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心虚,反而频频试图息事宁人,一扫之前的挑拨之面,倒显得格外温婉柔顺:“罢了,莫要在外面吵了,我们先回府再说吧。” 李摘星如此小心赔礼,时雨却如此桀骜态度,顿时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安平郡主可太不讲理了!即是误会,解开便是了,怎的半点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安平郡主抓着一点小事如此吵闹,红口白牙污人清白,可是贵秀行径?” 质问声声入耳,时雨立于马车上,看着下方一张张脸。 李摘星那张急于掩盖、堆着假笑的脸,和李现之满是薄怒、不分青红皂白质问的脸,和周遭人跟着听风就是雨、义愤填膺的脸,时雨瞧见了,只觉得嘲讽。 她今日,就要把这些脸都撕碎掉! 只见时雨一抬手,水波潋滟的袖口一荡,时雨直接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封信来,当着众人的面儿展开了。 这信,就是当时李摘星送给她的“赔礼信”,她本来是打算,先将陆无为收入宅中,解决了这个最重要的问题后,然后将此信做个证据,寄给康佳王也好,给康佳王侧妃也好,当个能说话的依靠,但没想到今日恰巧能用上。 “我既敢言,自是有证据的,今日便给你们瞧瞧,这是不是误会!此信是李家二姑娘亲手寄给我府上的,铁证如山,这是不是李现之的字,你们自己知晓。” 时雨抬起手,纤细白皙若削葱的指尖一松,她手中的信便直直的坠落与人群。 那样轻的一张宣纸,在月光下被照得剔透,墨迹于反面也是瞧得见的,离马车最近的公子一把抢过那张纸,满脸愤怒的道:“我倒是要看看,安平郡主能拿出什么——” 那公子在瞧见纸上的字的时候,到了喉口的话戛然而止,周遭的人便也跟着聚过去,正瞧见那一张纸上的情诗。 这情诗还颇有些讲究,上半阙为男子所写,笔锋峥嵘,下半阙为女子所写,字迹温婉,一瞧,就知道是男女定情之物。 而这上头的字,当真是李现之所写! “现之,你竟然当真与旁的女子暗里勾连?”李现之的友人自是识得李现之的字的,瞧见了那张纸,顿时大惊失色。 且不说字,就是这纸,也是李现之的父亲自清河一路为李现之寄过来的,颇为名贵,旁人仿不来的。 “竟真是如此吗?怪不得安平郡主要退婚!” “李大公子竟是如此浪荡行径吗?平素里瞧着不像啊!” 他们方才都认为时雨在胡说八道,污蔑李现之,现在一瞧,竟是有实证的。 而李现之瞧见这信的时候人都是一惊,恼怒,怀疑,一齐涌上了心头,一时间格外愤慨。 怎么可能? 定是有人诬陷与他! 怪不得时雨这些时日如此古怪,原是被人挑拨离间了! 他为读书人,最重名节,风骨卓然,不蔓不枝,今日这一盆脏水泼下来,李现之如何受得了? 他确实写过一些诗,但都是未成的草稿,未曾赠送旁人,且,他与这位顾家大姑娘当真是不相识,故而,他立刻拧眉冷对、转而看向顾青萍。 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顾青萍定是明白的。 —— 在那封信拿出来的时候,李摘星心口都停跳了,眼前都跟着发晕。 时雨竟还是要退婚! 她们李家的荣华富贵,她哥哥的仙人玉姿,竟然都留不下时雨了! 而她身后的顾青萍早已是脸色惨白了,李现之回过头来一看她,还未曾开口质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青萍便是眼前一黑,松开了握着李摘星云纱袖子的手,“砰”的一头栽倒到了地上! 巷子中顿时乱遭起来了,李现之心身疑惑无人可解,偏身上还堆着污水,既气恼又无人可问,额头上的青筋都跟着跳,李摘星惶惶恐恐,说不出一句话,只匆匆喊丫鬟来扶起顾青萍,满巷子的公子们也是一边看戏一边讨论,唯有一个时雨立于所有纷乱吵杂之外。 时雨瞧见他们这群人自讨苦吃,不由得一阵痛快。 她知晓,这封信一出,李府的人别想好过了。 她懒得继续和他们掺和,只用下颌点了一下一旁的马车夫。 马车夫刚才是被那群五陵少年硬扯下马车的,一直被挤着立到一旁,现下时雨一眼扫来,他便匆匆赶上来,挤开所有人来上马驾车。 双头大马被马车夫拎缰一甩,车轮便滚滚向前,马车檐下的玉铃随着车轮前进而摇晃,清脆碰撞,在浑浊吵闹的巷内掠过一阵清音。 意识到时雨要走,李现之匆忙回头看她,他甚至还向马车上走了一步,想去伸手拉她的裙摆,却被时雨躲开了。 “李大公子,今日你闹够了没有?” 时雨原封不动的将他的话还回去了,眼看着李现之脸色一阵青白,憋闷的想杀.人,却又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她又道:“那位顾家大姑娘我并不相识,你与旁人什么关系,也早已与我没关系了,还请李大公子日后离我远些。” “你我之婚约,之前我便提过一次,你却依旧去康佳王府上下聘,后我又约你详谈,你也未曾来过,今日,本郡主便与你再提一次,你我解除婚约,日后再也不见,若是李大公子日后还像是今日一般胡搅蛮缠,那便别怪本郡主去寻双方长辈,给你李府难堪!” 时雨说完之后,丢下面目涨红的的李现之不管,转而将马车门推开一个小缝,随即闪身进去了。 李现之眼睁睁看着时雨离开,喉中有千万句话,却也喊不出来,他当真不知这信是怎么回事,这顾青萍他也不相熟。 之前一时恼怒,上来便是质问,现在冷静下来,反倒能反思了,今日之事,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冲动,他不该如此直接来质问时雨,但时雨已经走了,根本没听他的解释。 马车碌碌而行,车窗经过李现之时,李现之还瞥见车窗缝隙中有一抹粉纱衣骤然闪过,许是时雨的友人赵家姑娘。 而再多的,李现之已经看不见了,他只能看着那辆车头也不回的离开这小巷,离开他的身边,他想追上前去与时雨解释,但又不能。 因他此刻还深陷在这一堆乱事里,他的友人狐疑的看着他,他的妹妹不敢直视他,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顾家大姑娘! 而此时,时雨已经乘坐马车,施施然的离了这团乱糟糟的事。 她与驾车的马车夫道了一句“多绕两圈,仔细瞧着,别被那群人跟上”,然后才彻底安下心来,坐回到马车里。 马车内还是她方才离去的模样,烛火倒了便没再点,车厢内暗沉沉的,熏香炉倒了,一股浓郁的烟香味儿混着薄薄的香灰便飘满了整个车厢,角落处,陆无为还像是方才一般靠着车壁坐着,似是一直没动过似的。 时雨总觉得,他这人就像个石头雕的人像,不管生了什么事,都惊不了他那颗死水一样的心。 车厢太暗,她去寻了烛火来,烛火的灯油已洒了大半,只余下薄薄一点,所以点出来的灯光也如黄豆大小,照不清晰,马车向前行驶,时雨俯身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爬行,一路行到马车壁旁,借着手里的火光去瞧陆无为。 陆无为依旧是方才的坐姿,宽阔的肩背靠着车壁,晃都不曾晃一下,暗粉色的唇瓣在暖融融的烛火照耀下,泛出流淌着的蜜色的光泽,他的眼本是闭着的,等时雨膝行到他面前时,他才抬眼来看。 他生了一双潋滟的瑞凤眼,但他面上太冷,抬眸看人时也不显得风情,反而透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陆哥哥久等。”时雨早已习惯他的冷脸了,也不惧,依旧软绵绵的靠过来,她一张口,就是甜死人的黏腻娇音:“处置他们耽误了些功夫,陆哥哥,可会生人家的气?” 方才那场面混乱,说时迟过时快,细说起来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只是她怕这些事儿一冒出来,让陆无为对她越发不喜。 之前她百般撒钱,陆无为都不肯跟她走,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场,她担心陆无为更不肯跟她了,所以她赶忙凑上来讨好,一连声的说好话:“我现下心里只有你的,他来纠缠我,我看都不看!只觉得心中生厌呢!” 她怕陆无为不高兴,所以话说的很重,恨不得把李现之踩在泥地里,好一副薄情寡恩的模样,陆无为听了,莫名有一种物伤其类的憋闷,仿佛这一次是李现之,下一次便是他一般。 左右他现下只是个小倌,比之李现之更不如呢,若是再来一个“陆无为”,他就要变成下一个“李现之”了。 陆无为扫了她一眼,道:“昔日既是未婚夫妻,那也当有些情分,时姑娘变心倒是快。” 时雨赶忙又给自己找补:“我与他解除婚约,是因着他与旁的女子勾连,且待我不好,不算我先变心,我性若大雁,只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后陆哥哥与我好,我定是不找旁人,日日陪着陆哥哥快活的!” 她一边说,一边贴过来,像是猫儿一样凑过来,似是想在陆无为的肩膀前蹭。 时雨是真急,焦迫的意味都快从她的眼角眉梢里溢出来了,到了陆无为肩膀前,又堪堪停下了,不知是不是怕陆无为不高兴,所以没碰。 她人没碰,但她的呼吸却轻轻暖暖的落到他的肩上。 她身着一身男子书生纱衣,跪坐时,纱衣层层叠叠的堆落在她膝间,乌黑浓墨的发间束着一条青色绸缎发带,说不出是绸带上的丝亮,还是她墨色一样的发亮,纤手捧烛台,那一点光映着她莹润的脸,似是谁家的仙子落尘了一般,满面暖烛辉,一双眼会说话,一下又一下的钩着陆无为的眼。 陆无为瞧一眼,就被她烫了一瞬。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想浑水摸鱼熬过这个话题、亡羊补牢的演上一演而已,“你是不同的我最喜欢你”这种话,公子苑常能听见,都是那群恩客们嘴上的常态,但他偏生就是吃这一套。 他干脆转过头不去看她,只道:“让马车快一些,我要早些回。” 但他心里,却又想让马车慢一些。 说喜欢的那个,眼底清明无半丝杂念,从不说喜欢的那个,却喉头发紧难以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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