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嬷嬷整肃的面上一顿,也没去旁厅喝茶,在殿外的小亭候着了。 曲嬷嬷原是钟皇后宫里的人,后来被指去了东宫,但对这未央宫的一草一木也是极为熟悉的,看着东角亭改种的合欢树,早已不见当年钟皇后种下的梧桐树的影子。 尚是公府嫡女便锱铢必较,没想到一朝母仪天下了,眼底也如针眼般小。 未央宫正殿,清香旷神,侍茶的宫女只端着一只茶盏进来,轻轻的搁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小几上。 只见皇后一身华服,有些好整以暇的捏着莹润的玉件把玩,旋即眼神一错不错的看着下面战战兢兢跪着的貌美姑娘,一时看的入神,不小心碰了茶水。 听着高台上响起一阵宫女慌乱声,几位宫女又是拭手,又是扶盏的,好一顿忙活。 乞姑轻声道:“娘娘衣裳都湿了,正巧问安也过了,不若先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 说话的乞姑一身深青色锦衣裙,看着是面向和善的嬷嬷,却眼睛也不屑于瞟一眼殿中央跪着的姑娘。 张皇后红唇勾了勾,轻笑一声:“也好。” 众人簇拥着张皇后进了內寝更衣梳洗,洒扫的丫鬟进来,将方才张皇后碰倒的茶水收拾干净,目不斜视的退下了。 大殿中霎时安静了下来,沈岁晚挺直的纤背有些耐不住的卸了力,方才张皇后还在时便跪上了一盏茶时间。 知道大殿的门正开着,曲嬷嬷就在外头的小亭里看着,沈岁晚又有些庆幸。 张皇后如今罚跪,越是惩处,也越能让她与张皇后撇清关系,能让沈律继续放着她留在身边。 多跪上些时辰才好。 像是听到沈岁晚心里的话,张皇后足足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后殿出来。 见殿中的姑娘有些耐不住揉了揉膝前,见她出来又规矩将手收回。 张计芸被她这顺从又有些惧怕的模样取悦了。 往日东宫神气,她同徇儿总讨不得好,现在倒好,总算让来了个出气的乐子。 看外头曲嬷嬷不愿出头进来求情干涉的模样,虽知她不过是寻常消磨时间的乐子,但好歹也是沈律留在南水山庄的女眷。 怎么也算打了沈律的脸了。 张皇后再次接过那白瓷玉兰的茶盏,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像是才看见跪在地上沈岁晚一般,轻笑一声: “瞧我这记性,竟让你等了这么久,这便是这些时日住在南水山庄的沈姑娘罢? 沈岁晚身份特殊,知道被沈律留下之后,也没人敢说这是瑾安郡主,叛贼之女。 沈岁晚掩了掩面上的苍白,回道:“娘娘金安,民女候着也是应该的。” 张计芸闻言眉梢细挑,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不过 她可不相信这是什么软弱任人宰割的兔子,不然也不会爬上沈律的床,去了南水山庄。 张计芸一时也没让人起身,反而叫人抬起脸,细细打量起来。 下面跪着的姑娘眉如远黛,桃花眼似含着氤氲的水雾,欲语还休,虽面色发白些,这清媚的模样可是没减一分。 张计芸面色一顿,旋即心下了然,难怪能勾得沈律将人留下。 她倒是觉得留着这样的女子在沈律身边也无妨,自古耽溺于美色的人难成大事,这几日父亲同徇儿就联合了诸位御史弹劾沈律窝藏叛臣之女,枉顾律法之责。 不过这相貌迟早勾得沈律给她留位子,可不能让沈律这般轻易就有了子嗣。 张计芸将手中的绣月下牡丹的蝉翼纱绢帕搁在小几上,转头吩咐人道:“起身罢。乞姑,看沈姑娘有些暑热的模样,将那消暑甜汤拿来给沈姑娘。” 乞姑听言面色未变,了然的退下。 挣扎起身的沈岁晚眼睫一颤,现下还未入夏,何来她暑热一说,该不会...... 曲嬷嬷在外头,见殿中的沈岁晚自个挣扎起身,有些坐不住的微微仰了仰颈张望。 但又拿捏不准沈岁晚在太子殿下那的重量,也不知值不值得为了沈岁晚得罪未央宫的人,平白给殿下惹一身腥臊。 旋即——曲嬷嬷瞧见殿中的姑娘转身看了这边一眼,眼底有些似无助的动物,想寻求庇护。 曲嬷嬷没回过神,就见那乞姑身后跟着宫侍到了殿中,好像还端着些汤药。 在曲嬷嬷骤然起身时,乞姑就吩咐人拉住沈岁晚,打算硬生生的灌人汤药。 宫侍拦住人:“曲嬷嬷,您在亭中候着便是。”曲嬷嬷眉眼严肃唬人,颇有几分不怒自威:“一个三品宫女,也敢拦我?” 曲嬷嬷脚下生风,快步到殿外,只见那汤药已经被乞姑按着灌下去了半盏。 按人的这两个宫女气力大的很,沈岁晚摇头要避开那青瓷里褐色的汤药,还是避之不及的被人掐住下巴,灌下去半盏。 乞姑见人闭着嘴不肯张开,也是下了死力气,掐着沈岁晚的脖颈迫人张口。 “住手!” 曲嬷嬷见状喝了一声。 沈岁晚本就跪得腿脚没力气,现下直接瘫坐在地上,张计芸见也灌进去了大半,招招手让人让开,倒是没想到这个曲嬷嬷会替这丫头出头。 要不是查清沈律只宿了两晚在她那,对这上门物色没多在意,不然她也不敢这么磋磨。 宫侍一放手,沈岁晚就趴在地上干咳起来,手指颤抖的拍了拍胸口,那凉药入喉,好似毒蛇一般钻入腹中,让她分外不安。 可别是什么毒药...... 曲嬷嬷搀着沈岁晚的手将人扶起来,见沈岁晚眼底蓄了些泪,严冷的眼底有几丝怜惜和自责。 是她疏忽,犹疑不定,没能上前护住人。 张计芸涂了蔻丹的手抚了抚额,眼神在身上撒了汤药,有些狼狈的沈岁晚身上打了个转: “这是对身子好的药,这丫头没见过世面,跟本宫要她喝毒药似儿的。嬷嬷来的正好,本宫也有些乏了,不若先带着人出宫罢。” 沈岁晚抬眼看着云淡风轻的张计芸,隔着水雾的眼底有些少见的冷意。 沈岁晚轻咳两声,嗓子方才好了几日,今日被这般掐着灌汤药,又钝痛起来。 在殿中跪了许久,膝前每走一步便如针锥一般刺疼,但她面上木木的,虽走的还没有曲嬷嬷这前几日才受了板子的人快,却也没哼声吭疼。 曲嬷嬷轻声道:“姑娘恕罪,是老奴没能好好照管好姑娘,不过这汤药不是什么大事,回了疏香苑便让医女过来瞧瞧......” 闻言,沈岁晚扇羽般的翘睫轻颤,配上有些苍白的面色,显出楚楚可怜来。 沈岁晚没啃声,心下却稍稍讥讽一笑。 方才她在殿中跪了将近一个时辰,曲嬷嬷没看到她是不信的,只是她们都没想到张氏会这般强硬毒辣,生生灌药。 抿了抿发白的唇,她敢保证,若是没这汤药,便是张氏再罚上一个时辰,曲嬷嬷也不见得会为她出头。 见旁边的姑娘不啃声,曲嬷嬷讪讪笑了两声,也不说话了。 这沈岁晚若是前几日多得殿下宠爱些,曲嬷嬷还能看顾她一二。但太子殿下的态度,也是可有可无的。 殿下同张皇后嫡继子之间暗潮涌动,谁敢为了个可有可无的姑娘,公然得罪张皇后。 便是撕了脸皮,也不能由她这个下人来做,不然回头寻了个机会,连她也能一并发落了。
第8章 宫道狭长,现下日头也强盛,沈岁晚还是有些支不住力的步子顿了顿,扶着宫墙缓了缓。先前来时腿脚好着倒是不觉,现下走来实在废人。 沈岁晚抿着唇,有些不明白自己当初这一决定了。沈岁晚指间捏的发白,不禁有些自暴自弃,当初一剑刺死了也好,好过现下又受苦受累。 两人这是走到御花园这处了,被精心照看的百花并未因暮春时节而凋谢分毫,还是开的这般引人入胜。 不等沈岁晚多歇片刻,转角来了个服制高些女官,对着曲嬷嬷笑道: “先前宫侍们让我过来瞧瞧,一见果真是在这,曲嬷嬷上次画的那花样,织锦司让人按着打出来了,嬷嬷现下可有时间,同我一道过去瞧瞧。” 这是织锦司的女官,前些时候东宫织锦司少了些织锦,便委了宫中的织锦司打了。 沈岁晚闻言将曲嬷嬷搀着的手抽了出来,宽慰道:“嬷嬷既要事,便先忙,我稍后顺着宫道坐马车回去便是。” 曲嬷嬷听言也没多犹豫,叮嘱了两句就跟着女官去了织锦司。 女官走时深深看了眼靠墙站着的姑娘,正巧沈岁晚抬脸,看清了人的相貌。 女官到底是没忍住,问道:“这便是太子殿下养在南水山庄那姑娘?” 沈律这两日遭朝中官员弹劾,原是金屋藏娇的戏码,现下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行迹放纵随心所欲,便是靖阳王府的郡主也敢藏得。 这虽说是养女,也没上王府的家谱,但这也算名义上的堂妹了,真是行迹放荡无人约束,或者说是无人敢约束。 曲嬷嬷轻声“嗯”了一声。 “看嬷嬷出宫的方向,这不是去东宫?” 曲嬷嬷道:“皇后娘娘急召,便带着沈姑娘去了未央宫。” 女官不说话了,难怪,看方才这沈姑娘,美则美矣,却有些狼狈,看这苍白的面色和衣裙上的药渍,怕是没多好过。 被女官担心了一瞬的沈岁晚苍白的手上用了些力,撑着宫墙起身。 不等再沈岁晚动作,眼底映入几人的模样。先前沈岁晚去过一次宫宴,知道前面的正是昭映公主,眼底闪过几丝异样。 作为大胜唯一的嫡公主,出入都跟着一溜烟五六位宫女侍从,排场极大。现远远见一身清淡衣裳的姑娘,看不清面容便知模样身段出挑。 昭映眼神一顿,径直向沈岁晚走了过来。昭映一身齐腰锦衣春山襦裙,衣摆滚边绣着南明珠,看着精致高贵。 昭映眼神瞥了一眼,语气有些傲慢:“你就是我二哥养在南水山庄的姑娘?” 沈岁晚眨眨眼,低垂着眼睫,看着有些唯唯诺诺:“见过昭映公主。” 见她还是这般,如同宫宴的时候,跟在沈琉晚身后逆来顺受的模样,昭映眨眨杏眼,嗤笑一声,眼底闪过几丝冷意,她倒是要看看,怎么就能勾得二哥将她养着了。 昭映轻巧的招招手:“善书善画,将人拉住。” 沈岁晚眼睫一抖,面上有些冷意,看着却还是柔柔弱弱的模样:“昭映公主,这是何意?” 手上拗不过做活计的宫女,沈岁晚眼神越发冷。 昭映上前,“自然是看看你是什么不知羞的好身子,能勾得住男人。” 沈岁晚听言眼底惊怒,也有被羞辱的哽意,“你敢!殿下若是知晓,公主承担得了殿下的怒气?” 昭映纤细的手指挑起沈岁晚的下巴,被人躲开也不闹,倒是仰头躲开的动作让昭映清晰的看到沈岁晚玉质般脖颈上的掐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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