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安庆帝只是抚掌大笑几声,下了台阶扶起自己。 还夸赞他当真是个好郎君,将安柔许给他可好? 陆延清自然是应了好的。 安庆帝还说过些时日便是安柔的笄礼,届时就在笄礼上为二人赐婚。 下了座的安庆帝拿了帕子拭去时南絮眼尾的露水,温声说道:“安柔性行淑美,可比明月之辉,便取瑶瑶二字罢。” 得了字后,时南絮谨记着规矩,躬身行礼谢恩,“儿臣不敏,谨记父皇所言。” 字取好了,笄礼也接近尾声了。 时南絮向来是不会饮酒的,刚刚那杯果酒滋味新鲜,本来是只要象征性地轻抿一口就好了,但她忍不住偷偷地喝了一两口。 这点酒液下肚,没多久酒意就开始上涌,使得时南絮感觉自己的两颊有些热了。 眼皮也是清透的粉,像是舒展开来的桃花,当真是颜若桃李了。 看得萧北尘悄无声息地摩挲着手中的暖玉,眸光微沉。 待到众宾客重新落座后,安庆帝举起酒杯,笑道:“此次安柔的笄礼,有劳众爱卿前来观礼了,恰逢春风好时节,朕观陆尚书长子陆延清可谓龙章凤姿,有松筠之节,深得朕心啊。” 席间本来安然坐着的陆延清倏地起身,朝着主位行礼。 安庆帝言语间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今日朕便做主将公主许给延清,陆爱卿意下如何啊?” 话落,安庆帝便转向了陆尚书所坐的位置,笑吟吟的看着这须发皆白的老者。 君王之恩,除了谢,还能逆反不成。 更何况,将最宠爱的公主许给自家长子,摆明了是安庆帝对他的看重。 只是也不知自家长子......对安柔公主意下如何。 话都说到此处了,陆尚书也只得起身谢恩。 “臣谢陛下恩典!” 已是一锤定音了。 在听见婚约既成时,皇子席间的萧北尘恍惚间,将手中的金镶玉猫儿猛地压进了手心。 清俊的眉眼却波澜未动,只有那熄去了所有烛光的沉黑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对座的陆延清。 若是眼眸有温度的话,只怕已是结满了严寒的冰。 许是握得有些紧了,金边竟是硬生生划破了手心,颗颗殷红的血珠子顺着掌心滑落,在湖蓝色的衣摆间洇开星点暗红色。 安柔.......他视若心尖珠玉的安柔,连半分逾矩都不敢有的皎皎明月,就因着这无情帝王随口几句话,便这般随意许给了旁人。
第19章 宫廷文(囚珠玉)19 众人皆不知,大皇子萧璟回宫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说到底,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苦闷,觉得心间堵着一口气如何也散不开。 于是就在殿中肆意打砸权当发泄了。 沈贵妃只当他小孩子脾性,舍不得自己宠了这么久的皇妹。 而后萧北尘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还能笑意温和地祝贺时南絮,甚至温柔地将手中擦拭去血迹的金镶玉猫儿放到时南絮手中。 时南絮触及他微凉的指尖时,心中陡然生出了不安的情绪,不由得担忧地多嘴问了句,“五皇兄可还好?” 萧北尘被她突如其来的关怀问得一愣,却只是抿唇轻笑了一声。 “无妨,皇兄恭祝安柔觅得如意驸马。” 是夜,萧北尘回了景行宫陪德妃用膳。 回宫的路上春露沾湿了萧北尘的袖摆,身边却无一侍从敢出声伺候替他擦拭干净。 皆因此时此刻的五殿下通身的煞气,竟像是从尸山血海中厮爬出来的一般。 若要仔细说,可不就是从那地狱般的落尘轩爬出来的 晚膳间,德妃一眼便瞧见了他手心的伤痕,眉头微蹙问道:“尘儿,你的手何时伤的?” 萧北尘像是才注意到自己掌心的伤口一般,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回母妃,许是儿臣拿什么玩意儿时伤着的,无甚大碍。” 德妃这才不曾作声再过问了。 归根到底萧北尘也不过是她的嗣子,不必过问太多。 前朝的局势似乎就以时南絮开春之际的笄礼为分水岭,而后愈发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在安庆帝的龙体开始出现种种不适后,储君之位的争斗更是进入了胶着阶段。 但时南絮深居后宫,不过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公主,自然也是对前廷的储君之争起不到什么影响。 更何况时南絮也知晓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掺和进这趟浑水里头,总归萧北尘会是最后的赢家。 她甚至都还没有从自己笄礼被赐婚给陆延清此事中回过神来。 时南絮属实是有些恍惚,常常坐在亭子中,也不看话本子,只是盯着院中的垂丝海棠花出神,惜茗常打趣她说是少女春心荡漾了,只怕是恨不得当夜便嫁到陆公子府上。 按照皇宫规矩,及笄了的公主是该赐居公主府的,但安庆帝舍不得她离宫,仍旧准允时南絮在宫中养病。 前廷纵然风雨不断,却波及不了凤梧宫静养的时南絮,她甚至都打听不到什么传闻。 也不知是不是这三位皇子达成的诡异共识。 只听闻陆尚书甚是赏识萧北尘,萧北尘也很欣赏陆延清,特意请求了安庆帝要了陆延清做他的伴读。时南絮一时间有些纳闷,原书不是顾瑾做了他的伴读吗? 这个疑惑一直到时南絮再次遇到陆延清才解开。 时南絮那日去议政殿同安庆帝商定成婚吉日,才同钦天监敲定下日子,就见陆延清由李全忠引着进来了,正收了伞抖落一地雨珠搁置在一旁。 “臣陆延清拜见陛下,望陛下龙体安康。”殿中身着绯色官服的青年,容貌有如朗天清月,眉目疏朗,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地推手躬身行了个礼。 陆延清一抬首,便对上了时南絮侧过来打量自己的好奇眸光。 似乎是注意到自己在看她,风流灵动的公主眉眼弯弯,报以明艳的笑容。 陆延清心尖猛地剧烈颤动起来,垂下了头又道:“臣拜见安柔公主。” 时南絮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半晌,总觉得陆延清有些变了,却不知是什么地方变了。 以前的陆延清在她面前是不经逗的纯情公子模样,一逗他便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了。 然而此刻眼前的陆延清身上的气息却有些沉郁了,纵然眉眼是柔和的,也难掩他身上的颓艳之气。 他是遭了什么难吗? 等到帘子后的君臣二人商议完政事,安庆帝这才放时南絮走,还特意嘱咐让陆延清送公主好生回宫,莫要受了凉。 殿外琉璃瓦流淌下清澈的雨水,顺着屋檐而下。 愠香很审时度势地撑了自己的小伞跟在二人身后。 雨幕之中二人缓缓前行。 握着伞柄的手骨节分明,唯独指节有些泛红,不知为何。 晚春的雨一下便带起一阵寒意,时南絮微微瑟缩了下身躯。 陆延清自然是一垂眸看看到了少女单薄的身影,很自然地停下脚步,清沉的嗓音唤了她一声,“瑶瑶?” 时南絮还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喊自己的小字。 女子的小字都并非常人可以随意唤的,除了亲朋好友和........未来的夫婿,根本不会有人敢这样唤时南絮。 反应过来的时南絮怔住了,耳根子悄无声息地红了个透彻,柔声低低斥责了一句,“还在宫中,怎可如此轻慢?” 听到这声柔柔的没什么威慑力的斥责,陆延清轻笑了一声,将伞柄交到了时南絮的手心,很自然地褪下了自己的暮云灰披风,而后披在了时南絮的身上。 这件披风甚至还带着他身上静心养神的檀香气息,和......令人脸红心跳的热气,萦绕缠上了自己身上的佩兰药香。 时南絮出神间,手中握着的伞不自觉地往自己的方向偏过来,竟是不小心让伞面边缘的雨滴落到了陆延清的肩头,洇湿了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陆延清垂眼看着时南絮粉面微红的模样,只觉得顶上这柄伞偏向她的时候,自己的一颗心也跟着偏过去了,沉甸甸的满是欢喜。 “呀!”时南絮才注意到他肩头都淋了一小片雨,惊呼出声,忙把伞偏向他,“陆延清你这呆子,淋了雨也不晓得吱声!” 看到陆延清已经将披风整整齐齐地披在了时南絮身上,愠香默默地叠好了手臂上搭着的披风。 在陆延清抬手为自己系披风带子的时候,时南絮一垂眸就发现了他手腕间似乎有什么伤痕泛着红,下意识地伸手想要触碰到他手腕。 却没想到陆延清反应这么迅速,直接收回手扯下了袖摆。 时南絮发现了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当作没看见,扯住了陆延清的袖子,细声询问:“你的手腕怎么回事?” 陆延清不自然地收了收手腕,却怕惊到时南絮,还是没能直接收回手。 “只是习骑射之术时不慎伤着了,殿下不必挂心。” 分明就是胡说,那一道道的红痕,一眼就能看出是人为,怎么可能是摔伤的。 思及近日听闻的朝中风波,时南絮恍然。 陆延清做了萧北尘的伴读可不就摆明了陆家的立场,萧宸阳素来看不惯萧北尘,他不能奈何萧北尘,还不能针对陆延清吗? 时南絮抿紧了唇,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能闷闷地垂首细声骂了他一句:“傻子。” 惹不起还躲不起不成,时南絮忽而就觉得无权无势的人,就像是高位之下的蝼蚁,任人碾压。 少女捏着自己的袖摆不愿意松手,低垂的眼眶都泛起了红,瞧着让人心尖都在颤,一垂眸还能看到她发髻钗着的白玉兰发簪。 陆延清做出了自两人相识以来最为逾矩的动作,伸手拂去了时南絮发间掉落的海棠花瓣,然后顺势摸了摸她的额头,温声说道:“殿下不必担忧。” 行走间,两人已至凤梧宫门前,陆延清也就送到这便辞别了时南絮。 和陆延清这一别之后,时南絮就感觉萧北尘的龙傲天剧本像是开了加速剧本一般,也或许是因为她缠绵病榻许久,使得对时间流逝的概念都淡薄了不少。 偶尔清醒的一回,时南絮听闻惜茗神情低落地讲。 大皇兄冠礼上,竟然胆大妄为地将玄色金龙华服和九珠冠冕当作冠服,惹得还在病中的安庆帝大怒,竟公然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赏了萧璟一个耳光,还罚他禁宫自省一年。 这一下,大皇子萧璟的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 皇储之争原本三足鼎立的局面,顿时变成了萧宸阳和萧北尘的争夺。 时南絮强撑着病体写了封书信,交由愠香送给萧北尘,想要为萧璟求情。 写信的时候都在叹气,大皇兄萧璟可真是萧北尘刷经验的第一步。 当夜景行宫中,宫人们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挑灯看信的五殿下,尤其是此刻他的情绪算不得好,即使面上半分不显,甚至还能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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