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公婆还霸占你家东西?” “可不是,我手里一分一厘都没有,银巧上个月发高烧,去看病都是给卫生所赊了账。” 江敏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季兰君口中的版本,和她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 蔡菊花是最先在供销社里说兰君离婚的。 在她口里,季兰君可是个不敬公婆、好吃懒做,还是个对自家人都狠毒的形象,她为了名声收养了烈士子女,却只顾着两个女儿过好日子,对养子不闻不问。在家里不孝顺公婆,对小叔子更是直接狠心送进了派出所。 至于她来供销社上班,还是因为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才找了这个借口跑出来。 江敏相信季兰君的为人,而且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要是她真的为了带着两个闺女过好日子,金巧银巧能瘦成那样? “没想到你婆家人居然是这样的,哪有婆家贪图媳妇儿嫁妆的啊!我猜啊,你离婚的事,他们肯定会添油加醋在外面乱说。” 季兰君笑道:“看来你也是对这种招数挺了解的。” *** 离婚后的这段时间,季兰君前前后后忙碌的事情太多,几乎没有什么空闲下来。 前几日是打扫屋子,置办生活用品,开始上班后,她带银巧去卫生院拆线。小家伙的伤口恢复得还可以,拆线以后还要持续养一段时间,季兰君愁的是,怕以后伤口在额头上留疤痕,要是能找到法子祛疤,那是再好不过了。 银巧这边拆了线,季兰君去把自己的户口迁了出来,不再和窦家的在一块。 户口都是大队集体管理,迁出来没有什么难度,顺便也给两个孩子改了名,现在窦金巧窦银巧的名字正式变成了季喜悦和季喜乐。 紧接着,季兰君就是去把季家宅子后面那片自留地给收拾了一番。 她在窦家时,这地是和赵淑她们换着偶尔来打理,里头种的都是一些瓜果蔬菜。窦家人多,这小块地种的东西当然不够一大家子吃,但现在只有她和喜悦喜乐,那就绰绰有余了。 季兰君买了些种子,抽了一天空把地里剩下的蔬菜全部收了,又和俩闺女翻土重新播种。 冬天快来了,她趁现在种点菜,入冬的时候还能收一回,到时候腌起来存放好,能吃好一段时间。 收拾好地里,母女三人裤腿上弄的都是泥巴,鞋里也装满了土。 季兰君比起两个孩子来说干净多了,喜悦和喜乐不知道怎么搞的,两只小手黑乎乎的,脸上也成了花猫。 喜悦拍了拍手上的泥,把装着茄子黄瓜的簸箕抱到怀里,指着喜乐就咯咯咯笑道:“娘,你看,你看,银巧成大花猫了。” 喜乐小嘴一嘟,“我改名了,现在不是银巧了!” “那你也是大花猫,大花猫!” 喜悦从小就要比喜乐跳脱些,闹着玩的时候都是喜乐闹不过姐姐。 看季喜悦跳得这么欢快,喜乐哼了两声,在原地跺跺脚,赶紧拉了一下亲娘的衣摆,“娘,你看喜悦。” 季兰君笑着道:“好了好了,你别光说喜乐,你看看自己的脸,也是花猫。快拿好东西,回去娘给你们洗澡,洗完咱们煮汤喝。” 地里剩下的蔬菜不算多,家里还有西红柿,正好弄点白菜、丝瓜给孩子煮三鲜汤。 母女三人拿着锄头和簸箕,从地里往家走。 路过门口时,又看到住对面的杨宝珍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不管外面有没有人路过,她就像一尊雕像似的,在那里一动不动,哪怕有人在外头骂她两句,她都不会理会半分。 季兰君想到,自己上辈子的时候对杨宝珍并没有多深的印象,还是一直到她死后,不免在心头感慨了一下也是个可怜人。 而现在换了一个角度去想,杨宝珍不但可怜,还成了这个时代的牺牲品。她和丈夫为寻儿子,劳苦了几十年,失望了大半生,不但没有得偿所愿,最后也只能草草收场。 许是恻隐心起,季兰君走到杨宝珍家门口,敲了一下院子外面的竹篱笆问:“阿婆,我带孩子去摘了一点蔬菜回来,三个人吃不完,您拿一些去吃吧?” 杨宝珍坐在椅子上没动,不过眼神却木然地转了过来。 季兰君冲她笑笑:“你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我就是以前住在您家对面的季家丫头。菜我就放在门口,您一会记得拿。” 说完,杨宝珍又把眼神收回,仿佛就没听到似的,继续在原地枯坐着。 季兰君拿了一个簸箕,挑了一颗白菜,两根茄子、丝瓜给杨宝珍。喜悦见杨宝珍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满地嘟起嘴道:“娘,她一点也没有礼貌,你还要给她吃的呀?” 她可记得娘说过,不能随随便便接别人给的东西,但如果收下了,一定要说谢谢。 鬼姥姥都是那么大的人,居然连谢谢都不会,太没有礼貌了! 孩子能知道这个道理,季兰君当然高兴,只是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她揉了一下喜悦的头发:“杨姥姥的儿子和你们姥爷一样,都是上战场的英雄,所以我们可以分一些给她哦。” 喜乐眼睛一亮,扬起小脑袋问:“是打鬼子的英雄吗?” “对,是打鬼子的英雄。” “那是不是和姥爷一样特别厉害?” “是呀。” 喜悦跟着说:“娘,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打鬼子的游戏啊。” …… 母女三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杨宝珍的眼珠转了转,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神才逐渐有了些复杂的情绪。 她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竹篱边,看着外面的簸箕。 过了好长好长时间,杨宝珍才轻轻拭了一下眼角。 *** 那日过后,季兰君母女三人倒不像之前那样看到杨宝珍在院子里坐着了,除此之外,她家院子门前偶尔还会多一些东西。 要么是晒干的辣椒,要么就是腌过的萝卜。 喜悦和喜乐两个小丫头觉得奇了怪了,以前的时候,她们每天早早起来打扫院子,可从来没有看到门口有新东西,搬了家后,居然还会有吃的放门口。 季兰君得知,都是让闺女见到东西就收着,至于是谁拿的,她也没说。 喜悦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只好去向她娘打听:“娘,咱家门口每天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呀?” 季兰君说:“当然是有人送给咱们的。” “那是谁送的呀?”喜悦摸了摸脑袋,她想不到谁会这么好心,要是有好吃的,她肯定就会自己吃了,才不会悄悄送人。 季兰君还没想到怎么给孩子说是谁送的东西,喜乐突然“哦”了一声,竖起手指道:“我知道是谁送的!” 喜悦问:“谁呀谁呀?” “是田螺姑娘!”她以前听大人们说过,有人给田螺姑娘许愿自己想要什么,田螺姑娘就会悄悄送东西过来。 田螺姑娘一定是想让她们和娘都能吃饱,才送东西过来。 这滑稽的回答让季兰君差点笑出了声,喜悦在一本正经地给妹妹科普:“田螺姑娘是假的,她才不会给我们送东西。” “那你说东西是谁送的呀。” “娘肯定知道,你问娘!” 季兰君止住笑意,对上两个女儿希冀的眼神,一时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犹豫片刻,才给了另外一个回答:“是田螺姥姥送的。” “田螺姥姥?”喜乐皱了皱眉,“可是只有田螺姑娘,没有田螺姥姥!” 季兰君解释:“田螺姑娘老了不就变成田螺姥姥了?” 霎时间,两个闺女都瞪圆了眼。喜悦不敢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田螺姑娘和田螺姥姥,喜乐则是沉浸在了田螺姑娘变老的悲伤中。 田螺姥姥怎么可以变老呢?她听到的故事里,田螺姑娘都是年轻又漂亮的呀! 季喜乐忧愁极了。 她一时有点不能接受田螺姥姥变老的事实。 季兰君看着两个女儿各异的表情,拍拍二人的肩膀,用安慰的语气说:“好啦好啦,这几天你们关注一下田螺姥姥给我们的东西,门口有的话,咱们就拿进来,等过两日,我们请田螺姥姥来家里吃饭好不好?” 季喜乐问:“我们真的可以请田螺姥姥来吃饭吗?” “当然了,你们乖乖的,过两日咱们就请客。” 如果季兰君猜得没错,家里这些东西都是对面的杨宝珍给的。她娘还没去世的时候,杨宝珍得知她们是抗美援朝战士烈属,向季母打听过一点事。 不过季母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女人,又没和丈夫上过战场,能提供的消息属实不多。 因为这层关系,在季母去之前,季家和杨宝珍这个邻居相处得也还行。 上辈子,不管村里人怎么对杨宝珍,季兰君也没听人说过,她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甚至大队里的一些风言风语,真实性都值得怀疑。 那天她们娘仨给杨宝珍的蔬菜杨宝珍收了,对方给一些回礼,再正常不过。然而把东西放在门口不露面,多半也是怕别人看到她们接触,对季兰君娘仨不太好。 季兰君倒不在意这么多,有人愿意带着真诚的心思来往,她并不会在意对方所谓的“成分”,囿于这个时代特征,太多人背负了不该有的指责和苦难,她做的这些,也只是不成为那一片雪花罢了。 这几日,不出她所料,家里还是会收到杨宝珍送过来的东西。 季兰君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养鸡的笼子,花两天时间,在供销社挑了两只小鸡仔回来养。 李有才先前给她找的那只土狗最近已经肩负起看家重任,见院子里多了几只陌生生物,凶巴巴地“汪”了两声,吓得几只鸡崽扑扇着没毛的翅膀乱飞。 季兰君生怕这几只雏鸡不清楚状况,靠近狗身边被一口给咬了,连忙叫喜悦和喜乐出来,牵着狗出去走两圈。 喜悦和喜乐最喜欢牵着狗在路上溜。 两人给狗狗起了个名字叫季小蛋,牵着狗出去就一路上小蛋小蛋的喊。 俩小家伙拉着狗链沿着小路往外溜,在不远的小山坡上,窦文志把手上的烟扔在地上踩灭,收回看着两个小孩的目光,往季家深深地看了一眼。 这房子他当时可是住得好好的,季兰君那女人闲着没事竟敢把他赶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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