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假的,池底下有人托着呢。八爷来了他们就举着,八爷走了他们再上来喘口气。” 大冬天泡潭子里冻都冻死了,八爷真不把奴才当人。车里沉默下来。 越靠近贝勒府,路两旁的灯火越密,行人也越少。 苏培盛见差不多了,凑过去轻声唤:“爷,前面就是贝勒府了。” 四爷睁开眼,目光一片清明,苏培盛心虚赶紧去扶,不知是不是错觉,主子爷脸色看着没那么吓人了。 天黑透了,膳房的灶一直没熄,锅里干烧着水,主子不回来所有人都得等。 传话的小顺子不知第几次跑进来,一抹脸上的汗,大喊:“贝勒爷回府!” 烧水太监赶紧叫人抬水,晚上的水要得急,主子爷从外面回来身上黏糊糊,不洗干净了坐不下。 小顺子喊完只觉通体舒畅,正回味着刚才的感觉,周师傅一巴掌呼了过来,“别杵这,干你的事去。” 小顺子挨打也不恼,笑嘻嘻把脸凑上去让他继续打,“师傅您仔细了手!”说完耗子似的溜去切墩了。 远远就瞧见宝春往这边来,小顺子迎上去一口一个宝哥哥叫的亲热。 宝春没等开口,手里就被塞了一把花生米,瞧人家这机灵劲儿。 苏培盛躲去看徒弟刘全,叫膳的差事就落在宝春身上,她正琢磨点什么好,周师傅就过来了。一看腰牌,就知她在书房伺候。 “好孩子,过来喝碗绿豆水再慢慢说。”周师傅语气和煦的不像话,小顺子心想您都笑成菊花了,再把人给吓着。 “谢爷爷疼我。”宝春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 膳房常备绿豆水,一大桶放在那想喝的都能去喝。 “咱们爷苦夏,这方面您可比我有经验,有什么开胃又顶饱的您尽管做主,我哪有什么主意……” 宝春说话利索嘴又甜,哄的周师傅眉开眼笑,从贴身的小壶倒了一杯又让她再喝。 金银花丝丝缕缕的幽香漫上来,这可不是奴才的份例。 见她迟疑,周师傅笑了笑,“赶紧喝,消夏的好东西。”说是好东西,他却显然没把这点放在眼里。 不管内务府进的还是外面采买的,只要进膳房的,大小物件都得在他这筛一遍。 主子们是尊贵,可说句不中听的,五谷都分不清呢,尝得出鲍鱼和杏鲍菇什么区别啊? 后院受宠的像李格格他们还是得顾忌着点,别的不起眼的,他们手一抖,多点少点还不是奴才们说了算。 再说了,怕是连她们自己都搞不清份例都有什么。 四爷洗过澡就进了书房。 河堤的事落到他头上,他就不能让皇阿玛失望。只是这一趟不知断了多少人财路,京里他们不敢动他,路上却不见得太平。 一个静字怎么写都不顺眼,他揉了扔,苏培盛跟在后面捡,心里犯愁。 传膳的早等在外面,频频向里看他,等了有一刻钟菜都跑味儿了,可四爷不停他有什么法子? 好不容易等到他落笔,苏培盛赶紧插上一句,“爷,您今儿就吃了一顿,用些晚点吧。” 皇家的正餐早一顿,下午两点一顿,过了时辰再想吃就是晚点。 往年祭天都有宫宴,可既然皇上发了火,谁也不会那么没眼色赖在宫里吃喝,就一直饿到了现在。 胤禛心思还在别处,漫不经心道:“让他们进来吧。” 几个穿戴齐整的小太监鱼贯而入,将膳桌摆在屏风后,一听碗碟声就知摆了一大桌子。 大碗的凉皮上淋着辣子,旁边是十几碟调味的。配菜如黄瓜丝、香菜碎、牛肉末足有七八种全撒上去一拌,清香中夹杂着刺鼻的酸辣味儿,胤禛忽然就饿了。 侍膳太监用银筷试了一口,胤禛连吃了两大碗才停下,痛痛快快出了一身汗。 “这个好。”他指向那碟蒜蓉生菜。 苏培盛笑的眼睛都没了,“主子爷喜欢就是奴才的福分。”半点没提宝春点的膳。 胤禛斜他一眼,也不说破。 碗空了露出下面一层冰,一看就不是苏培盛点的菜。外面就算再热,奴才们也不敢给他上这些,主子们贪嘴吃坏了肚子可不会自省,到头来挨板子的只会是他们。 那就是新来的叫的膳,叫什么来着? ……八宝粥? 想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想起宝春的名字,脑海里却闪过那双葡萄大眼,圆溜溜的,不敢抬头看他,说怂吧,却连老八的闲话也敢传。 想到这,胤禛心情莫名愉悦。苏培盛想的却是,主子爷可有阵子没笑过了,凉皮就这么好吃啊? 为了方便伺候,奴才们基本错开时间吃,实在抽不开身就只得饿着,饿一顿也死不了。可宝春觉着没什么比吃饭更重要,晚饭她同一群人挤在廊檐下吃的。 同样是凉皮,他们吃的远不如主子精细,没那么多料汁儿,配菜就只有一种,她却吃的格外投入,看的人不自觉多吃了一碗。 四爷吃完饭又进书房了,宝春看着他勤奋的背影突然想哭,这都八点了,他怎么不去后院传宗接代啊?老板不走,她这个图书馆管理员也别想下班了。 夏蝶端上来一盘点心,“主子爷可否要用些?” 四爷咬了一口,红糖馅的,红糖这东西稀缺,往年腊月云贵总督才会进上来一些,内务府批了条子才能领。 “奴婢见李格格身边的玉香去领了,想着也许爷也爱吃,就自作主张领了一份。”夏蝶温顺地垂下头,拉长了好看的脖子。 她话说得模糊,乍一听李氏的人领了红糖,不管是不是她自己用,都会让人联想到李氏来月事,侍不了寝。 宝春郁闷,狐疑地看了一眼夏蝶,总感觉她故意的。 正想着今晚恐怕要值夜,李氏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难为你这么细心,还记得我婢女何时要了红糖。” 夏蝶脸刷的一下白了,李氏不再看她,对着胤禛随便福了福,“爷吉祥。” “你怎么来了。”四爷蹙眉,看向苏培盛,苏培盛头都低到地上去了。 书房虽说原则上不让女眷进,可李格格花活儿多,指不定就把主子爷哄好了,他又何苦枉做小人。 李氏接过丫头手上的托盘,献宝似的递上去,“爷明日要出发,妾身为您准备了衣服。” “你消息倒快。”四爷随手翻了下,暗纹上的苏绣并非一日之功。 他看上去越冷淡,李氏越上赶着凑上去,丝毫不见惧意,“消息再不快些,我就见不到你了,到时被你抛到脑后,干等着府里进新人啊?” 宝春诧异,李氏拈酸吃醋的这么直白,实在称不上规矩,四爷却没说什么。再瞧瞧旁边站着的夏蝶,牙都要咬碎了。 苏培盛也在感慨,主子爷板起脸连他都怕,偏偏李格格就敢往上凑。 就好比现在,四爷教她练字不是一回两回了,人家就是装傻充愣,回回字写得像狗爬。四爷开始是训,后来就握着她的手纠正了。 后院的格格们但凡有人家这份本事,何至于被膳房的人拿捏?一个个木呆呆,活该李格格受宠啊。
第4章 共骑 宝春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太监们睡的大通铺一股怪味儿,几十个人挤一间,说是逢年过节才能洗上热水澡,平时都用冷水擦身的。 实在受不了,宝春抱着草席去大树下睡了一宿,醒来腰酸脖子疼,饭都来不及吃就往书房奔。 前后院交接处搭了个棚子,丫头太监们排成两队等着被打钩,执笔的大嬷嬷一脸严肃。 眼见队伍就要走光,宝春紧赶慢赶终于到了。 “怎么来这么迟?”大嬷嬷耷拉下眼皮,“你看着倒眼生。” 宝春跑的脸红脖子粗,站定后还在喘,“嬷嬷真是好眼力,小的叫宝春,书房新进来伺候的。” 大嬷嬷面色稍缓,在空白处添上她的名字,“每日卯时三刻在此处点名,迟一次月银扣半,迟三次杖责二十。” 宝春点头如啄米,看来还得往上爬啊,人家苏培盛就不用凌晨三点起来打卡,还有自己休息的小屋。 书房静悄悄的,开窗通风后茉莉香钻了进来,外面的夜还很黑。等四爷走后书房就空了,是不是一会儿可以回去补个眠? 宝春打了个哈欠,一回头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吓得她卡在半截,忘了合上嘴。 “过来更衣。”胤禛拧了拧眉心,刚睡醒的嗓音有点哑。 他昨晚不是去后院了么,怎么睡这儿啊? 胤禛双臂打开站在那,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不耐烦看过来,宝春磨磨蹭蹭跟上去,这不是夏蝶的活儿嘛…… 外袍外褂还好说,系腰带时,她以一个近乎环抱的姿势却不能碰到他,加上手臂长度不够,动作就显得笨手笨脚,惹得胤禛更加不耐烦,“内务府没教过怎么伺候?” 他目光太穿透,宝春只轻碰了下就垂下眼,小声嗫嚅,“这也怪不得奴才啊,爷的腰身魁梧似牛,顶的上奴才的两个粗呢。” 马屁拍的倒是别致,胤禛轻哼一声,无意间扫过她的腰,细细的一小把,看着是比同龄太监纤细。内务府怎么挑人的,苏培盛在这个年纪也没这么矮吧? 长得矮就算了,还总偷懒。 别人伺候穿靴都托着鞋帮子往里送,生怕主子费力 ,轮到她,套上就不管了,还悄悄用袖子垫着嫌鞋底脏了手。 胤禛不由好笑。 于是苏培盛进来后,宝春正打算退下吃早点,四爷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一会儿启程,宝春儿也跟着去。” 宝春嘴角一抽。 先不论她一个整理书架的跟去修大坝有什么用,咱就是说,春字别带儿化音成不…… 太监们抬着膳桌进门,刘全趁摆盘的空档给苏培盛递了话,苏培盛回来禀报道:“爷,八爷带人送银子来了,就在外厅候着呢。” 之前还催的什么似的,这会儿银子就在家门口,胤禛反倒不急了。 “你去外面盯着,入库时数仔细了,差一两都不行,”他接过毛巾,慢悠悠拭净每一根手指,给苏培盛递了个眼色,“给爷细细查,不着急。” “奴才明白。”苏培盛笑着退出去了。 原本一炷香的差事硬生生磨了两个时辰,八爷茶都喝撑了,只得干耗。真是邪了门,不管查多少遍总能差出来一两银子。 胤禛故意磨时间,早膳吃的有一搭没一搭,宝春手持银筷,他想吃哪道菜,一个眼神过去她就得先试过才行。 每次她给自己夹的量都大,也不算太夸张,就是比别的侍膳太监夹多一点,几道菜吃下来蹭了个半饱。 刚开始四爷点的挺正常,清炒玉兰片,芙蓉虾啊都是宝春爱吃的,甚至还尝到了燕窝鸭丝。 后来不知怎么,他专点各种梗类,像芹菜、桔梗这些她平时碰都不会碰,尤其那道鱼腥草,只尝一点就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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