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马向华兄弟俩嫌弃他干活不行,苏长河干脆说:“我跟着向同志去看看。” 两人接连跑了三个地方,一根兔毛都没看见。看得出来向家老二应该很久没上山,几个陷阱都荒废了。其中一个上面伪装的竹节野草都被扒拉开,坑底削尖的竹子倒得乱七八糟,能瞧见某些竹尖上残留着血迹,不过看起来时日已久。也不知道当时倒霉掉进去的猎物怎么出来的?反正坑底没有。 转了一遍一无所获,回去的时候碰上一鸟窝,向老二抱着不白跑的心思,蹭蹭爬上树,窝里鸟蛋还不少,他用衣服兜了鸟蛋正要下来,瞧见什么,突然脸色大变。 “苏同志快跑!!” 苏长河揣着手正等他下来,冷不丁一声大喝,他懵了一瞬,猛地回头—— 一头四肢粗壮、獠牙外翻的野猪正喘着粗气,对上他的眼神。 “你大爷的!!!” 那一瞬间他后颈汗毛竖起,毫不夸张地说,也就是他不像动物长一身毛,不然分分钟炸成一团。 生死关头苏长河潜力爆发,比跑步健将跑得还快,一边跑一边嗷嗷叫:“救命啊!” 另一边,听见动静,卫阳赶紧往山洞跑,几秒钟后,他又冲了出来,手里抄着把土.枪。马向华马向东对视一眼,赶忙抄起手边能找到的家伙什,朝卫阳跑的方向追去。 三人找到苏长河的时候,他正抱在一棵歪脖子树上,树下凶残狂暴的野猪一下一下地撞着树,每撞一下,那棵弱小无辜可怜的歪脖子树就剧烈地颤抖一次。 抖着抖着,歪脖子树更歪了。树上用尽吃奶的力气勉强支撑的苏长河欲哭无泪。 卫阳抬起枪,瞄准,射击,“砰”地一声,枪法很准,奈何野猪皮糙肉厚,这一枪没有伤到它,反而激怒了它。 “吼噜!” 野猪呲着獠牙重重撞上树,树叶落下,苏长河也摇摇欲坠。这还罢了,这棵歪脖子树只有成年男人大腿粗细,经不住猛烈的撞击,只怕再来几下,就要连根倒了。 马向华马向东看得脸都白了,两人捡到什么是什么,全砸过去,以期吸引野猪的注意力。 在三人的不断骚扰下,野猪终于调转猪头,奔他们而去。 苏长河长出一口气,终于从树上下来。不过他暂时安全了,也放不下心,那三个人还被追着呢! 他捡了块石头,想想又换了根树杈,呈Y型的树杈。石头只能砸一下,树杈说不定在野猪冲上来时能扼住它脖子。 事实证明,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往往不如人意。对于几百斤重野猪来说,成年男人手腕粗的树杈也不过是区区“玩具”,一击之下,“咔嚓!” “我去,不是吧?!” 苏长河举着断了一半的树杈来不及感慨,野猪又瞄上了他,谁也不追,就追着他撵,撵得苏长河从“猪大爷”、“猪刚鬣”骂到“丑八怪”。 向家老二从侧面追着支招:“往那边跑!往那边跑!陷阱那边!!” “陷阱”两个字飘进耳朵里,苏长河脚步一转,换了个方向。 “碰咚!” 劫后余生的苏长河一点儿力气都没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气,“呼,呼……” 心里暗道: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前有抢劫,后有野猪,咋的,非要我的命啊?回去就找艾草泡澡,去去这满身晦气! 向家老二和苏长河先前检查的时候,已经对陷阱不抱什么希望,修补也只是简单地弄一下。 野猪掉进去没死,还挣扎着往上爬。赶来的卫阳赏了它一枪,它才慢慢咽气。 饶是几个大男人,这会儿也才松口气。马向华马向东跑得急,一个手里抓着扁担,另一个拿的竟然是把锅铲。 马向东手一松,锅铲落地,他脸色还是发白,“姐夫!姐夫你没事吧?” 苏长河已经不奢求在大小舅子面前有什么尊严了,他这会儿四肢还软着,“除了累点啥事没有,东子来,扶我一把。” 缓了一缓,几人才从那种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取而代之的是高兴。 这可是肉啊! 等几人合力把野猪弄上来,大家伙就更高兴了,这么大一头野猪,至少有两三百斤,他们五个人,平均分配,一人也有四五十斤肉。 这年头,谁家有十斤肉,那都妥妥的大户。 “大家什么想法?”苏长河问,“要是要肉,咱几人把肉分分,陷阱是向同志修补的,野猪能死少不了小卫同志的几枪,你俩一人多一份,剩下的咱们按人头平分。要是不要肉,我想办法把肉换成钱票。” 大家都出了力,说不好谁多谁少,但大小舅子和他是一伙的,算起来他们有三个人,如果全按人头分,他们一下子就拿了大头,不太合适。向老二是向村长家的人,他和向家没少打交道,卫阳又是他的救命恩人,给他俩多分点也不算什么。 “这怎么行?”向老二不同意,他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多分一点给卫阳是应该的,可他什么也没干,就指了个路。陷阱也就铺了点树枝干草,野猪能掉进去,也是苏同志的功劳。 卫阳也不答应,“按人头平分吧!野猪不掉进去,我的枪也不管用,真要说起来,你出的力才最多。” 卫阳说着忍不住笑了笑,苏长河无语:“……跑的力气吗?” 最后商量好还是按人头平分,卫阳和向老二都选择换成钱票,马向华马向东兄弟俩自然都听苏长河的。 “那好,我来换,换成钱票再分给你们。”苏长河道,他想好了,先这样说,等换成钱票再多分他俩一点,到时候不要也不行,塞给他们完事。 狼山离后沟村有段距离,但他们在山上一顿折腾,野猪四处乱窜的动静也挺大,为免被谁发现,当下就要把野猪运出去。 苏长河三人来的时候骑了自行车,车子停在向村长家,向老二不出去,他和马向东原路回去,马向东把车骑着。苏长河他们仨抬着野猪,从后面另一条小路出去,到中间几人再汇合。 苏长河他们以前收货大多在早晨或者傍晚,天色昏暗,车上的东西也不至于太明显。 今天这野猪等不及到晚上,干脆用草席子干草遮挡,一气儿送到公社。 照例送到纺织厂朱主任手里,朱主任一看到野猪眼睛一亮,“这可是大家伙啊!” “可不是,”苏长河递了支烟过去,“村里的几个人差点没伤着,好不容易才抓住,县里那边厂子还说缺肉,可咱们什么关系,有好东西当然先紧着咱纺织厂。马上快端午了,过节厂里后勤又得为难吧?” “谁说不是呢!”朱主任吸了口烟,“东西我们留下,不过价格方面……” 两人嘀嘀咕咕,最后又说好后面一个月再送点鸡蛋家禽过来,钱票当场结清,朱主任还拍着苏长河的肩膀说:“苏老弟啊你有没有想法来我们纺织厂干采购啊?有编制的!” 苏长河还没说话,马向华马向东两双耳朵都竖了起来,当工人啊?这就请他妹夫/姐夫当工人了? 当上工人,绝对是乡下人毕生最高的追求!毫不夸张地说,前进大队要是哪家小伙子当上工人,他爹妈绝对得在村里摆席。 马向华马向东急切地看向苏长河,恨不得替他答应了,一旁自进纺织厂便默默旁观的卫阳却觉得苏长河不会答应。 果然,苏长河婉拒,朱主任还不死心,劝说:“我们纺织厂可是红旗公社内唯一一家国营厂,你进来就能吃商品粮拿工资,你这么有本事,要不了多久,说不定还能往上走走,多好的机会啊!” 苏长河心道:这都七八年了,改革开放都快来了,他这时候进厂当工人,不和四八年加入某党有异曲同工之妙?更别说淮宁县只是个小地方,红旗纺织厂挂靠在县里,还被发配到公社,没有个强有力且能把握住时代浪潮的领头人,以后很难继续转型走下去,到时候说不定厂子都得倒闭。 而且朱主任说的好听,还不是图他能弄来货吗?他要是真成了厂里采购员,以后送货可就成了本职工作,想赚点差价,那叫中饱私囊。 他当什么工人,没钱途没未来,他图啥啊? 苏长河不想得罪人,索性拿考大学当借口,“不瞒你说,我下乡前就上了高中,这些年是没办法,现在有机会,还是想试试,这辈子要是不考上大学,我心里都过不去!” 朱主任没话说了。 回去的路上,苏长河揣着钱票,心里算着几个人各应该分多少,没有纸笔,算着算着他脑子里都快成浆糊了。 算了还是回去让闺女算吧,谁让他闺女脑子好呢! 默默打算坑闺女的苏长河没注意到大小舅子眼神里的担忧。 马向华马向东心里都一个想法:妹夫/姐夫要考大学?蕙兰/三姐和小丫怎么办啊? 倒是卫阳无事一身轻地上门做客,此时已经是下午,马老爷子迎女婿的救命恩人进屋,一个劲感谢。 苏月嘴里塞了块江米条,一边吃一边在一旁打量,“咦,你不是卖红枣的叔叔?”
第23章 请客 苏月这辈子的记忆力是真好,开了挂似的。 不仅上辈子的事倒背如流,这辈子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记得清清楚楚。 “什么?卖红枣?”马老爷子不明所以,苏月小嘴叭叭解释:“有一回我爸、小舅、我,我们仨上公社卖东西,这叔叔也在,还给我出了两个算数题,问我四十九个鸡蛋合计多少钱?五十七又多少钱,我说我不白算,叔叔说算出来请我吃红枣……就那一回,小舅卖东西我算账,小舅你记得不?” 马向东想起来了,那是他第一次跟姐夫做事,姐夫就把他和小丫两个丢黑市,让他们自己卖,他当时可紧张了,原来那次卫阳同志也在。马向东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啊!当时你就在我们附近。” 马老爷子弄明白了,“这就叫有缘分!” 他笑呵呵地拉着卫阳坐下,马老太太端了一碗红糖水送来,“喝水,喝水。” 一碗水没喝完,老太太带着大儿媳妇又端了面送上来。这个点儿尴尬,早过了午饭的时间,离吃晚饭又还早。苏长河几人忙着送野猪去纺织厂,中午没有吃饭,老太太知道后,干脆把晚上的那顿面条挪到了中午。 四个大男人一人一大碗面条,老太太还区别对待,白的是细粮,黄的是杂粮,卫阳那碗基本都是白面条,苏长河那碗黄白面条对半分,至于马向华马向东兄弟俩,碗里几乎没几根白面条。 让老太太说:“能吃上面条就美得他们,还吃细粮!” 老太太本来只想给客人还有她又能干又孝顺的宝贝女婿下面条,至于她俩大儿子,这不是还有红薯玉米饼子?马蕙兰看不下去,倒面粉的时候,倒提面粉袋全给倒盆里了,又眼疾手快地倒上水,这下不用都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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