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尽管皇贵妃是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德妃也是后起之秀,可胤禛却无法得到其中任何一位的认同,哪怕只是简简单单的嘘寒问暖也好——譬如荣妃娘娘虽然将荣宪公主送到太后膝下,她也没打算避嫌,依旧常来常往,这才是身为额娘该做的吧? 玄烨道:“朕很早便没了生母,虽然蒙太皇太后抚育,却依旧隔了一层,胤禛,你知道朕是怎么想的吗?” 四阿哥怔怔看着他。 “旁人帮不了朕,朕唯有自强。”玄烨目光如炬。 长在妇人之手并未使他变得软弱,相反他很清楚,正因为四面环敌,他才必须尽快变得强大起来,彼时后宫全被蒙古势力掌控,前朝又有鳌拜,他一个八岁稚子,如同置身水火,举步维艰。但,玄烨仍旧靠自己的才智和隐忍,布局五年,终于扳倒鳌拜,又一点点削弱博尔济吉特氏,方才换来如今四海升平。 四阿哥听得心向往之,同时却也有些疑虑,皇阿玛这是在告诉他,感情可有可无,权势才是最终的追求么? 玄烨按了按他瘦削两肩,含笑道:“不,朕只是想说,你得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除此之外,无须为不值得、不必要的事伤神,人生苦短,你总会迎来属于自己的幸福。” 四阿哥云里雾里,显然玄烨的话对他还是挺深奥的,但想起方才餐桌上亲密无间的景象,四阿哥如有所悟,“皇阿玛的幸福是指贵妃娘娘么?” “也许吧。”这个玄烨也拿不准,赫舍里离他而去时,他以为天都要塌了,虽然留下胤礽,那小小的一团也不足弥补他痛失所爱的悲怆,然而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隔着几十年的路往回看,发妻的音容笑貌已渐渐变得模糊,但她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 玥容的确给他带来很多欢乐,但对这个女子玄烨却是始终猜不透的,她喜爱荣华,却不恋栈权势;独善其身,却又慈悲为怀。正是这种矛盾的神秘感令玄烨欲罢不能,她跟这后宫的大多数女人都是不一样的,而玄烨能肯定的只有一点——身为母亲,玥容深爱自己的孩子,甚于一切。 玄烨想了想,对四阿哥道:“以后你若有空,不妨将字帖拿给朕看,朕虽非此中高手,也能帮你参详参详。” 四阿哥惊喜交加,转瞬却又忸怩起来,“儿臣的字迹恐怕登不得大雅之堂……” 毕竟年纪小,虽然早慧且勤于练习,力道尚不足够,难见风骨。 玄烨莞尔,“无妨,有人比你的字还丑,朕看多也惯了。” 一墙之隔的玥容重重打了个喷嚏,谁在背后骂她? 翻了个身,仍旧呼呼睡去。
第72章 龃龉 玥容不知道父子俩半夜促膝谈了什么心事, 她只发愁如何将四阿哥送走——皇贵妃肯定不会容许四阿哥住在景阳宫,留一天使得,还想留一辈子? 奈何佛尔果春却是难舍难分,许是岁数相仿的缘故, 她待胤禛比待别的兄弟更亲厚些, 这虽然是好事, 可玥容并不想这件事成为她跟皇贵妃矛盾的导火索——抢老公就算了,还抢儿子, 那皇贵妃不得生撕了她? 佛尔果春性子执拗听不得劝,看来只能从胤禛身上想办法,她让玉墨将四阿哥找来, 准备分说利害。 哪知胤禛很自觉地道:“贵妃娘娘,儿臣耽搁许久,该告辞了。” 玥容这会子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如同她的意图被人识破一般,便讪讪道:“并非安娘娘嫌你麻烦, 实在年下事情繁忙,本宫抽不开手,等开春再说吧, 到时候清闲了再请你来作客,让佛尔果春跟你好好乐上一阵。” 胤禛点头,“儿臣明白, 谢娘娘好意。我昨儿过来还没知会过承乾宫, 若皇贵妃见我迟迟不归,一定会担心的。” 玥容惊奇地发现小毛头气质变得圆滑了, 明明昨天还跟佛尔果春哭诉处境凄惨呢,这会子却能笑嘻嘻地跟皇贵妃伪装塑料母子情, 难道这才是四爷的真面目? 也罢,假客气总比撕破脸要好。玥容估摸着他平日口味,拣男孩子爱吃的点心包些给他,又附带了几件舒穆禄氏从街上买来的玩具,并道:“回去好好同皇贵妃解释,别怕挨骂,皇贵妃心疼你才会如此,关心则乱么。”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往往就那么回事,皇贵妃未必天生就不爱孩子,也许她是被动型人格,需要旁人先来对她释放善意。有时候适当地撒个娇儿、卖弄些稚子情态,比成日板着一张脸要好得多。 小孩子无谓过分成熟懂事。 胤禛颔首,“谢您指教,儿臣记得了。” 玥容恍惚看到日后那个腹黑四爷初露端倪,看来那句话是对的: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不知胤禛会朝着哪条路走呢? 玥容准备劝老康关心一下孩子的心理健康,哪知老康浑不在意,只闲闲道:“朕心里有数。” 如果老四是这样拘泥于儿女情长的孩子,日后也做不成那番大事,昨晚他那番开导虽不见得完全有用,但至少给老四指了条明路——与其在意旁人的眼光,不如努力提升自己。 老四应该是听进去了。 玥容生气道:“您太自以为是了。” 哪有这样当爹的,不设身处地为孩子着想,好像皇子们是从石头堆里捡来,由着他们自生自灭。 玄烨瞥她一眼,“你也没替朕着想过呀。” 论身世,他可比胤禛凄惨多了,胤禛好歹还有生母养母近在咫尺,他却从出生就没见过孝康章皇后一眼——老四缺失的亲情尚能从别处得到补偿,可他呢?永远没有挽回的机会。 好端端怎么卖起惨来?玥容轻嗤,“谁能跟您比?您是真龙天子,万乘之尊,凭它什么艰难险阻都能化险为夷,天下间有能伤害您的么?” 换言之,老康的心是石头做的,自然不会受伤。 玄烨做西子捧心状,“你这话可伤透了朕的心。” 玥容无动于衷,这么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强行卖萌实在是不相宜,他不会觉得自己很可爱吧? 玄烨媚眼抛给瞎子看,实在浪费表情,他正色敛容,“罢了,若仁孝皇后还在,必能给朕些许慰藉。” 这话摆明了要她吃醋呢。 可玥容依旧气定神闲,傻子才去跟死人争,老康对赫舍里氏感情再深,待遇再好,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倒是康熙这副越挫越勇的劲是她想不通的,难道他希望她变成仁孝皇后那样?可这样美好的回忆,有一个就够了,她才不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换个赛道不行么? 至少她在老康眼里的风格是独一无二的,这就行了。 光阴如流水般淌过,老康仍旧将太子视为重中之重,无论是拜谒帝陵、斋戒景山、或是巡幸五台,都让尚不足十岁的胤礽陪同,反观其他皇子无疑相形见绌。 惠贵人不消说,打从大阿哥开府封爵,她便心灰意冷,知道皇帝不过在为太子扫清障碍;荣妃虽然稳重,这一向也坐不住了,频频去太后宫中请安,就算万岁爷偏疼嫡子,也不必把其他皇子都当成尘埃吧?饶是宜妃都难免嘀嘀咕咕,老康这样厚此薄彼,显见得太子吃肉,旁人只能喝汤,她的小五更是个呆呆笨笨的,将来看着兄弟们封亲王郡王,小五怕是连个多罗贝勒都封不上!那她这样费尽心智争宠有什么意义? 只有四阿哥最沉得住气,自从那回离家出走案后,胤禛仿佛变了个人般,不再偷偷摸摸往永和宫去,在皇贵妃面前也表现得异常乖觉,佟佳氏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一来二去,皇贵妃对这名养子也多了些满意,不但留心其饮食起居,连银钱上都放松了些,至少胤禛现在想做点什么更容易了。 佛尔果春告诉玥容,四阿哥叫太监偷偷把三阿哥等人的课本抄录下来,他自己私下用功,现在文章背得比哥哥还熟了。 玥容很不想用那个词,不过“猥琐发育”来形容四阿哥倒是恰如其分,她很怀疑老康给四爷灌了什么迷汤,怎么忽然就知道上进了? 这么小就鸡娃孩子,老康是真不做人呀! 当然其它事上康师傅也不能算人。 二十三年首次南巡归来,玥容发觉自己又怀上了,怪道一路上吐得东倒西歪,她还当是晕船之故! 等生完胤禄,望着肉眼可见粗了一大圈的腰身,玥容森森体会到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舒穆禄氏对她的告诫是对的。 玥容打定主意不能再生了,哪怕不为分娩时的苦楚,也得为了日渐走样的身材,她还没到中年,不能这么快就失去珍贵的青春呀! 当然,玥容没敢告诉老康实话,老康疼孩子的心是始终如一的,他虽然讨厌那个老八,却很喜欢这个“小八”,尤其胤禄比胤福生得更娇小、白皙,理论上像她多点,老康看起来就更顺眼了。 玥容不敢同他讨论生不生孩子的问题,只能偷偷向李太医求助,看有何方子可助女子避孕。 李太医怀疑她是疯了,宫里人向来只盼得子,哪有嫌生太多的?像皇贵妃这些年寻了多少偏方,喝了多少坐胎药,始终不见消息,急得头发都愁白了。 男人天生都在同一阵线上,横竖不用他们承担生育风险。玥容干脆告诉李太医,她不希望怀孕耽误承宠,照这么发展下去,她的纤腰很快就要赶上水桶了。 李太医道:“既如此,微臣可为娘娘开副消肿祛湿的方子,只要持之以恒……” 玥容不想听他谬论,她要的是一劳永逸。李太医若不肯,只管另谋高就,她再找旁人便是。 这么一通软磨硬泡恩威并施下来,李太医到底是屈服了,白纸黑字让她照方抓药,又教她如何算日子避免怀上龙种——这个玥容比他还精通,否则也不会三年才开张了。 胤禄是意外中的意外。 佛尔果春现在不吃醋了,相反还很喜欢胤禄,小孩子刚出生到周岁那段时间是最可爱的,软软的香香的,再大点反而没意思。 前者玥容同意,胤禄的肤质随她,吹弹可破,的确让人有揉捏的冲动,可是香?这家伙比胤福还淘气呢,胤福就没少尿床,阿禄更是个多屎多尿的,明明奶水只吃那么点,怎么拉的比吃的还多? 反正她不觉得婴儿身上气味好闻,倒是佛尔果春喜欢跟弟弟黏在一处,四阿哥正式开蒙后,两人相处的时间就更少了,她正觉寂寞呢。 玥容吃避孕药的事连娜仁都没告诉,倒不是怕她泄密,而是担心娜仁知道又该取笑了——她这样清清静静孑然一身,自然体会不到玥容的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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