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那日,陈桂花就同林菀说好了到时她跟二叔会一早去她家准备酒席,姐姐跟姐夫也会一道过去,上次程继宗族里有事走不开,所以这次回门宴他也要参加。 此次回去,她也要把林毓带过来,这几日没见他,林菀还怪想他的,林毓从小没离开过她,这一次她嫁人可想而知他有多不舍。 林菀的这番猜想当真一点没错。 此时,和林明泽歇在一个房间的林毓,躺在床上都一个时辰了还没睡着,而早就睡熟的林明泽突然被尿意外憋醒,见他还睁着眼,不明所以地问他,“阿弟,你怎么还不睡?” “大哥,我睡不着,我阿姐明日会回来吗?” 林明泽“噗嗤”一笑,被他这期盼的神色逗得不行。 “我的傻阿弟也,明日一早跟大哥一起去接你阿姐回来,行了吧。” “嗯。”,林毓显得很高兴,然后怕自己明早起不来,嘱咐道:“那大哥明早记得叫醒我。” “好,大哥向你保证,这下睡得着了吧。” “可以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得了许诺没半刻钟就睡了,待林毓彻底睡着后,林明泽才出门去方便。 * 因为明日要早起,所以李砚和林菀二人吃过晚饭后便早早地回房歇着了。 夜凉榻冷,林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而躺在她身侧的李砚,本来被褥就堪堪盖了点边儿,结果林菀一动直接把他身上的被子卷走了大半,他已经伸手拽过好几次,每一次在他即将要睡着时,林菀又开始故技重施。 要不是今早她说过自己有些择床,李砚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趁机折磨自己。 在林菀再一次想要翻身时,他终于受不了了,在被子里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其拉入怀中,咬牙切齿道:“别动了,冷。” 林菀猝不及防的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全身紧绷,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李砚温热的手掌正贴在她的后腰处,他的体温瞬间顺着腰腹传至她的四肢百骸。 林菀的鼻尖被迫贴在他的脖颈处,男子身上的清香,像潺潺的流水绵绵不绝地充盈在她的鼻腔。 李砚抱着她久久不说话,她猜不透他的意图,又不愿两人一直僵持着。 片刻之后,她终于败下阵来,嗫嚅道:“相公,房间里好冷,我睡不着。” 李砚下巴正抵在她的光洁的额前,她一说话,滚烫的呼吸全都喷洒在他的喉结处,酥酥麻麻的。 身体瞬间生出了异样,李砚赶紧调整气息,将还未完全苏醒的欲/望赶紧压制下去。 好在林菀的心思正在别处,并未发现他的异样,否则被她察觉出来,自己还要不要做人了? 旋即又想起林菀刚才的话。 李砚听她说冷,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嫁给他确实让她受委屈了。 他住的这间屋子,当初修建时为了省钱便没有砌炕床,所以冬天只能用烧炭火的方式取暖,他因为囊中羞涩所以买的都是便宜的黑炭。 这种炭虽然便宜但是缺点也很明显,烧得快,常常燃至半夜,房内温度就降下来了。 林菀身为女子,本就娇弱,身体如何能抗得住着这夜间刺骨的冰凉,何况就连他自己,不也是常常在半夜被冻醒吗。 “对不起!”他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娘子跟着我受苦了,让你受冻是我无用。只会读书连生计都满足不了,我枉为人夫。” 百无一用是书生,李砚觉得自己现在特别能理解为何世人会说出这句话了。 林菀听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她抬起头,直接迎上他的目光,房内留有一盏烛火,原是为了防止半夜起身时跌倒,现在却方便林菀将他脸上的落寞、愧疚看个一清二楚。 她正色道:“相公,你不是无用的书生,相反你很优秀,我阿姐说你当年考中秀才时成绩可是那一届的头几名,还得了官家的廪生名额,这些足以证明你是优秀的。” 虽然林菀说的是事实,但这些仍不足以让他信服自己是个有用之人。 见他没有应承,于是林菀接着说道:“也许在许多人眼里,你只会读书,于农事养家之道毫无长处,但你本就与这林家村的大多数儿郎不同,他们生来有他们的人生之路要走,而你,自然有你需要完成的使命。” “爹娘早早将你送进学堂,而你也不负众望在十六不到的年纪便取得秀才的功名,相公你可知有多少读书人终其一生都未能取得功名,你同他们相比已经强出太多了。” “科举之路困难重重,道一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仍觉言轻,这条路并不好走。” “这天底下,大多数机会掌握在世家大族、皇家权贵手中,寒门学子想要冲破世家大族和权贵铸就的层层高墙谈何容易?就连进学堂这样的小事对多数普通人而言也是要举全家甚至全族之力才能完成。” “家底殷实的人家,能一直供着孩子上学,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有多少能够一直在学堂里求学呢?有钱的学子仗着背后有家族的支撑便随随便便地学着,而像你我这样的普通人,甚至连温饱都是难题,有机会能够继续求学,背后要付出多少?外人如何能够得知?那些家境优渥富庶的学子肆意挥霍的上学机会,又是多少寒门学子求而不得的呢?” 李砚已经被林菀这些言语惊得说不出话了,她的言论犹如惊涛巨浪顷刻间震得他方寸尽失。 他从不知道他的娘子心思如此通透。 李砚神色动容,喉结上下滚动着,他死死地抿住嘴角,蓦然红了眼眶。 此刻,有千言万语堵在他的喉咙里,却不知道要从哪一句开始说起,他声音闷闷的,极力压制着体内汹涌澎湃的情绪,缓缓开口道:“我居然不知自己在娘子心中竟是这般了不起的人,诚然我是优秀的,却还是让娘子受委屈了。” 林菀打断他,问道:“何谓委屈?相公怎会这般想呢?” “娘子,你觉得床榻寒凉,是因为屋中的炭火并非是可以保持长夜不灭的银丝炭木,其实林家村的村民家中也时常用这种炭木的,并不会贵到哪里去。只是,我为了省钱选择更便宜的黑炭木,眼下才刚过亥时娘子便有些受不住了,是我考虑不周,因为囊中羞涩让你跟着我忍饥受冻是我不好。” 林菀安静听着,这次没有再出声打断他,几息之后,李砚又继续说道: “我作为县里的廪生每月可以领到官家发放的六斗米粮,我因不事炊烟,便同管事的商量,他将米粮每月折算成二两银子给我,除此之外,每年镇上的学院还另外奖励给我十两。” “嗯,那更能说明相公的厉害了,能得十两银子的人怕是整个书院也没第二个吧。” 李砚十分佩服她安慰人的本事,他提了提了她背后的被褥,将她捂得只剩一张小脸在外面。 他看着林菀,面带愁思,“如果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省着些也够花了,可是如今我娶妻了,这些银两就有些捉襟见足了。” “相公,你是后悔娶我了吗?” “没有,菀菀千万不要这般想,我只是觉得自己无用罢了。年后我就要去县里求学,半月才归家一次,家里定然顾不上,还要靠你操持,明日将阿弟接来,而我却无法帮你一起养育他,还要你独自辛苦,我觉得很抱歉。” “可毓儿本就是我弟弟,养育他是我的责任,相公同意让我带着他已经很大度了,你不用觉得抱歉,相反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既然你我已是夫妻,那你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自是会把他当做亲弟对待,菀菀没有道理要同我致歉。” 林菀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毕竟他们成婚也才两日,有许多事情当下做出评判并不合适,虽然李砚说的情真意切,但是她不会心安理得的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 相反,李砚能够说出这席话就已经让她十分受用。 “相公,我替毓儿感谢你,不过相公你放心,我会努力让咱们仨过上好日子,家里的事情你无需担心,你安心求学,一切有我。” 李砚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想她一个弱女子想要挣钱谈何容易,左右他还写得一手好字,于丹青作画之事上也颇有天赋,去了松云县总是有机会赚到银钱的。 一时之间,两人各怀心思,却同在一件事情上有了计算。 火盆里的炭火偶尔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溅起的火花还没飞出盆沿外便落了下来,瞬间成了灰烬,唯有那不甚明亮的烛火,垂死挣扎着誓要撑到天明。 林菀主动抱紧了李砚,将脑袋埋在他的胸膛里。 “相公,既然家里就一床被子,咱们就抱着睡吧,我喜欢你身上味道,用你的体温替我暖暖吧。” 得了,她又开始不正经了,吃透他不敢对她做什么,变着法儿的撩拨他。 可他,意外地觉得自己很喜欢。 暖暖就暖暖呗,反正怕冷的又不只有她一个。 “明日还要回门,早些睡吧。” “嗯,晚安,相公。” “娘子,晚安,好眠!” *
第16章 16 后半夜,房内的炭火已经接近熄灭,但被窝里的温度依旧暖和,昨夜搂着李砚睡了一夜的林菀几乎整晚都没有换过姿势,仿佛真的把他当成暖炉一般。 第二日,李砚比林菀先醒来,他俩昨夜相拥而眠,被窝里的热气一点也没跑出去,因此彼此都睡得极好。 天已蒙蒙亮,隔壁后院的鸡鸭早已出了笼,“咯咯声”、“嘎嘎声”相互交织,鸡鸣声将将歇罢,隔了会儿又听到鸭子在木盆里啄食时,碰到盆底发出的“笃笃笃”声。 李砚就这么听着外面的动静,等了大半刻钟,才终于狠下心去唤林菀起床。 他上半身从被褥中稍稍抬起,微微侧身用手支着头,停在林菀脑袋上方,“娘子,醒醒,今日要回门了。” 被子里的人儿,突然被人打断了美梦,显得十分不悦,拧着秀眉,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唔......” 然而,过了片刻,李砚无奈地发现她又睡过去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眸中满是无奈。 若是换做平日,随便她想要睡到几时,他都由着她,可惜今日真的不行,要是等会她娘家人都来家里接他们了,她还在床上躺着,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菀菀。” 他突然换了称呼,将菀菀二字喊得情意绵绵,哪怕声音在他喊出口时就已烟消云散,可林菀觉得她的耳朵早在他开口的一刹那,就全部将其清晰地捕捉在耳膜中。 不然这两个字,怎么会一直在她耳朵里余音缭绕,不绝如缕。 林菀认命地睁开双眼,仰头看他,李砚离她很近,就这么支着头,一派闲适地任她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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