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远似近的，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那模糊的音调意外地使人熨帖；不太真切的，他感觉有股暖意拂过他的额头，似阳春三月里的春风般温柔。
太阳将近落山的时候，纪元镜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抬手掀开锦被，当看到是两条笔直的腿的时候，不自觉地舒了一口气。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暗道之内突然“龙化”，而后便失去了意识。如今，他却安然地回到了家中，不仅换上了整洁的衣衫，躺在温暖的床榻上，体内错乱的灵气也得到了很好的梳理。
纪元镜心有触动，看了眼四周，他的目光定格在床边的林亦昭身上。
她趴在床沿边，抱着一张略显拙劣的阵法草图，睡得正香。
她的脸颊轻微带点婴儿肥，皮肤白皙清透，樱粉色的嘴唇微张，似在说着什么。
纪元镜凑拢去听，听见她咕哝了一句：“纪元镜，你勿须害怕……”
她的语气里有股莫名的坚定，他听见她说：“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
这句话让纪元镜愣了一下，随即撇过头冷哼一声，神情间透着几分骄傲与别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岂会需要你……一介弱女子的保护？
谁也没看见，那万千青丝下掩盖住的耳朵，却悄悄地变了粉色。
＊＊＊
林亦昭做了一个奇异的梦。
梦中的她变成了一个绝顶的阵法大师，纪元镜跪在她面前，卑微又可怜地抱住她的膝盖，哀求道：“……他们追上来了，求林大师救我！”
她俨然一副高人模样，淡定一笑：“纪元镜，你勿需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说完她挥动手中的阵法图纸，轻而易举地助他突破了重围。
就在她准备功成身退之时，纪元镜狞笑着转过身，脖颈之上赫然竖着一颗真龙头颅，宽阔的龙嘴一张，森白的牙齿闪烁着瘆人的光，猝不及防地向她的头部袭来。
“啊——！”
林亦昭猛地惊醒过来，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头还在。
……等等，有些不对劲。
林亦昭感受着身下松软而舒适的触感，眉头微蹙，这是怎么回事——她之前不是坐在床边吗，怎么躺在床榻上了？
与此同时，林亦昭察觉到有些异样。她缓缓抬眸望过去，却见纪元镜站在床前，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正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见她转醒，纪元镜神色淡然地说：“睡得可还安好？”
林亦昭点了点头，想到自己还躺在纪元镜的床上，不禁有些赧然。
想来是她误会他了。
她一直以为纪元镜面冷心硬，只会制造冷气，没成想他会做出这般温柔的举动。
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是你将我抱……挪到床上的吗？”
纪元镜没有应声，只是盯着她良久，然后他低声问：“你……为什么救我？”
他想不明白——当时那种情况，她为什么又要救他呢？他不止变成了半人半龙的怪物，还失去神智地差点杀掉她！
他不信，不信她一点都不恨他，一点都不怨他。
被这么一问，林亦昭先是有些发懵，随即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她斟酌着道：“我自是不可能不介怀的，毕竟你害我受了不轻的伤，流了很多的血。”
“但我也知道，这一切并非你的本意，你也只是受害者罢了。”
她释然一笑，眉眼间都是真挚之色：“更何况，当时的你七窍血流如注，有性命之危，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呢。”
纪元镜心下颇为动容，面上却是不显，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极为冷淡。
“叮，男主心动值进度条+10%，奖励功德值+300；获得男主的感恩，奖励功德值+199。”
系统小凉突然出现，它甜甜地笑道：“目前累计心动值40%，累计功德值1080，距离解锁美发大礼包只有微不足道的619功德值了呢！希望宿主再接再厉，加油嗷！”
林亦昭：“？？？”
林亦昭挑了挑眉，惊讶地看了纪元镜一眼，这一眼她看得认真又仔细，从颅顶的发丝至下巴微翘的弧度，她都瞄了个遍，仍然是冷冷清清的一张绝美的脸。
他的脸上宛如戴了一副严丝合缝的面具，什么心动，什么感恩……全部的情绪都掩藏在心底深处，心墙高筑，守卫森严。
注意到林亦昭越发放肆的视线，纪元镜皱了皱眉，凉凉地道：“……我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啊？没，没有啊……”林亦昭噎了一下，旋即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我只是突然想到，你昨日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还吃了很多？”
纪元镜疑惑地看她一眼，不知她为何要这般问，但也如实相告：“我昨日，只进食过一粒辟谷丹，再无其他。”
听完这话，林亦昭不免陷入了茫然，“可是药长老诊断后说，你这次七窍流血，是因为短时间内进补了大量无法克化的灵药，体内灵气疯狂积压，超出了身体的极限所致。”
她暗暗地想：万长老可是昆仑最负盛名的炼丹师，行医几百年，技艺高超，经验又丰富，应该不至于出错啊……
“是吗？”纪元镜眼睫微垂，瞥了一眼林亦昭脖颈的那颗朱砂小痣，那里本该有一圈他的齿痕，此时却完好无损。他嘴角喉咙滚了滚，眼神暗了下来：“……大概是误食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林亦昭不知怎么地，莫名觉得脖子凉了一截。
＊＊＊
第25章
＊＊＊
林亦昭揉了揉自己的脖颈, 试着驱散那一丝莫名而来的凉意。
她从纪元镜的话音之中，敏锐地发觉他似乎并不愿多谈此事，便识趣地止住了话头。
窗外的天色开始发暗, 林亦昭也生出了回家的念头。于是她掀开锦被，坐在床沿上, 一面俯下身子穿鞋, 一面轻快地说：“天色已晚, 你如今的状态已是大好，我也该回去了。”
纪元镜也没有挽留，只是送她至院门时，递给她一卷纸, 意味不明地道：“好好补补。”
补……补什么？
林亦昭展开一瞧，是她早先所绘制的那张阵法草稿。虽说是草稿，却不复原先的简陋，有人细心地用赭色毛笔勾勒出谬误之处，并新颖地提出了一种更为简洁明了的灵力运行方式。
……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这么简单的思路, 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林亦昭恍然大悟地看着这张修改过的图纸, 她满心都是欢喜，眼睛弯成甜甜的月牙状：“谢谢你啊, 纪元镜, 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天知道她在这个阵法上死磕了多久！
“阵法一门本就高深，切忌墨守成规，要学会用举一反三的思维去考虑问题，你可明白？”纪元镜说。
“嗯，我知道了。若遇艰涩难懂之处, 我可以来问你吗？”林亦昭眨了眨眼睛，小声问。
纪元镜淡淡地睨了她一眼, 静默良久，就在林亦昭以为他不会同意的时候，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可以。”
＊＊＊
林亦昭披着一身晚霞回到家中的时候，萧无虞正在花园塘边种花。
他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掘了黑色的塘泥添在一只稍大的白瓷碗里，然后将一支通体黝黑、含苞待放的莲花竖直着栽种进去，悉心埋好莲枝后，又添了些塘水。
那莲花精致又娇艳，因为是罕见的墨色，更多出了一丝/诱人的神秘感。虽然花苞还未绽放，却散发着一股幽幽馥郁的清香，一阵微风拂过，非常沁人心脾。
萧无虞嗅着这股幽香，神思忽然转回昨天傍晚。那时他刚刚拜师被拒，浑浑噩噩地返回房间，那无处发「泄」的苦痛一阵阵向他袭来，心脏如同针扎般的疼痛。
他并不知道，那隐没于背脊处的墨莲花瓣微微颤动，似乎终于吸饱了能量，竟微不可察地绽放了一点，随即一股令人心悸的黑暗气息陡然出现。
下一秒，萧无虞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接着便被一股极其恐怖的、宛如剥皮剔骨的疼痛彻底湮没，顷刻之间，他的意识便沉入了一片寂辽的黑暗里。
待萧无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糊了一层黑色的脏污，一股难以忍受的恶臭扑面而来；而他的修为，竟从练气三层直接飙升至九层，筑基仿佛也不再是遥不可及！
这种从天而降的“大馅饼”，陡然掉落在他怀里，本是一件值得庆贺之事；但萧无虞脸上没有笑意，内心甚至还充满了焦虑。
他记得有位仙长曾经说过，世界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事，所有的东西都在暗地里标好了价钱而已。
萧无虞缓缓地呼出一口气，站起身便去了屋后的浴池。浴池不大，却也是昆仑主灵脉流淌出来的水，周围的灵气几乎化为实质。
他脖子以下都浸在水里，洗刷得极为认真，不错过任何一寸肌肤，黑色的脏污逐渐褪去，露出了干净而白皙的底色。
忽地，他发现脊背处的皮肤触感有细微的不同。萧无虞隐隐感觉到什么，扭头一看，瞳孔骤然紧缩，整张脸都失了色。
只见白皙的背脊中央，诡异地长出一朵妖异的黑莲花苞。那花苞被灵泉浸润，如活过来了一般，花瓣尖几乎要刺破肌肤。
萧无虞想不通自己身上何时出现了这东西，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触碰花「茎」，谁料下一秒，那朵墨莲竟整个从背脊处消失，突兀地出现在他掌心里……
塘边的微风在空中盘旋，吹过萧无虞额角的碎发，他久久地凝视着白瓷碗里种好的墨莲，想的正入神之时，突然听见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萧无虞转身一瞧，神色变得有些拘谨，又有些窘迫，但还是笑了笑， “前辈，您、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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