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容才不管收拾烂摊子,轻飘飘搭了玉墨的手,“走吧,别误了向万岁爷请安。” 老康也算半个文人,见雪景甚美,便以此为题,写了好几幅字帖,让各宫前来领去。无论诗文好坏,总归是万岁爷的墨宝,众妃自然得捧个人场。 僖嫔跺了跺脚,到底不敢延误,悻悻然坠在玥容后头。 等到乾清宫中,除却抱病的皇后与惯不见人的宣嫔,各宫主位差不多都已到齐了。 宜嫔瞧见两人,唯恐天下不乱,“二位妹妹怎的一同前来,今儿倒是赶巧了。” 玥容道:“僖嫔妹妹见我瘦怯凝寒,便关怀了几句,劳姐姐挂心。” 她可真会自吹自擂,变着法地往脸上贴金呢。 僖嫔心内愤懑,却也知晓皇帝跟前不宜内讧,便强笑道:“可不是,几天不见安嫔姐姐,人倒憔悴不少。” 言罢颇为嫉妒看着玥容的好气色,这人倒是心胸豁达,半点不担心失宠似的! 玄烨闻听此言,着意往玥容脸上瞧了瞧,他也听说皇后责罚安嫔,之所以不予理会,一则是想探探此女心性;二则,也是指望她来主动向自己求和。 可看起来她倒挺心平气和的?除了脸颊略消瘦些,精气神还是一样饱满。 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姑娘。 玥容哪知道对方心理活动,误以为老康在对自己放电,她便轻轻抬了抬眼皮,又把下巴向内收了收,营造出一种羞不自胜的情态。 玄烨于是笑得更欢了。 二人眉来眼去没个足厌,把一众嫔妃都当成空气,众人心里皆不是滋味。 还是惠嫔最先想起正题,“万岁爷,您答应赏给我们的字画呢?” 她是大阿哥生母,原本该她当这个嫔首才是,屈居第六已是委屈,赏赐断不能再落于人后。 玄烨因让梁九功将堆在内室的卷轴搬出来,其实那些字帖不见得全是他所作,有些只起了一两笔,剩下的由太监们补足,总归挂了他的名就是了。 他哪有许多时间浪费在微末小事上。 嫔妃们亦心知肚明,不过还是迫切寻找万岁爷的真迹,只玥容随便抽了一幅,让玉墨好生收在油纸包里。 玄烨道:“你不想再多挑挑?” 玥容含笑:“臣妾在乎的是一幅字画吗?臣妾只在乎您这个人。” 好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佟贵妃脸色铁青,还以为思过之后学聪明了,岂料仍是死性不改。 众人亦被安嫔的热辣大胆所震撼,她倒是敢说,话里行间竟像跟万岁爷私定终身了。 玄烨大乐,让梁九功将库房收着的东西拿出来,原是他临摹黄公望的《快雪时晴图》。 凭心而言,玥容其实更想要黄公望的真迹,这副赝品哪怕是老康亲手著就,在她看来也不值什么,可谁叫万岁爷盛情难却呢?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 佟贵妃几乎攥碎手中绢帕,她忽然觉得自己今日过来是个错误,万岁爷并未对她另眼相看,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她这个贵妃,与旁人其实没什么不同。 不,还有能彰显她身份的东西……佟贵妃想到点什么,对玄烨轻轻笑道:“昨儿进贡的鲥鱼送到了,妾正想问问怎么分配呢,还得万岁爷拿个主意才好。” 这鲥鱼从前朝便是专供皇家的贵物,滋味且不论,更是身份的象征,年年少不得这道珍馐。奈何今年鲥鱼减产,加之此刻也不是吃鱼的时令,故而送来的数量十分稀少。以前还能各宫分上一桶,如今竟得按条数了。 佟贵妃不敢自专也属正常。 玄烨皱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各是一桶,朕一桶,皇后与你共分一桶,还剩多少?” 佟贵妃带点畅快笑意,“还剩一桶。” 瞧瞧,这种时候便显出身为贵妃的好处了,万岁爷无论如何不肯亏待她的,至于那几个嫔,总归压不过她去。 这下显出了麻烦,一桶鲥鱼才六条,如何均分给八个嫔位? 玄烨忖道:“咸福宫宣嫔那份从太后出,不必理论。” 反正蒙古来的博尔济吉特氏也不爱吃鱼。 佟贵妃乐于拱火,“万岁爷,可还有七个人呢。” 虽说鲥鱼不算什么新鲜,以前整桶的也尝过,可到底是一宫主位体面,谁肯放弃?今日但凡好性些,往后没准别人就蹬鼻子上脸踩上来了。 有些东西该争就得争。 敬嫔王佳氏素来和气,柔声道:“依臣妾愚见,不若做成鱼羹罢,姊妹们都能尝上点。” 惠嫔冷笑,“果真是愚见!那鲥鱼何等难得,炖得稀烂不就成暴殄天物?到底是孤陋寡闻的小家子。” 王佳氏的门第虽然不低,但跟纳兰府比起来就有些不够看了,闻言不禁涨红了脸。 惠嫔则是颇觉快意,她老早看敬嫔不爽了,这么一个毫无长处的庸才,居然能排到自己前头,万岁爷莫不是瞎了眼! 其余人也觉着王佳氏出了个馊主意,鲥鱼最合清蒸,或是风腌之后做成糟鲥鱼,换成其他烹饪未免太不像话。 那就只能某位做出牺牲了。 僖嫔蠢蠢欲动,“安嫔姐姐,听闻您前阵子沐浴斋戒为皇后抄经,这素久了的人怕是用不得荤腥,恐伤脾胃,不如……” 惠嫔等人皆不作声,但心里无疑是默认的,嫔首就该有嫔首的大度,一条鱼都舍不得么? 佟贵妃更是巴不得撕破玥容那张假面具,你不是爱邀宠吗,那就让万岁爷看看你的贤惠呀!人总不能便宜都占尽了,未免太贪得无厌些。 玥容沉吟片刻,到底叹道,“好吧,臣妾愿忍痛割爱。” 众人尚来不及弹冠相庆,就见玥容秋波流转,启齿嫣然,“我也正馋这个味呢,那臣妾只好借一借万岁爷的光了,劳烦您待会儿让梁公公送条鲥鱼到景阳宫来罢。” 她可真敢说!众人齐瞪大眼。 玄烨却是神色如常,他知道还有下文。 果不其然,玥容接着道,“万岁爷,您不是说想尝尝臣妾手艺么?待鲥鱼入脍,也请您来一同品尝,过时不候哦。” 佟贵妃恨不得一口水把这妖精给吞下去,她怎么没想到呢,多好的机会可以请表兄上门。 现下再扮贤良也晚了,倒成了拾人牙慧。佟贵妃懊悔不迭。 玄烨望着那女子眉梢眼角流露出的俏皮得意,唇畔不自觉地微微勾起。 她今日穿了一身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映着窗外皑皑积雪,愈显得面如冠玉,肤似凝脂,漂亮极了。 未加思索,他的话便已出口,“好,朕必定前去。”
第10章 画虎 玥容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离了乾清宫。 她自我感觉这件事干得还是挺漂亮的,佟贵妃本想率领全班霸凌她,却被她反过来霸凌了全班——不是谁都有底气从万岁爷那里讨东西的。 当然啦,她知道老康不会计较就是了,区区几条鲥鱼而已,万岁爷什么好的没见过? 借花献佛,献的也是他这尊大佛。 玥容嘴里寡淡了这些天,如今能一饱口福,亦颇高兴。羊毛出在羊身上,反正她不吃亏。 玉烟颇替她发愁,“娘娘,您当真要亲自下厨呀?” 她很清楚自家主子的手艺,漫说美味,不毒死人就算不错了——万岁爷胆子也大,一个敢说一个就敢信。 再说也没见娘娘做足准备呀,这些日子光顾着练字去了。 玥容笑呵呵的,“我是要下厨,可也没说就我一个人呀。” 老康那些字帖不也找了太监帮忙么?她请几个厨子更不在话下,既然她出工又出力,那挂她的名也无妨了。 这么珍贵的鲥鱼,可不能白糟蹋了。 老康说到做到,午后果然叫人将鲥鱼送来,却是足足的一桶,还用冰块镇着,保证新鲜。 玉墨咋舌,“怎么全运来了?” 张小泉敞着对襟褂子,脖颈上满是汗滴,兴冲冲道:“万岁爷的意思,让悉听娘娘尊便。” 真大方啊。玥容感慨康熙的诚意,遇上这种老板真是祖坟冒青烟。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并干脆利索吩咐下去,“两条清蒸,两条红烧,剩下的做成糟鲥鱼。” 康熙能拉十五力弓的人,饭量肯定差不到哪儿去,玥容则是无肉不欢,那鲥鱼也就斤把多重,她自己干掉两条不在话下。 当下景阳宫里里外外忙碌起来,偏殿原是有小厨房的,不过甚少开火——想也知道,佐料什么都不如御膳房齐全,做不出的肯定也没御膳好吃。 如今还是从膳房现调了几名厨子,多亏张小泉的交情,方能有条不紊,避免忙中出错。 但当他们得知这顿筵席是要供皇帝享用时,立刻就变得干劲十足了。 玥容帮着剖杀洗干净几条鲥鱼,剩下的就无须她插手了,起初她还想多分担一些,可看到何师傅切出来薄如蝉翼的鱼片,晶莹得能看到骨头似的,她就觉着,自个儿还是别在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玥容想了想,让玉烟把自己新练的几副字帖挂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保证皇帝一眼就能看见——方便日后认得她笔迹。 玉烟道:“娘娘领回来的那些呢?” 老康的墨宝么,自然得悬挂在寝殿床头,时时凝望,也好铭记在心。玥容觉得当爱妾当到她这份上,实在是没话说。 将近酉时,康师傅仍不见踪迹,别是批折子批忘了吧?玥容既想老康不偷懒,又怕老康太勤奋,谁叫后宫女眷盼他来就像久旱逢甘霖?今儿他若是爽约,自己的面子恐怕得丢尽了。 日色渐渐西沉,玥容没盼来老康,倒是先盼来娜仁。 她是特意来叨扰的,知道玥容解了禁足,便带了一整盘的鲜切羊肉来——不是常见的巴掌大的青花瓷碟,而是蒙古那种硕大的铁盘子,装个烤全羊都不在话下。 想必是打算来个围炉夜话,或者叫轰趴。 玉墨正打算替她婉拒,玥容却制止,让玉烟将娜仁领进房中,请她喝喝茶吃些点心。 娜仁不疑有他,解了披风便爽快地进去了。 玉墨蹙起眉头,“娘娘怎么不跟宣嫔主子直说呢?” 万岁爷要来造访,有客人在怎么都不合适,何况宣嫔也是个心思戆直没眼色的,说话都不方便。 玥容笑道:“她碍着什么呢?多个人吃饭才热闹。” 玉墨觉着自家主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娘娘,您忘了今儿请万岁爷吃鱼。” 在宫里吃鱼是有隐藏含义的,譬如象征鱼水之欢,皇帝既然答允,那今晚多半会留宿景阳宫中。从以前伴驾的情况看,皇帝对主子很是满意,否则也不会连着三日召寝,如今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怎么主子就不懂得把握良机呢? 玥容点了点她鼻梁,“你说的很对,不过忽视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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