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房湛震惊道,“你这是……这是受了谁的逼迫吗?” 辞官的话说出口,程灵却反而坦然了。 她一笑道:“没有谁逼迫,只是大势所趋。此外,晚辈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房先生,这部农书编成在即,到时,还是要劳烦您助力推广。” 说着,程灵对房湛一揖。 房湛的内心仍然沉浸在震惊中,但程灵请求他推广农书的话语又使他轻轻松了口气。 “愚之尽管放心!”房湛立即扶起程灵。 出了这样的变故,房湛也没有兴致再围着织机转了,他匆匆就向程灵告辞。 程灵刚才虽然没有将话完全说明白,但身处官场,房湛的脑子转得可不比任何人慢。 他甚至比许多人更加明白何谓大势,程灵的只言片语,已经使得房湛内心生出了许多猜测。他自然是要快些走出去,探查到更加明确的消息。 房湛走后,蔺正也不再多留。 但他在走之前还是多问了程灵一句:“愚之,你既辞官,可是有意科举?” 蔺正身为官学大儒,在这方面并非是比房湛更敏锐,只是科举从来也是他所致力推广的东西,因此他一开口,竟是比房湛还要更加直指要害。 程灵年纪轻轻,辞了官又如何?难道说她从此以后就要归隐? 乱世之中,归隐可不见得就是逍遥自在。 蔺正问话程灵,目光深亮,饱含期盼。 程灵道:“不瞒先生,科举正途,晚辈并非毫无念想。但世事难料,前程究竟如何,还需走一步再看一步。” 蔺正有些失望,他其实一直不太能理解程灵为什么对科举总有回避。 像是骆氏那等大族,骆家子弟也仍然会愿意去官学读书,愿意在科考场上一展长才—— 科举开展到如今,虽说还不能完全取代察举制,朝廷高官也大多仍然是察举上位。但新生代的官员,却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科举出身了。 哪怕是世家子弟,一般来说,也只有读书实在不成,考试能力一塌糊涂的那种,才会断绝科举,转而走恩荫路线,或者察举路线。 程灵如此聪明——反正在蔺正看来,程灵是非常聪明的。蔺正甚至发现,程灵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种能力,多少读书人艳羡神往。 程灵却似乎并没有要走科举路线的意思,这让蔺正非常难以理解。 蔺正甚至猜测,莫非程灵是另外有深意?而他……悟不出这种深意? 所以说,有的时候聪明人很容易看清楚事情真相,而有的时候,聪明人却又容易“反被聪明误”! 谁能想到呢? 程灵不愿意参加科举,根本原因竟在于她的真身原是女子! 以女儿身参加科举,和以女子之身当官,虽然同样是欺君,可是……当官不用验身,科举却是要搜身的啊! 若只是当众宽个衣,脱个外套什么的,程灵也能忍了,但要是查得严,叫脱光光……咳,这个大概也不大可能吧…… 毕竟现如今能读得起书的,要么是世家,要么是空有财富而缺乏权势的寒门,真正的穷人家子弟,也很难读得起书。 读书人矜贵,真要这么干,那也太过于有辱斯文了。 可就算不脱光,叫巡检的官差从头到脚摸一遍,那也不成啊。 程灵就算平,她也有个旺仔小馒头,万万不能被人如此摸……这可如何是好呢? 从穿越以来,程灵首次陷入了一种说不出的苦恼中。 苦恼也不能耽误正事,有感于府君提前给信,第二日休沐结束,程灵当即就向衙门递了辞表。 程灵不将辞官当回事,说拿起就拿起,说放下就放下,可程灵辞官一事还是在整个州府衙门掀起了一场风暴。 同僚无不震惊,其中出口挽留程灵的着实不少。 骆平也严肃问过程灵:“你当真决定好了?” 程灵洒脱道:“今日放下,未必不是另一条坦途。晚生多谢府君大人提醒!” 否则,要是等到朝廷敕令下来,直接就剥掉官职,那不是既丢面子又丢里子?还不如自己辞官呢! 当然,骆平只说了朝廷可能要黜掉五成代职,而实际上,说不定还不到五成。毕竟新科进士有限,哪能大批量都投到庸州来? 五成是夸张的说法,真正能到庸州来的新科进士,能有两三个都是极限了。 两三个而已,程灵在庸州政绩不浅,完全可以操作操作,不必非得主动请辞。 她这一请辞,实际上出乎骆平意料。骆平提前给她送信,可不是在暗示她快快请辞,而是另有深意。 可是程灵却偏偏这般洒脱,骆平惊愕了一瞬之后,看向程灵的目光又变了。 程灵告辞离开后,骆平的心腹幕僚走到他身边,说:“府君,此人竟如此桀骜,宁愿辞官也不愿求府君大人相助,只怕难以驯服,是否……” 他的手掌微微抬起来,当然,这不是说要斩杀程灵的意思。 要放在从前,杀个把不听话的人才……杀了也就杀了,可是如今不同往日。 这幕僚想起那位牢牢钉在庸州的煞神,心中却是暗生凛然。如今绝不能再似从前一般,轻动人命,肆无忌惮了。 但是杀人只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粗暴的一种方法,真要打压一个人,却往往还能有无数种方法。 骆平却摆手道:“不,程愚之敢于如此决断,拿得起放得下,老夫反倒是更欣赏他了!”
第247章 著书者程灵! 到四月初,朝廷派遣新科进士到庸州任官的明令出来了。 庸州城上下,又一次发生了震动。 程灵说辞官就辞官,辞官当时,不少同僚挽留,辞官数日后,不少同僚惋惜,等到辞官十来日,挽留惋惜之声俱都不见,倒是各种嘲讽声渐渐听入耳中。 这就是世态炎凉,程灵倒也不在意。 有人虚情假意,就有人真心以待。 程灵做人不算失败,辞官以后,有商人跃跃欲试,使阴招想夺取精巧阁背后诸多配方。 前来程氏工坊暗探的,自然少不了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对着精巧阁使阴招的,都不用程灵出手,她做主簿时的两位同僚就帮忙处理了。 而没有人知道的是,就在新科进士调令来庸州的前夜,房湛一封秘信,连带着一册名叫《农桑实纪》的农书,一起通过特殊渠道,呈上了魏皇的案头。 房湛来信,魏皇还是要看一看的。 看到一半,他轻“咦”一声,倒是与身边的内侍总管常虹说笑道:“房湛这厮,朕还以为他又要长篇大论地举报贪官污吏呢,没想到这次倒是和气了。” 魏皇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是,从放房湛离京以后,每每收到房湛的举报秘信,和各种弹劾地方官的证据,魏皇心里头升起的,就是一股子爱恨交加。 以至于到后来,魏皇看房湛的密信,都还常常要先做一番心理准备。 眼下的这一封信,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房湛居然没有在信的开篇就怼天怼地,一通大骂。 魏皇继续看信,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他又轻轻地“咦”了一声,而等到全篇信看完,他却反而沉默了。 房湛的信…… 魏皇将房湛的信放到一边,又连忙拿起随信而来的另三本书册。 为什么说是三本书册呢? 因为房湛随信一起呈递给魏皇的农书,原是一套三册。一部《农桑实纪》,实则分为上中下三大部分。 上部主讲作物,中部主讲气候,下部主讲工具。 魏皇粗略翻阅了作物部分,掠过了气候部分,一下子就将主讲工具的第3册 翻开。 这三册书都是图文并茂,第3册 的图纸画得尤其精细。 从普通农具的改进,比如说,改直犁为曲犁,改两脚耧车为三脚耧车,改滑车为翻车…… 到各种水利设施的建造,再到新式榨油机的详解,最后,则是那占据了大篇幅的轧棉机、绵纺机、以及最为重头戏的提花织机! 魏皇其实不懂工事,但他懂得一种新式纺织面料出现的意义。 尤其是,前面房湛信里提到过的,棉花的保暖作用,得到了魏皇的高度重视。 庆寿殿中,响起了皇帝期待的声音:“快,常虹,随信来的是不是还有一个包裹?快拿过来给朕看!” 包裹被取过来,打开。 常虹又亲自检查过一遍,确认包裹中的东西并无任何问题,这才上呈到魏皇面前。 当然,要到皇帝手里的东西,下头其实是早都检查过好几轮了,本来就不大可能有什么问题。常虹这样做,一来是谨慎使然,另一个,也无非就是要表现给皇帝看。 “这……就是棉花?”魏皇捏起了一团雪白轻柔的棉朵,触手揉捏,只觉和暖蓬松,手感奇妙。 他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才忍着不舍将这团棉花放到一边。 棉花的触感太奇妙了,咳,不可与外人道。 小小的包裹中棉花并不太多,放开以后,里头还有三样物件。 一个是由棉花织成的提花棉布,棉布的块幅并不算大,魏皇直接拿在手中。只觉得这棉布与丝绸大不相同,但触感竟也算得上是十分舒适。 魏皇问常虹:“老常,你看看,这棉布与麻布相比如何?” 皇帝这一辈子都只穿过丝绸制品,葛麻之物既入不得他的眼,也不可能被奉上到他身边来,以至于他看这棉布都觉十分稀奇。 常虹忙凑过来细看魏皇手中的棉布,魏皇将棉布递给他。常虹就上手摸了摸,随即眯起眼道:“陛下,棉布柔、滑。” 说着,他又拉着这块棉布扯了扯,说:“棉布比丝绸坚韧,比葛麻细腻。” 再将棉布举起来对光看了看,常虹又说:“这等颜色……” 这块棉布是宝蓝色的,颜色纯正浓郁,布面上的提花为江海云纹,云纹也是宝蓝色,但比起底布的颜色要略深些许。 如此对光一看,深蓝色的云纹浮动在宝蓝色的布面上,如同海波荡漾,华美非常,竟仿佛不输锦缎。 常虹轻轻吸气道:“陛下,葛麻皆染不出这等丰富色彩,这棉布,当真是有些奇妙。” 魏皇点点头,他一边听着常虹说话,眉眼舒展,一边又拿起了包裹里的另两件物品。 原来余下的两个东西,一个是一件棉坎肩,另一个则是一件厚度适中的棉袄。 半刻钟后,亲自试过棉坎肩,又穿上了棉袄的魏皇哈哈大笑起来。 春末的上京,到了夜间也还是有些寒凉。 棉袄上身之后,魏皇可当真是体会到了何谓“保暖”。 不,这又何止是保暖,这可真是太暖了,暖得不过片刻,大笑过后的魏皇身上就起了薄汗。 常虹连忙劝:“陛下,试一试也就罢了,如今都过了穿这等大衣裳的季节,还是快快换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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