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红梅与有荣焉,借着马蕙兰亲嫂子的身份,一马当先地挎住马蕙兰胳膊,“蕙兰走,大家都等着呢!” 马蕙兰活了四十多年,除了做报告的正式场合,从来没有被这样围观过。 她坐在中间,几乎整个大队的人都来看热闹,大家好奇又兴奋,这个说:“蕙兰啊,你给我们讲讲受表扬的事呗!” 那个问:“当时咋就生半道上了?车上就你一个人,你胆子咋就那么大,能给人接生呢?” 更离谱的是,还有人让她摸摸他们家孩子,说:“以后跟你蕙兰姑一样上报纸!” 马蕙兰脸都红了。 前进大队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上报纸,这件事估计能被说上个十年八年,空间范围上,传遍十里八乡不一定,周边几个大队知道绝对是早晚的事。 而后几天,马蕙兰走到哪儿,都有人喊她:“蕙兰啊,你那报纸上……” 这都是之后的事了,眼下,还在过中秋,大家伙不回家团圆,还热情不减地在老马家院子讨论。 在被问了四五遍从家到沪市的事后,马蕙兰终于被放过。苏长河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嘿嘿偷笑。 马蕙兰气道:“你也不救我?” 苏长河讨饶:“我也被拉着问了一遍又一遍,自身难保呀!” “你就看我笑话吧,早知道当初就该带你一起去受表扬,让你也上上报纸。” “那估计不行,说我给人家接生,人家也得信啊!”苏长河安慰她:“让他们新鲜新鲜,过两天就好了。” 马蕙兰还能咋办?只能希望如此了。 因为这出意外,苏长河没功夫做月饼,还好随报纸寄来了月饼票。这时候的月饼票难得,苏老太太给寄来两张,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 苏长河让卫阳拿着票去公社买,能买多少买多少,然而供销社根本没那么多货,想多买也不成,最后只用掉了一张票,买回来四只月饼。 四只金黄色、泛着油脂的月饼,被绘着嫦娥奔月图的红纸包裹,外面用细绳勒紧。 苏月坐在自行车后座,手里提着细绳,月饼在细绳下晃晃悠悠。 苏长河看着四只月饼头疼,只有四只,他们四个人一人一个正好,可老马家那边还有六口人呢。 再说,老马家还坐着一院子人,就四只月饼,怎么分啊?总不好他们吃,叫人家都看着吧? 最后,干脆拿刀切了,一人一小块,尝个味儿吧。 人太多,一人分到手,真就是指甲盖大小,一帮孩子捧着指甲盖大小的月饼,一点一点地舔,连掉到手心的渣也不放过。 苏月啃着手心里的一点儿月饼,感慨不已,以前月饼种类多丰富啊,什么鲜肉的、咸蛋黄的、枣泥的、豆沙的,还有各种水果馅,甚至还有奇葩的小龙虾、螺蛳粉馅。 那时候,五仁月饼都没人吃。 苏月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捧着五仁月饼吃得这么香。 苏月还没吃完,性子急的孩子就已经在外面喊:“走走走,去玩火把!” 马学文马学武听见喊声,也忙去草堆旁边扛火把,马学文手里还拿着一只,问苏月:“小妹你扛得动吗?” 苏月的这一只已经是小号的,不管是长棍还是上面绑的稻草,都比马学文马学武的小一圈。 苏月一口吃完剩下的月饼,接过火把,扛在肩膀上颠了颠,“没问题!” 马学文马学武便迫不及待地追上大部队,村口已经聚集了一群孩子,人手一只火把。 三狗子站在那块大石头上,挥舞着手里的火把,激昂地喊:“兄弟们,今年我们一定要把红庄大队的人打得哭爹喊娘!” “对!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一群孩子嗷嗷叫地往大路上冲,不像玩火把,倒像是去“火拼”。 其实还真是字面意义上的“火拼”,红旗公社这边的乡下,一直有这个习俗,在中秋,家里长辈用稻草给孩子扎一个火把,等到天黑,孩子们便招朋唤友,一块儿往大路上去玩火把。 有调皮的会打闹起来,慢慢变成一个村子对一个村子,就如前进大队与红庄大队的孩子,那是“宿仇”,每年玩火把,都势必要进行一场“厮杀”。 三狗子要把红庄大队的孩子打得屁股尿流,红庄大队的孩子也有同样的想法,两拨人在大路遇到,“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是红庄大队的人,冲啊!” “是他们,大家伙上!” 刹那间,两拨人就打成一团。 马学武举着火把已经冲到前面,马学文心痒痒,但不放心小妹,只能在后面,偶尔打打冲过来的敌人。 “大哥不用管我,你快去!”苏月一脸兴奋,扛着火把就冲进去,她个子矮,打不了那些大的,就专挑矮的下手。 三狗子喊得最凶,结束得最快,他被打得连棍子都丢了,看见苏月,忙叫道:“老大!老大救命啊!” 苏月一挥火把,“谁敢打我小弟哎呀妈呀——” 话还没说完,她扭头就跑,“三狗子你干啥了?这么招人恨!”竟然三个人追你! “老大?老大我没有啊……”三狗子委屈,他边跑边回头看,见那三人离老远,放声大笑:“嘿嘿追不上我们吧?” 苏月:“闭!嘴!” 一开始还是村子对村子,两队打,后来,打着打着,就变成了大乱斗,管你是不是同伴,还扛着火把的就是敌人。 最后一个人忒能跑,一见就他的火把还完好,拔腿就跑,他在前面跑,一堆人在后面追。 一路跑过小路,跑过田埂,跑到开阔的田野里,最后一只火把终于被打落,麻秸稻草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玩过火把,天色已经很晚,大家伙各回各家,走过棉花地的时候,有人突然“呀”了一声:“还没偷棉桃呢!” 这也是个不知道什么寓意的习俗,这晚回家,要带两个棉桃、两颗石子放在门后,大家伙都玩疯了,哪还记得这事儿? 这时一窝蜂扎进棉花地里,正摘着,突然听到有人大叫:“鬼啊!” 苏月钻得太里面,叫横生的枝桠绊住了衣服,等挣扎开,其他人已经跑光了。 她回头一看,棉花地后面,一片坟包中,隐约可见淡淡的幽蓝的火光。 苏月:“!!!” “大哥!二哥!三狗子……”呜呜呜你们跑那么快干吗? 没有人回答,回应她的只有河沟里此起彼伏的蛙鸣。 刚才人多还不觉得,现在只剩她一个人,脑子里各种鬼故事控制不住地重演,记忆力太好在这种时候也不是好事,各种吓人的画面高清□□还循环播放。 “啊!”苏月战战兢兢,顺着田埂就往大路上跑,忽然听见什么动静,忙叫道,“谁?” 一只火把亮起,火光下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小卫叔!” 卫阳将火把凑近她,弯腰看了看,揶揄道:“胆小鬼,吓哭了?” 苏月吸了吸鼻子,坚决否认:“没有!” 卫阳让她拿着火把,蹲下背过身,示意她上来,“别怕,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苏月趴在他背上,卫阳背着她,走在长长的田埂上,月光如水,远处的村庄好似笼罩在水雾中。 苏月懊恼道:“我知道,我还知道鬼火其实就是一种自然现象,是尸体腐烂生成的磷化氢自燃……知道归知道,在那种环境下,一个人就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嘛……” 卫阳笑,“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磷化氢是什么?” “磷化氢,唔,一种气体,有毒,在空气中会和氧气产生化学反应,然后就可能生成我们看到的鬼火……” “化学又是什么?” “化学?一门有意思还非常有用的学科……小卫叔,火把灭了!” “没关系,快到家了。” * 中秋过后,省城百货商店竟然还陆陆续续要了几次货,前前后后加起来,仅仅在百货商店,就卖了三百五十份。 苏长河感叹:“果然还是省城的消费能力强!” 要知道一份六六大顺的礼篮,他给百货商店的价格是四块五,百货商店的定价是七块,都快翻了一番,平均下来,一袋子东西一块多。 实际上,纸袋精致是精致,分量真不多,像梅干菜,一袋子大概也就半斤多。 半斤多能卖出一块多钱,让老太太们知道,眼珠子都得瞪掉了。 事实上,她们知道那一篮子苏长河卖四块五,就已经很惊讶很想不通了。 “城里人是不是傻呀?”马老太太实在没忍住,四块五都够称六七斤肉了,买一堆干菜蘑菇回去吃? 苏长河忍俊不禁,乡下有干菜蘑菇,那城里没有啊,不买怎么办?而且他们这个礼篮明显不是卖给一般人的。 苏长河没跟马老太太细说,只让她通知其他干活的老太太,马老太太问干啥,苏长河笑笑,“发工钱!” 中秋这个节点也算过去了,一帮老太太们加班加点忙了半个多月,养殖场其他员工更是从上班到现在都没拿到工资,索性趁这个时间,给大家结一结工资,让大家也看到点实际的,不能光画饼啊。 马老太太一喜,“这就发钱了啊?我这就叫她们去!” 一行十二个老太太,各个都欢喜得不行,有人说:“现在就发啊?不是说咱养殖场还要发展,到年底再分钱吗?” “哎呦年底那叫分红,各家都有,咱现在这个叫工钱,咱做了多少工就发多少……” “那敢情好!” 可不,老太太们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拿到钱。苏长河也不说废话了,她们现在,说啥也没心思听。 他直接翻开工资本,一个一个念:“妈!” 马老太太还在和人说谁谁做的最多,没听见这声,苏长河又提高声音喊:“妈!” “嗳!” “这是你的,六块三。” 老太太们做工类似于计件算工钱,像梅干菜,做好合格的,一斤两毛钱,其他山货按照加工难度,在一毛到五毛之间。 这工钱听起来好像不高,但想想,平时乡下能卖的东西,最常见的是鸡蛋,一个鸡蛋五分钱,就算一天两个鸡蛋,半个月下来,也才一块多钱。 而这活呢,都不用费力气,说着话就把活干了,半个月还能有六块三! 马老太太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半个月六块,一个月就是十二块,都抵得上她家老四的工资了! 她要是再加把力,说不定比她家老四一个正式的工人挣得还多! 马老太太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才接过钱,就问:“长河啊,咱这活还能继续干吧?” 其他老太太看着她拿到手的钱,也眼巴巴地盯着苏长河,“是啊,咱地里还有菜呢!” 苏长河笑道:“先发钱,发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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