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得早,就……就过来了。” 其实他昨晚压根没怎么睡,马向东作为马家老四,跟他大哥二哥完全不一样,他大哥老老实实种地,以后大概率要接他爹的班,他二哥老老实实当兵。两人走的都是正确的道路,他却有点跑偏。 他既不想一直种地,又不想去当兵,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挺有冒险精神,早就对投机倒把的事一直好奇。以前是他爹管得严,这回姐夫来说,他爹都没反对。马向东激动了一宿,后半夜才睡着,天蒙蒙亮就爬了起来。 马蕙兰让他快进屋,“吃早饭了吗?你姐夫才起来,我去下个面。” “吃了吃了。” 马蕙兰使唤人,“行,那你去烧火。”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大早上天还冷,还是去烤烤火吧。 姐弟两个在厨房忙,面条才下好,苏长河洗漱好过来,“向东来了?” 马蕙兰捞了两碗面,一碗递给苏长河,另一碗塞给马向东,以她对马老太太的了解,马向东的所谓吃了,很大可能就是野菜红薯一锅煮。 “我吃过了。”马向东不肯要,粮食贵重,他姐姐姐夫都不是干农活的料儿,赚得工分自己都不够吃。 马蕙兰不容他推辞,“让你吃就吃。” 苏长河也道,“你姐说啥就是啥,等会儿有你累的,不吃饱了怎么干活?” 马向东推脱不过,只能接过碗,心里暗暗下决心,姐夫瘦了吧唧的,一会儿他多背点。 他们正吃着,苏月闻着味儿过来,“好香啊。” 马蕙兰挑了一小碗给她,苏月吃饱喝足,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看着要出发的她爸和小舅,冒出个想法,“爸,我也去呗!” 她还没去过黑市呢,七十年代的摆摊也不知道和后市像不像? “去行,不过一路上得自己走,我们可没手背你。” “行!自己走就自己走!” 苏月放大话放得太早,完全忘了她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娃,一双小短腿,他爸走一步,她得倒腾两步。 早上五点多,从屋里出来,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前进大队安安静静,偶尔响起几声狗叫声。 等出了前进大队,外面更是安静,只有冷风吹过的声音。早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早晨还是冷得出奇。苏月捂紧了帽子围巾,还带上了手套,冷风好像还是从缝隙里钻进来。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朦胧,路两边,树影婆娑,树下,影影绰绰,一溜儿小土堆,苏月好奇地打量,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对,这个形状,这个大小—— 妈呀这是坟堆吧! 苏月猛地转过头,目不斜视,口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念得太专注,一不小心,踩上一个长长的滑溜溜貌似还在动的东西,她一瞥,拔腿就跑,“妈呀蛇呀!” 在她后面的马向东快步上前,定睛一看,什么蛇不蛇,就是一截麻绳,他哈哈大笑,“你个胆小鬼,绳子!” *** 到公社的时候,苏月走得浑身发热,后背都出汗了,她摘了围巾帽子手套。 苏长河给他俩送到黑市,“行了,你俩就在这儿吧。” 他自己得往纺织厂家属院和干部家属院转一圈,这两个地方也算混熟了,尤其是纺织厂家属院,通过马大娘,苏长河成功打入群众内部,成为大家口中马大娘那个远房侄子“小苏”。 第一次干投机倒把,就让他一个人,马向东心里觉得又刺激又紧张,他咽了咽口水,“姐夫,就我们不行吧?” 苏长河指指苏月:“有不知道的就问你外甥女,她鬼灵精,没有她不知道的!” 苏长河说着,腾了一些东西留给他们,真就带着其他东西走了。 苏月和马向东甥舅两个面面相觑,一个心想七十年代在黑市卖东西和摆地摊一个样不?另一个心想要是有带红袖章的人来得抱着外甥女从哪条路跑啊? 两个人想的不同,却都愣在原地。 苏月挠挠头,“先……先把东西摆出来?” 鸡蛋、母鸡、公鸡、鸭子、鱼,一样一样摆出来,他们的东西品种还挺多。 东西摆完,苏月往边上一蹲,左瞅瞅,右瞅瞅。 就见一个裹着围巾小青年,双手揣兜,靠在墙上。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大叔走过去,那小青年从兜里掏出东西,给他看了一眼,两人对上眼神,压低声音,一阵嘀咕,一手交钱一手交物,交易完成。 苏月表示学到了,不就是特务接头嘛。 与此同时,苏长河也带着东西送货上门,纺织厂家属院的看门大爷对他都熟悉了。苏长河照例塞了一把东西,巴掌大的小鱼,没用油,放锅里炕干,这玩意儿就是收拾起来费功夫,不值钱,但是送看门大爷,人家很开心,拿回家放点酸菜萝卜炖一锅也是肉菜。 苏长河也很开心,礼多人不怪,这不,看门大爷就告诉他,谁谁谁家来了客人,谁谁谁家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回来了。 这不都是需要添菜的人家? 当然,苏长河第一个登的还是马大娘家的门,那只四斤重的老母鸡就是马大娘指定要的。 马大娘果然很满意,收了老母鸡,看还有鱼,也要了两条,又热情地叫苏长河等等,然后去叫几个老姐妹,“小苏来了,有鸡蛋还有鱼要不?” 苏长河带来的东西,仅仅在这儿就去了大半,果然还是工人有钱。 剩下的,苏长河打算再去趟干部家属院,谁知马大娘却叫住了他,“小苏啊,别急着走,来家里喝杯茶。” 怎么突然邀请他喝茶?苏长河就猜是有事,果然等其他人都走了,马大娘才神神秘秘地说:“是我儿子想见你,供应不足,厂子里后勤工作不好做啊。” 纺织厂虽然在公社,却是属于县里领导,厂里有一两千人,一个月供应才两百斤肉,分到个人头上,每人每月几两肉。几两肉够干什么,家里四五口人,一顿都不够吃的。 马大娘的儿子就是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他早知道马大娘认了个记老丈人家好的侄子,听说人家三五天就能弄来几只鸡鸭,这不就动了心思。 苏长河眼神闪了闪,靠他这几只鸡鸭,能填补纺织厂一两千人的供应缺口?只怕是给领导用的。
第12章 生意(修 别管鸡鸭最后落谁手里,苏长河是敲定了一笔大生意。连剩下的几十个鸡蛋,几条鱼也被包了,心情大好。 其实他目前的收货量是完全不愁卖的,鸡蛋下了就能卖,鸡鸭又不行。不过,和纺织厂做生意,有两点好,第一,集中销售,不用东跑西跑,不用担心货砸手里;第二,给公家供货,风险性大大降低。 苏长河摸了摸兜里的采购信,有这玩意儿,再去村里,他也有个光明正大的名头。 苏长河溜溜达达,拐到国营饭店,买了几个不要票的二合面饼。早饭吃的早,又走了一个多小时路,那点面条早消化了。 他回到黑市的时候,他闺女正在卖东西,小嘴叭叭,“这可是老母鸡,正宗农家下蛋鸡,您看看多精神!五块钱还贵?您买回家养几天,两天就白得一鸡蛋……” 苏长河也不插手,干脆往后边砖头上一坐,一转头,隔壁还是个熟人。 “哟,大哥是你啊!” 熟人不是别人,就是苏长河第一回 来,卖猪肉那大哥。 卖猪肉的也记得苏长河,主要是这人隔三五天就让他留大骨头,比公社的人都来得勤,他惊讶道:“那是你家的丫头?” 苏长河把一个二合面饼递给小舅子,自己的那个塞给卖猪肉的,“来,垫吧垫吧。早饭吃的早,这会早没了。” 可不是嘛,卖猪肉的家离公社比前进大队近,但他凌晨就要去养猪场买猪肉,出门的时间只比苏长河他们早,不比他们迟。 不过饿归饿,也不好吃人家饼,这明显是人家自己的份。 苏长河摆摆手,从闺女的饼上揪了一小块,他还没习惯两人聊天,自己吃,人家看着,“我跟我闺女吃一块。” 卖猪肉的这才接了,黑市的巷子南北串风,在里面坐一早上,早冻得手脚冰冷。这时候吃上一块热乎乎的二合面饼,真是舒服啊! 卖猪肉再看苏长河就不一样了,觉得人家是个实在人,他们就买卖骨头见过几面,自己还没给人家便宜,人家却拿自个当朋友。 这年头,不拿人当朋友,能给陌生人给塞粮食? 卖猪肉再开口,就亲近了些,主动自我介绍,说他姓齐,叫齐大勇。 苏长河就叫他齐哥,齐哥看着前面卖东西的苏月,比了个大拇指,“你家闺女是这个!” 他一早上就见这小丫头人小鬼大,叔叔阿姨、伯伯姐姐的叫着,嘴巴那个甜,叫的人家都不好意思砍价,还教人家鱼怎么做怎么做,喊人家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姐姐,说:“姐姐你回去试试,要是喜欢吃,下回我捉了鱼,还给你留着。” 喊得人家眉开眼笑,当即就说:“再给我拿两条。” 除了会说话,小丫头还会算账,鸡蛋七分钱一个,十个二十个好算,可三十五这样的数目,他还得掰掰手指,人家小丫头张口就道:“两块四毛五。” 买鸡蛋的不相信,自个算了半天,还真是这个数。旁边一小年轻逗她,“小丫头,那要是四十九个鸡蛋多少钱?五十七个又多少?” 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叔叔,我不算,除非……你买两个鸡蛋。” “嗨,我不买鸡蛋,这样,你算出来,我请你吃红枣。”小年轻卖的是山货,其中就有一篮子红枣。 小丫头这才答应,眼睛眨也不眨吐出两个数字,围观几人凑热闹地验算,还真没错。 齐大勇颇为羡慕道:“老弟啊,你家闺女不得了啊!” 苏长河心里得意,他闺女可是会心算,区区两位数乘法算什么,不过面上很谦虚:“哪里哪里。” 又和他侃了一通孩子的教育培养,什么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要以身作则,以德服人。不能一昧地打骂孩子,要发现孩子的长处,适时地引导,培养孩子主动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 齐大勇哪里听过这样先进的教育理念,乡下父权在上,什么时候当父母的尊重过孩子,别说孩子有错,就是没错,当爹的自己不顺心,还会动手打孩子。 “老弟啊,你是不是读过书?” 一旁竖着耳朵听半天的马向东当即自豪地介绍:“那当然,我姐夫可是高中生!” 在七十年代,高中生的学历真是碾压一大票人,尤其是在乡下,齐大勇看苏长河的眼神更不一样了。他见过的文化人,脑袋都恨不得仰天上去,看到他这种乡下人,都不乐意跟他说话。 苏老弟怎么就这么……齐大勇没想出怎么形容,就是很不一般,说话头头是道,人家还能和他聊得来,还能弯下腰投机倒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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