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老人家的话还没说完,映微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太子雀跃的声音:“打到了!打到了!皇阿玛,您可真厉害!” 说着,他更是献宝似的将跌落在地的麻雀捧到太皇太后跟前:“老祖宗,您看,这是皇阿玛教我打到的麻雀,我要好生将它养起来!” 太皇太后笑到:“咱们保成可真厉害。” 映微瞧见太子却直觉他有些可怜,寻常人家玩了不玩的游戏,到了太子这儿却成了稀世珍宝。 很快就有人拿来一个精巧的鸟笼,太子亲手将麻雀装了进去,吩咐人好生养着,一定不要养死了,最后更是正色道:“皇阿玛,老祖宗,我已经耽误半日的功夫了,不能再玩,得回去温书。” 他们每年也就几天休息时间,生辰便是其中一天。 但他每日念书写字已成了习惯,如今便惦记着早些回去。 皇上颇为赞许点点头:“好,你回去吧。“ 说着,他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叮嘱道:“保成,如今你还小,功课上不必将自己逼的太紧。” “这里是别院,没事儿也可以出来走走玩玩,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太子还是第一次从皇上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小脸上满是笑意:“多谢皇阿玛!” 等着太子离开,映微瞧见太皇太后脸上浮现些许疲色,便也起身告辞。 谁知皇上也站了起来,“朕陪着你一块回去吧!” 映微略有些诧异,等着出了院子大门才道:“……皇上不是说近来公务繁忙吗?正事要紧,您不必将太皇太后将才的话放在心上的,嫔妾这几日没有睡好的确是因为不习惯的缘故!” 皇上却不由分说抓住她的手:“朕就是想陪你走走,与你说说话。” 映微愈发惊诧。 这些日子,皇上虽对她很好,但在明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太过青睐,如今她动了动手腕,竟没办法将手腕从皇上手心挣脱开来:“皇上……” “你怕什么?这里是别院,没那么多规矩的!”如今两人走在阴凉下,微风夹杂着湖风带来的凉意,吹的人很是舒坦,可皇上想着接下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却不免有些忐忑:“映微,朕要与你赔个不是,若朕做错了事儿,伤了你的心,你会原谅朕吗?” 映微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皇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她对上皇上那郑重的眼神,才发现皇上并非玩笑,解围道:“您是皇上,是天子,怎会有错?” “朕虽是天子,却也怕伤了你的心。”皇上将她的手握紧了些,便是汗渍渍的,也舍不得松开,像怕她跑了似的:“朕,朕……前几日索额图来见了你,与你说了些什么,朕都知道,先前你与索额图来往一事,朕也知道……” 吞了口口水,皇上竟有些紧张起来:“说实话,朕一开始对你并不在意,知道索额图的意思,却念及你是故去孝诚仁皇后的妹妹,不愿深究,后来渐渐与你相处,发现你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对谁都没有坏心……” 映微心里一惊,可旋即一想,这不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吗? 索额图身为赫舍里一族当家人,一叶障目,以为事情做的隐秘,但她却知道若皇上真是个寻常之辈,又怎会流传千古? 所以与索额图的来信中,从始至终她都是极为小心谨慎,一直存的都是稳住索额图的心思。 但,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若映微对皇上情根深种,如今定会动怒,但她对皇上并无什么情谊可言,但也不影响她有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当下,她便使出吃奶的劲儿将手掌挣脱出来,看向皇上道:“所以当日叔父来蔚秀园一事是皇上故意安排的?您就是想看看嫔妾是不是如您想象中一样?若嫔妾因姨娘的病情答应了叔父,皇上打算如何做?砍了嫔妾的脑袋,还是将嫔妾一辈子关在冷宫之中?” 说着,她更是后退几步:“嫔妾身在赫舍里一族,虽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行事却一向落落大方,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任何人。” “皇上乃一国之君,如今看来,行事却不如嫔妾。” 顾问行等人:…… 他们惊呆了。 这话说出来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映微虽到大清已十七年的时间,自觉与这个封建的社会已融为一体,但骨子里却并没有他们这种奴性,一生气,便什么都顾不上:“皇上口口声声说嫔妾心地良善,对谁都没有坏心,可既然如此,就该提前知会嫔妾一声,而不是设局叫嫔妾往里钻,将嫔妾当傻子似的……” 后宫妃嫔,还是头一个人敢在皇上跟前这般说话,就连从前得宠的宜嫔瞧见皇上脸色不对,也不敢继续跋扈下去。 皇上脸色沉沉,扬声道:“映微!” 映微将心头的不快压了压,耐着性子道:“嫔妾知错。” 她的火气方才都已经撒了出来,如今心里已好受多了。 皇上妄图再次拉起映微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躲开了:“你这是生气了?” 映微面上含笑,可若仔细看来,她面上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嫔妾不敢生气,将才嫔妾就已经说了,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会有错?从一开始就是嫔妾错了,嫔妾进宫那一日就该对皇上和盘托出的……” 皇上:…… 他知道映微是真的生气了。 他一开始也曾想过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映微,还是如从前似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可后来他仔细一想,他觉得这样对映微并不公平。 映微又往后退了几步,道:“若是皇上无事,嫔妾就不叨扰皇上散步,先行回去了。” 皇上就这样硬生生看着映微转身,继而是渐行渐远。 其实皇上并不会哄女人,他这个身份,也不需要哄任何人,稍微给个台阶,别人就下了,何曾有人像映微这样,敢冲他甩脸子的? 映微一路上是气鼓鼓的,可等着她回去蔚秀园时,这火气就消的差不多了。 也对,她也就将皇上当成上司而已,上司对下属不好,怀疑下属,生气是应该的,但却没有因为这等事儿气坏身子的道理。 春萍却被她吓得够呛,一整天都诚惶诚恐,外头有个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生怕是皇上派人过来治他们家主子的罪。 映微被她逗笑了:“……你别害怕,皇上若真的要怪罪,当时就发落了我,怎会等到现在?” 春萍却惴惴不安道:“话虽这样说不假,可主子,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皇上过,万一您从此和宜嫔一样从此失宠了该怎么办……” 说着,她更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抬手直打自己的嘴:“瞧奴才这乌鸦嘴,呸呸呸,您才不会失宠。” 映微却是一点都不担心。 她记得姨娘曾说过,自古以来,女子最下等的招数便是以色侍人,中等招数是若即若离,最高明的招数则是攻心……若皇上对她不在意,又怎么会与她赔不是? 皇上却不似她这般一点不在意。 最开始皇上见她拂袖离去后还有点不高兴,可等着回去泽华园后心里却越想越不是个滋味,甚至还觉得映微回去后会以泪洗面,当即便将顾问行叫了过来:“……你去打听打听她现在在做什么,可曾伤心。” 顾问行很快就听懂这个“她”指的是谁,连声应下。 正当他准备转身时,却又听到皇上道:“还是算了,不必去了,若是叫她知道了又会不高兴的。” 顾问行:…… 就算顾问行很无语,却也只能再次应是。 皇上坐在书桌前看着折子,可看来看去,看的都是同一本折子,显然没有看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皱着眉头道:“你说,你要是她,你可会生气?” 顾问行苦着脸道:“皇上,您这话可把奴才给问住了,奴才是个阉人,哪里会知道这些?” 他就算知道也不敢随便瞎说啊! 皇上扫了他一眼,不悦道:“你虽是阉人,可平素与宫女打交道也多,按理说也该知道些女人家的小心思。” 顾问行只能硬着头皮道:“奴才私以为,若赫舍里主子将自己放在妃嫔的位置上,那是不会生气的,可若是寻常百姓家,寻常丈夫这样哄骗妻子,别说妻子会生气,一怒之下回娘家都有可能。” 他又不傻,自然要选皇上喜欢听的说。 皇上“哦”了一声,若有所思起来——敢情映微这样在意他? 他越想,心里越不是个滋味。 入夜,皇上借着散步之名晃悠到距离泽华园附近的蔚秀园,瞧见这个时候蔚秀园还是灯火通明,更不是个滋味。 他分明记得映微一向睡得早,怎么会这个时候还没歇下?可见是真的伤心了! 映微是真的在伤心,却没有一丝一毫因为皇上,而是担心家中的云姨娘。 云姨娘向来体弱多病,如今又犯了头疼病,这病虽不会要人性命,可发作起来却能叫人生不如死…… 如此,映微是惴惴不安,一夜都没有睡好。 翌日一早,映微还没起身,还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炫耀,很快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再是春萍雀跃的声音:“主子,皇上赏了东西过来了!” 若说一点不意外,那是假的,映微揉了揉眼睛,懒懒道:“当真?” 春萍眉梢眼角都带着笑,高兴道:“千真万确,还是梁九功公公亲自带人过来的。” 映微这才起身,等着出去一看,只见梁九功带着好些个太监候在院子里,院子里摆着五六个箱子,一看这阵势,颇有几分吓人。 梁九功上前见礼,一一介绍,有半人高的珊瑚,晶莹剔透的珍珠链子……最叫人瞩目的则是一颗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 梁九功说话时是小心翼翼,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听顾问行说过的,这些东西都是昨日连夜从紫禁城送来的,可见皇上对这位赫舍里主子有多上心。 所以,他是一点都不敢怠慢:“……这夜明珠虽个头不算太大,却是高丽国进贡的,主子别看白天瞧着不算十分起眼,夜里却是熠熠生辉,格外好看,您将这夜明珠放在屋子里,夜里起来不用点灯都能瞧见各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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