【更何况你现在的商籍身份在京城中难行寸步,出了相府你就成了一个彻底的废人!你还不愿意用万灵丹医治腿疾……啊——西!】 9号一脸愁容,连脑袋上的羽毛都被它薅下来不少。 “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相比9号临近崩溃边缘,玄泠仿佛受了原主影响般依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说。我看你还能说个子丑寅卯来?】 9号“呵呵”两声。 “你给我的剧情资料,你自己有仔细读过吗?”玄泠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书卷又翻过一页。 【呃……有大致扫过一遍。咋!想我也是熟知各种故事套路的老书虫了,一个故事我只要看个开头就能估到结局。哼哼!可不是你能比的。】 说到最后9号一脸倨傲地鼓起胸膛。 玄泠煞有其事地点头,口吻一转,道:“也就是说你并没有做准备工作。以前你带多位任务者的时候还会在剧情资料后写批语总结,后来成为我的专属系统后却当上了甩手掌柜。9号……你变懒了。” 【我……】 9号还没说完,就被玄泠抢走了话头。 “这其中确实也有我的问题。”玄泠抿唇道,“我只顾着解答你每次提出的疑问,却忘了引导你自己去寻找答案。从现在开始,除却那些你现阶段无法自主找到答案的疑问以外,我将拒绝再为你解答任何疑问。” 【不……不至于吧。】 9号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次,玄泠破天荒没再接9号的话。 9号烦躁地搓了搓脑袋,长叹一口气,乖乖招出剧情资料,从头开始逐字逐句地仔细阅读起来。 等9号将剧情资料全部过完一遍,才恍然自己刚刚提出的疑问有多蠢。 剧情资料中显示舒揽星一生都在为入仕奔波努力,与李破狼成亲更是为了拿到宗氏族老手中的举荐函的权宜之计。 因为女子若想入朝为官,只有科举这一条路。正常情况下通过会试成为贡生就能点翰林,可是对于女子来说,原本只是排名次的殿试却是入仕的最后一道关卡。而女子若想参加殿试,必须拿到有宗氏族老亲笔亲印的举荐函。 否则,就算舒揽星她十岁入女学、十四中解元、十五中会元、才名响彻二十三州!没有宗氏族老的举荐函,参加不了殿试,就永远无法登上庙堂。 显然,今年五月初相府突然招赘,就是舒揽星为了举荐函所做出的妥协。 不说舒氏宗亲对舒丞相单女这一脉本就颇具微词,就拿舒揽星与李破狼现今这夫妻的名头,无论玄泠想做什么,皆是饱受束缚难展拳脚。离开似乎是最佳选择。 可是离了相府,玄泠又能做什么呢? 落脚桂玉酒楼的第五日,玄泠用实际行动给出9号答案。 玄泠坐在那把经他修好的轮椅上,让宋伯将自己推到酒楼外的一颗桂树下。说是等人。 9号这才想起,原剧情中的皇帝似乎每月都会有几日微服出宫。落脚点除了这安福南街头的桂玉酒楼以外,就只有那安庆街东尾的沁香坊。原剧情中李破狼就是因为跟皇帝竞价沁香坊花魁,从而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玄泠这副样子自然无法复制李破狼的原套路,那么就只剩下桂玉酒楼这一处。 “你可知,它为何如此?”玄泠突然指着不远处弓背磨爪狸花猫出声道。 身旁的宋伯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他没养过狸奴,原宁家也不曾有人养过,自然也就不会知道这只狸花猫的习性。 玄泠挑眉,继续道:“它的旧爪被里面新长出的嫩爪抵出来,扎进了肉里。为了避免疼痛加重,它会借外物将旧爪磨损,使其脱落,给新爪腾出生长的空间。只是……” “只是什么?”宋伯下意识接嘴问道。 “它如今尚且年壮。再往后几年,年迈神衰,它就提不起精神来磨损旧爪。倘若无他人帮忙,旧爪最终只会在肉中愈扎愈深。到那时,溃矣。”言毕,玄泠合上手中的书卷,让宋伯推自己去落仙湖边转转。 玄泠二人走后,一位身着上等锦缎、头戴玉冠、贵气逼人的中年男子两步行至玄泠刚刚呆的位置,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远处仍在兢兢业业磨爪子的狸花猫。 一整和风吹过,带着几许湿暖,让玄泠不由得眯起双眼。 “宋伯,帮我回客栈换本书罢。”玄泠将手中已然读完的书卷抬手递给宋伯,如此说道。 “可是……”宋伯有些迟疑。 玄泠微微一哂:“此处人流舒缓,不打紧的。去罢。” 宋伯依言四下环顾一周,方才两步三回头地向来路而去。 不多时,玄泠身后三尺处突然多了一人。 玄泠盯着平静如镜的湖面,不语。 身后的人缓缓走到玄泠左手边站定,同样望向湖面,淡声道:“不知公子方才于桂玉酒楼外所言出自何书,又是何章何节?不才想借之一观。” “贵人说笑了,京中崇文馆,纳天下之知。贵人又何必舍近而求远呢?”玄泠转头看向那人,笑道。 此人正是被玄泠特意引过来的当今圣上。 皇帝轻挑眉梢,眼中波光涌动明灭不定。 “未请教?” “区区贱名,恐浊了贵人耳。”玄泠收回视线,重新转投在湖面上,“若贵人家中也有狸奴身患疴疾,在下这里倒是有一剂猛药,若贵人不弃,欣然赠之。” “少爷!”取回书卷的宋伯疾步来到玄泠身边,一脸戒备地看向离玄泠两尺三寸的皇帝。 玄泠轻咳一声,道:“宋伯,莫要冲撞了贵人。” “无妨。”皇帝淡笑道,“倒是难得的忠仆。” “三日后,自会有人来向公子问药。”说完这句话,皇帝便转身离开。同时也带走了隐于暗处的近卫们。 三日后,当朝内侍令孤身造访,亲自推着玄泠进了内廷。 尽管揉红了双眼,李破狼看到的画面依旧没有丝毫改变。半个月前还任由自己搓圆捏扁的残废,竟然被内侍令亲自推进了皇宫! 想他穿越至今,见过最大的官也只是自己的丞相岳丈。 玄泠才从相府搬出去几天,怎么就登上了内廷? 难不成……这人也是穿越的?又或者重生? 不行!他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李破狼看着高坐上首的白胡子老头,咽了咽口水。 这老头正是舒氏一族现今的族长——舒鸿。 只见他将手中的麒麟杖重重地往地上一杵,面上的厉色骇人:“尔言属实?” 想着即将揽入怀中的倾城色,李破狼的胆子一下鼓了起来,梗着脖子点头:“小子与娘子成亲足月,确不曾圆房。” 舒鸿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立于下方的李破狼,仿佛能看透人心一般。 “如此大事,你为何不禀与舒相,反倒僭越至老朽这里?”舒鸿冷声道。 李破狼没想到舒鸿竟然会有此一问。毕竟在他看来,因为舒相膝下只有舒揽星一女的缘故,舒氏宗亲一直对舒揽星不甚好感,二者更是积怨已深。是以当舒鸿得知舒揽星与自己成亲只是为了能参加殿试那张举荐函,而并不是为舒相一脉绵延香火时,他就应该同自己站在一处,并责令舒揽星立刻与自己圆房! 怎么都不该是如此发展啊?
第51章 嫡女,表兄罩的(3) ◎《穿越之相府赘婿》嫡女篇◎ 舒氏一族在舒净之前,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以说如今的一切,都是舒净给整个舒氏所带来的。只是“孝”之一字大过天,即便是已经位极人臣的舒净, 面对宗亲族老, 也只有“妥协”二字。 就拿舒净现如今仍守着亡妻的牌位不肯续弦也不愿纳妾来讲, 宗族对于舒净已经足够宽容了。但凡他不执着于那可笑的山海盟,又或者愿意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儿子, 宗族也不会把压力加在他这仅有的独女身上。 舒鸿有些疲惫地阖起双眼, 言语中满是无奈:“如今是何日了?” “欸欸?”李破狼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抬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抖着嗓子接道,“七月十二了。” “殿试是哪日?”舒鸿又问。 听到这里李破狼那里还不明白,当即喜上眉梢:“下月廿二。刚好还有四旬日。” “三日后,也就是望日。老朽会于桂玉酒楼设宴, 预祝云儿御笔亲提之喜。”舒鸿重新睁开双眼, 淡淡地看向喜不自胜的李破狼。 云儿是舒揽星的小字。 李破狼拱手朝舒鸿深深一拜,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回道:“届时小子定会携夫人如约赴宴。” 不管怎样,舒相这一脉, 绝对不能断。看着李破狼离开的背影,舒鸿这般想道。 与此同时,玄泠已从内廷被接至御书房。 到底是做过皇帝的人,对于这些封建王朝必定会存在的沉疴顽疾, 玄泠就算不是得心应手, 也有几分游刃有余。 现在的吴朝已然处于盛势转衰的中后叶时期, 在皇权无法彻底渗透的边缘地带, 已然悄然发生病变, 生出恶疮。虽不会立刻就威胁到脏腑,但若不做出应对,迫及心脉只是时间的问题。 眼前这位当权者显然也明白这点,并且也愿意做出应对措施。不然他也不会暗中扶持舒丞相为首的革新派。只是世家贵族树大根深,岂是说拔除就能轻易拔除的。更不谈朝堂中近乎八成都是守旧派一系。 这些人就像蓄势后扎入这个国家脊梁深处,不停吸食着“龙髓”的蛀虫一样,已经疯狂贪婪到想要掏空整条“龙脊”。他们怎么会在乎龙的死活,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利益。 皇帝需要刀,一把不只是“刮骨疗伤”的刀,还要能“剜腐凿溃”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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