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是好吃,只是配四爷的身份还是过于简陋了。 宝春仔细品了又品,一副没什么特别啊的表情,胤禛不由好笑,指了指面前的炒饭,“这一碗便是五十两雪花银,外面五口之家一年的吃穿用度。” “五十两?”宝春被饭噎了下。 “嗯,这一盘要用十多只蛋黄,下蛋的母鸡每日吃的是人参,苍术这些名贵药材,自然贵重。” “……那这碗汤?” “这汤唤百鱼汤,只取鱼鳃下三寸嫩肉,指甲盖大小一块,这么一碗得宰杀百条白鲢。” “……” 怪不得两淮盐商富甲天下,积蓄不足百万两的在同行间都抬不起头,只能称盐贩子。 一顿早膳都含着滔天富贵,外面传盐商家的公子哥往江里撒金箔,想必也不是夸大其词了。 “都说这地方富的流油,到底怎么个肥法?” 没想太多就问出了口,却也知这么问逾矩了,怕他生气,宝春悄悄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爷跟我讲讲好不好?” 胤禛倒没觉着有什么,只是没想到她好奇这些,他揽过她细软的腰肢,她就顺势坐在了他腿上,一眨不眨看向他。 “盐是有定数的,下面的盐商想买盐再以高价卖出,首先得能拿得到盐。” “有人负责给他们分发?” “嗯,这就是盐政这个肥缺。” 有个东西叫盐引,是贩盐的门槛。一张盐引能换四百斤盐,负责印发盐引的人就是盐政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谁孝敬的多,盐政就把盐引发给谁。 为了捞更多的银子,提前预支了来年的盐引给盐商,年复一年,雪球越滚越大,没人知道亏空究竟有多少。 他三言两语就把复杂的事讲明白了,宝春心想哪天他不当皇子了,去教书也饿不死。 “怎么不吃了?” “吃不下。”宝春头摇成了拨浪鼓,“这哪是饭啊。” 明明就是百姓的骨血。 四爷轻轻一叹。 这种情况皇上也无可奈何,每年两淮盐运出来的银子是全国的四分之一,牵一发而动全身,打仗需要粮草经费,不都是从他们这出么? 就连每次的南巡,说是不取百姓一针一线,一路上的种种花销包括如今住的园林,哪一样最后不是从百姓手里抠出来的? 胤禛心知肚明,皇阿玛可不是贪图享乐之人, 一趟趟下江南,为的就是敲打盐商们,警醒他们京里还有个天子,盼着能行事收敛些。 思及此处,胸口闷闷的像堵了块大石头,宝春见他脸色不好,小手抚上去给他顺着气。 “等爷以后继……等爷以后成了亲王,咱就把他们全抓进去关着,去牢里贪去吧。” 胤禛闭了闭眼,握住她的手定了定心神。 叶茂根深,枝干能修剪砍断,可下面的根呢? 两碗饭一直放凉了两人没再动一口,像是这样就守住了什么东西。 摊子上有售春饼的,宝春跑了老远买回来几个,塞进他常系的荷包里,鼓鼓的一团滑稽的很。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她微昂着粉白的脸颊问。 胤禛黑沉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一瞬间心熨帖都快要化了。 见她目光澄澈,明如镜台,执拗地想要个答案,他轻点了下她的额头,低低笑出了声,“为我绣个荷包吧。” 荷包啊…… 宝春琢磨着他想要什么样的花色样式,再回头,人已经没影了。 白日里大街比夜晚还热闹,今日“抬春色”,一群人从街头吹吹打打到街尾,青色的旗帜飘扬在风里。 两个男子步履如蝶燕轻盈,肩上扛着台阁,上面坐着凤鸣院有名的歌姬。她穿着青色襦裙一路高歌,所经之地便是春天经过的道路,寓意和谐美满。 百姓们纷纷驻足观赏,晒成金色的禾苗向她抛了过来,宝春也沾到了一份福气。 立春,春光正好。 她进了家成衣铺子想买点绣线,掌柜的见她男装打扮,挑的却是女人家用的玩意儿,一脸促狭,“小兄弟买这些是给自家娘子用的吧?” 宝春噗嗤笑出声,还是点了头。 掌柜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忍不住和她分享,“往前走不远处搭了戏台子,演折子戏呢,你带你家娘子去瞧瞧啊。” 《牡丹亭》最出彩的一段《游园惊梦》,汤显祖挖空心思为这出戏题了词:“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宝春寻了雅座坐下,两边隔着镂空的屏风,都有人。台上饰演杜丽娘的角儿正咿咿呀呀唱着昆曲,听众们潸然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 杜丽娘在一个盎然的春天做了个梦,爱上了梦里的书生,醒来后发现是梦接受不了,在一个萧索的秋天郁郁而终了。 现实里,那个叫柳梦梅的书生进京赶考,路过桃花观借宿,偶然发现太湖石下面的木头匣子,打开一看,竟是杜丽娘的画像。 他将画挂在了床头,日日看着竟真爱上了画中人。 跨越了时空爱恋上对方,感动了上苍,杜丽娘死而复生。 台上两人相拥在一起,宝春汗毛竖了起来,眼眶湿润了,无意识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晚她让他为自己戴上的。 他不懂,她却明了。 戏散场了,宝春付了银子想走了,隔壁屏风后却起了争执,护院过来堵住了路,通行受阻。 管事的态度凶巴巴,“你们俩穿的人模狗样的,怎么白吃白喝不付银子啊?” 被训斥的两人脸色难看,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护在另一人面前。 “都说了我们的钱袋被偷了,银子我回去取了还你就是,用得着说话这么难听嘛!” 宝春一愣。 这两人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却瞒不住她这个经常女扮男装的。 脖子的线条,骨架,胸前隐隐的弧度,举止间收敛的扭捏,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姐和丫鬟。 管事的气的吹胡子瞪眼,“大伙儿给评评理啊,赖账不给钱还振振有词?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你你你!!!嘴巴放干净点!”丫鬟面红耳赤显然气极了,被身后的小姐拉了拉袖子。 小姐掏出一块玉牌,犹豫了下还是递了过去,“我把这个抵在你这里,取了银子便回来赎,可行?” 宝春眯了眯眼,上面一个年字难以忽视。 年家啊…… 难不成这就是四爷未来的宠妃,传说中的小年糕? “她们的银子我来付。”宝春将一整锭银子放在桌上,转身走了。 周围传来的议论声不断,没一会儿,凌乱的脚步追了过来。 “公子且慢!”声音是那个小姐。 宝春冷淡回头。小姐待看清她白净清秀的脸时,怔愣了一瞬,红着脸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虫。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银子我总是要还的,我叫年玉茹,你……你且收下这个……” 她从怀里掏出一枚木头发簪,递了过来,“来年府找我便是,我…我等你……” 说完拉着丫鬟跑远了。 宝春呆了呆,女子的发簪是随意送人的?
第27章 梦蝶 夜是静谧的, 静止的画面忽然动了。 一道纤细的身影奔向广袤的草地,他也跟着陷了下去。 头顶星子晃得人眼晕,整个世界的声音消失了, 只有她小声哼着奇怪的调子,陌生又熟悉。 下一秒, 她爬起来跑远, 他追了上去却只触碰到了她的衣角。 一道强光晃了过来,女人融在无边的夜里,似乎从未存在过。 他焦急地四下寻找, 汹涌的潮水没过了脚背、双腿、脖颈,直至整个人困在水中隔绝了空气, 强烈的窒息感袭了上来。 “呼……”四爷猛地坐起身。 黑暗中,他依靠着床柱大口喘着, 心脏想要跳出嗓子眼,背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丑时了。 他蹭了下眼角,盯着指尖上面一片湿润, 微微蹙眉。有多久他没哭过了, 这是在梦里流泪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规律的叩窗声,苏培盛轻声唤:“万岁爷, 皇后那边准备好了。” 是了,今日是皇后册封的好日子。 苏培盛捧着吉服恭顺地走进来,见他眼底淡淡的青色, 大着胆子打趣, “万岁爷睡得不稳,料想是激动的睡不着觉了。” 四爷恍惚了一瞬, 忽略掉心底异样的失落感,总觉着哪里少了点什么。 更衣的事苏培盛做惯了,细致又麻利,四爷盯着他的动作,不知怎么,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就是辨不清五官。 那会儿他身上还是贝勒的蟒袍,她似乎也常为他更衣,时而把腰带束紧,时而又束松了,小嘴噘着,眼皮耷拉着像是困极了。 动作称不上优雅,甚至有点笨拙,他却莫名觉着可爱。 “……万岁爷,您怎么了?” 苏培盛见他嘴角含笑,心里有点突突,多少年都没见主子爷这么笑过了。 不待仔细打量,四爷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矜贵冷清,浓浓的疏离感。 吉时已到,玉石阶梯被擦的干干净净,下面跪着数不清的文武百官,往下看全是人头,中间的道空了出来。 礼乐声响起。 礼赞官立在一旁高喊:“迎——乌拉那拉氏云婳——” 往日的四福晋云婳如今成了皇后,罩在繁复隆重的吉服里,踩着花盆底晃悠着上了台阶。 她头上的发髻束的一丝不苟,面无表情地接受着群臣的跪拜,看过来的目光也冷淡。 这么多年四爷习惯她这样了,相敬如宾已是难得,心意相通未免过于奢侈。 然而也许是昨夜的旖梦,也许是别的什么,他心里竟生出丝丝的遗憾和不甘,伴着自己到最后的人并非心之所属。 那他心悦之人又在何处…… 别扭的情绪在交接凤印时达到了顶点,他看见了皇后手上 的戒指。 那是一块蓝绿色的松石,在阳光下亮的晃眼,轻易就抓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心尖颤动了下,下意识觉着那不属于皇后,一种陌生的悸动和慌乱席卷上来,脑海中出现一个模糊的画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5 首页 上一页 21 22 23 24 25 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