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不关心朝政的深宅妇人,可为母则刚,事关陈霜意,她不得不多过问一点。 狡兔死,良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自大梁开国以来,秦王府多次深陷险境,又绝处逢生。原本人丁兴旺枝繁叶茂的秦王府,如今也已剩下林闻清这一位嫡出的后辈了。 再有一次动荡,这大梁唯一的异姓王府,还能撑得下去吗? 而且很明显,有心之人已经在煽动百姓的舆论,给皇族施压了。隆顺帝春秋正盛,皇子们英姿勃发,怎么林闻清就成了大梁的命柱了呢?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民心所向的权臣,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纵使是隆顺帝信他秦王府,那下一任帝王呢?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届时,她的霜儿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平宁又一次抬起了头。 “母后!求您了!儿臣从未求过您什么,只这一次,求您收回成命,别让霜儿嫁给秦王。” 说着,平宁难得的丢了公主气节,声泪俱下。 她是先皇最小的孩子,金尊玉贵的长大,平日里别说是让她下跪求人,便是低头都是绝无可能的。 可眼下,为了女儿的幸福,平宁高傲的身躯,低了下来。 “糊涂!” 太后端坐在凤座上,面色凝重,眼神却不再明朗,她的身子确实如同朽木一般,大不如前了。 皇帝和皇后贵妃列坐其次,都没有敢开口说话。 “你糊涂啊!”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又说了一句。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微颤,却带着股不容置疑之意。 “陈霜意必须嫁给秦王,秦王府的嫡子,必须从她肚子里出来!” 平宁抬起来头,倔强地泪水划过脸颊:“母后!您和父皇就只看到秦王府需要安定,就不想想我的霜儿吗?宫里那么多宫妃,这些年也断断续续生下过几位公主,为什么其他人不行?必须要儿臣的女儿?” 太后诧异地抬起了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当年先皇重病,可先太子被废,隆顺帝刚刚被封太子,他的后院里只有几位皇子,并无公主。 即使有公主,这婚事也不会落到其他人头上。 所以在很早以前,平宁公主与陈家二郎的婚事刚刚定下来的时候,先皇便给平宁未来的孩子和林闻清赐了婚。 这秦王府的王妃,必须是皇家公主所生的郡主。 林氏从龙有功,生女为后。 可林家这一代,子嗣艰难,连个庶出的女儿也没有。 只能如此了。 皇后看着跪在殿内的平宁,出声安慰:“长公主不必忧心,闻清只是一时糊涂,婚后定然不会苛待小郡主的。” “宫中的公主,都还太过年幼了,是不适宜的。” 听到皇后这么说,平宁看向皇后,追问到:“庶出的公主不行,那您膝下的朝徽公主呢?如今已经十二岁了吧。” 皇后的眉头一皱,片刻便又回归了平静。她是林氏庶出的女儿,当年嫡出小姐嫁进了先太子府,而她则嫁给了还是齐王的隆顺帝做侧妃。 隆顺帝的正妃难产死后,她才有机会转做了正妃。 她平生最恨别人提及庶出和朝徽,偏偏平宁非要提起来,往她心窝子上戳。 “长公主好像很看不上秦王府?”皇后轻飘飘地说到。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平宁还未来得及反应,隆顺帝便接过了话茬。 “平宁,你若是纯粹不想霜儿这么早嫁人,朕也能理解体谅。可若是你是因为不喜秦王才如此,那朕可就要说说你了。” 原本隆顺帝不想掺合这些事,一个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外甥女,一个是他看中的青年才俊,原本就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他对这门婚事,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秦王年少有为,又一表人才风姿绰约,皇妹你为何就是不愿呢?” 屋子里几张嘴都不向着她说话,平宁气得微微发抖。 “皇兄!为何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东西,您却看不见?秦王府如今看着风平浪静,可秦王功高震主,五世之约即将到来,您觉得您那些皇子们,会轻易放过秦王府嘛?” “这与叫霜儿去送死,有何不同?” 隆顺帝一贯自信,自以为将一切都牢牢握在手中,是以,自五年前废了先皇后所出的太子之后,他便没有再立东宫,只将权力牢牢握在手心。 他不觉得,在自己死后,他的那些皇子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平宁!注意你的言辞!”太后轻咳了几声,朝着皇后看了过去。 见皇后脸上并无波澜,太后站起了身,语气严厉地说道:“平宁!是哀家将你宠坏了!宠得你无法无天,竟敢非议朝政?” 紧接着,太后又是一阵轻咳:“为了个养女,你如今是什么也不顾了!” 皇后站起了身,扶住了太后的肩膀,轻轻替她拍了拍心口。 “不!”平宁也跟着站起了身,她甚至是带着咆哮地朝着太后喊道。 “霜儿是儿臣亲生的!是亲生的!” 平宁泪如雨下,状若疯癫,再没了半点长公主的样子。 知晓内情的几人不想刺激她,纷纷没有接话。 太后看着自己的女儿,叹了口气。 “需要哀家替你回忆一遍吗?” “你皇兄登基后的第四年深秋,你诞下一名女婴,却未养过十日便夭折了。” “你与驸马悲痛欲绝,去大相国寺为小郡主祈福超度,竟在路边拾到了一名尚在襁褓的女婴,那名女婴与你所生下的女婴相差无几,更巧的是两人竟都在胸口处长了一个红豆大小的朱砂痣。” “你误以为这便是上天的旨意,便将女婴带回了公主府,还取名陈霜意。” “这些事,再无人敢在你面前提及,你便真的觉得,无事发生吗?” 太后的声音摧枯拉朽,却又掷地有声。 震得平宁再也站不住身,倒在了地上。 而门外,带着小皇子前来的陈霜意,看了看自己的足尖,一滴清泪,落在了光滑的玉石板上。 。。。。。。
第五章 平宁跌坐在地,无声啜泣。 “不,霜儿是儿臣亲生的。” 她的眼泪早已将眼睛蒙住了,平宁连身前的人影都看得模糊。 “是上天要将她带到我的身边来,我便要护她一世周全。” 平宁自那次生产之后,又经历了丧子之痛,身子被熬坏了,自此之后便再无子嗣。 而驸马与她琴瑟和鸣恩爱非常,不肯再纳妾室入门,整个公主府便只有陈霜意这一个孩子。 陈霜意几乎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平宁对她付出了多少心血,也只有陈霜意知道。 殿内此刻静悄悄地,再无一人说话。 皇后望着跪在地上心神恍惚的平宁,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一阵孩童的啼哭打破僵局,小皇子步履匆匆跌跌撞撞地朝着贵妃跑去,乳母紧跟其后,也进了殿。 陈霜意则站在殿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步履稳健端庄优雅地走进了殿内。 而后,她逐一朝着在场之人行礼问安后,才走到了平宁的面前,俯身扶住了平宁。 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平宁公主慌忙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花,生怕被她看出来什么。 “霜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平宁生怕他们的谈话被她听了去,扶着她的手问到。 “刚刚才到,是小皇子闹着要找母妃,我才带他来的。” 陈霜意伸手抚了抚平宁衣袍上被跪得有些褶皱的地方,将心底里的酸楚压下,换上了一副甜甜的笑容。 “阿娘刚刚在同外祖母说什么呢?” “我刚刚才到,只听到阿娘说什么护着我一生?” 平宁心中咯噔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说什么,随便谈了谈你的婚事?” 陈霜意伸手挽住了平宁的手臂,亲昵地将小脸往平宁的胳膊上蹭了蹭,一如往常一般,撒娇着。 她抬起头,朝众人甜甜一笑。 “我的婚事有何不妥吗?不是快了吗?” 大约她是真的什么也没听见,众人心头的重担落了下来。 太后重新回到了凤座上,也跟着笑了笑。 “你母亲不舍得你出嫁,正跟哀家哭哭啼啼呢!霜意啊,你自己什么意思呢?腊月初八的日子,可觉得太匆忙了?” 陈霜意抬起头,朝着太后灿然一笑:“霜儿全听祖母的!” 原本压抑冰冷的气氛,因为陈霜意的到来,瞬间便如春日暖阳化冰,一下子便柔和了起来。 隆顺帝和陈贵妃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 “那你对这门婚事,可还满意呀?”太后也明显轻松了很多,面带笑容犹如慈母般的看着陈霜意,问到。 平宁紧紧攥住了手心,生怕陈霜意惹恼太后。 “很满意呀!” 陈霜意又是甜甜一笑,如暖阳如彩虹,如雨后晴空。 让人心情愉悦。 “秦王年纪轻轻便战功赫赫,是大梁不可多得的人才。而且,我听闻,他还生的十分英俊,又体贴下属,这样的人,霜儿哪里有理由不满意呀!” 陈霜意弯起了眉眼,言辞恳切,叫人看不出任何错处。 “哈哈哈……”隆顺帝爽朗的笑声自殿中传开。 小皇子不明所以,也跟着拍起手,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霜儿大婚,舅舅定要让你的婚礼,耀眼夺目。” “来,告诉舅舅,你想要什么?舅舅全都赐给你,做嫁妆。” 陈霜意看了看身旁的平宁公主,又看了看四周的人,抿了抿唇。 她知晓婚事已是板上钉钉不容有变,也知晓自己既然享受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便该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与其在不能变动的事情上苦苦挣扎,不如求点别的。 陈霜意抬起头,眼神闪闪,面带笑容,像个懵懂的小女孩一般,问到:“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哈哈哈,朕的话,难道还能有假?”众人听到陈霜意的话,皆是一笑。 “那,霜儿要很多很多钱还有良田铺面。比方说京郊的云雾山,我看那里的田产就很肥沃,可以盖个山庄,我闲时可以带着阿娘去小住几日。” “昂,还有北面的龙纹山,那里温泉特别多,我想要那里一点点地方,不用太大,小半个山头就行,我想盖个温泉别院。冬日里,可以带阿娘去小住。” “嗯,还有城西的花团街,大表嫂在那有好几家布庄和胭脂铺子,我可馋了好久了,我也想开几家自己的小铺子。” 陈霜意原本想要一段同她父母一般的恩爱夫妻关系,她想要举案齐眉想要心意相通白头到老。 可眼下,应当是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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