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儿的人?”那个声音又问。 宁不言怕他不依不饶,赶紧自报家门:“我是春天前儿刚来内坊局的,前阵子患病,这才回来轮值。兄台呢?” “既然是新来的,便莫要乱走了,快回舍馆去。”那个声音说完,却没有走,仿佛非要亲眼看到他回舍馆睡觉一样。 宁不言硬着头皮走近几步,低着头不敢让那人看清:“我、我才来当值,记不得自己是几号舍馆了。与我同寝的人是尹郎君,不知您可知晓?” “哦?内坊局只有我一人姓尹,我怎不知今日来了位新同事?”尹徴提起灯笼,淡笑着发问。 宁不言抬头,视线越过灯笼,正看见一张与镇武王画像有八分相似的脸,对着他笑得恐怖。 不会吧?就这么寸? 宁不言的脑子几乎要打结了,憨笑了一下,扭头就跑。 他施展轻功,想要借着宫殿屋顶的崎岖把人甩掉。 尽管他才三十多岁,若论武艺,还有极大进步空间,但镇武王比他小了一轮,经验总不及他丰富的吧?至少宁不言是这样认为的。 两个人的动作都很轻,并没有惊动侍卫,连续越过两座宫院,距离仍然没有拉开。 宁不言心中隐隐感到不妙,额头已经冒出汗珠,浑身都紧绷着,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生怕一个失误,原地送了命。 然而就在下一瞬,密密麻麻的石头丢了过来,宁不言吃痛,虽然并没有减速,但已经被影响到了动作的流畅度。 “咚——” 尹徴抓准时机,一个飞扑,就把宁不言整个人按在了屋顶。 俩人立刻扭打了起来,这一次惊扰到了附近的侍卫,宫殿四周霎时围了一圈人。 尹徴不等侍卫动手,速战速决,凭借天生怪力,将宁不言的双臂拉脱臼,而后反剪在他身后。 “还跑吗?”尹徴一手钳制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勾起他的衣领。 别人喜欢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宁不言向来喜欢背靠一片森林,这棵树倒了那就换下一棵。 狗屁主子那儿他能混下去,冯正幡跟前也说得上话,现在让他再反水一次,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不跑了不跑了!”宁不言满脸堆笑,“接、接上,胳膊疼。” 尹徴弯着眼睛笑了笑,而后冷了脸,并没有理会他的要求。 “都回去吧,今晚的事情不要提,”尹徴对下面的侍卫们说,“我会带他去见陛下的。” 侍卫们散去,尹徴拎着宁不言跳到地上,一言不发地推搡着他往前走。 回到内坊局旁边,尹徴抓紧了宁不言的领子,而后跑了两步,整个人腾空一跃,就跳到了宫墙之上,再一屈膝弹跳,就跳到了太极宫里。 全程被拎着的宁不言大为震撼——邪祖宗的,他怎么直接翻过来的啊? 尹徴不管他在想什么,直接把人押进了私牢,三下五除二地绑到了刑架上。 “就是你昨天想杀姜翘的?”尹徴坐了下来,面无表情,用锃亮的眼睛盯着他。 宁不言当即甩锅:“是我主子派我来的。” 尹徴微微眯眼:“但你似乎不是很想认这个主子了。” “是是是,我本来也不是他什么人。”宁不言嬉皮笑脸道。 尹徴垂目:“你是为了你的腿脚?” “镇武王英明!若不是为了给自个儿一条活路,我哪愿意受这个气?您就说吧,他一个廉昇官员的儿子,逞什么威风?还让我给他扇扇子……我呸!”宁不言越说越愤慨,说得跟真的似的。 尹徴却觉得他油嘴滑舌,看似随口透露了主子的身份,但只字不提京中的叛徒。 之前那些受到蛊虫控制的内鬼,不知道京中叛徒,这是合理的,但面前这个人不知道,那就不是很有说服力了。 “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吧,还有你主子的信息,你们的目的,还有……何日发兵,”尹徴不急不缓地说,“你若是老实,我不动你。” 宁不言嘴皮子利索,赶紧交代:“我叫宁不言,渔乡孟族人,之前伤了脚才跟了现在的主子。主子叫什么,我并不知晓,但他是洪家的小辈,负责在京城了解动向,配合叛乱的进行。我与主子并不算交心,因此发兵时间难以知晓。” 尹徴点点头,没有质疑他说的话,而是淡淡地说:“你这跛脚不算严重,宫中的人来治,不过是时间问题。” 宁不言眼睛一亮,立刻改口:“你要知道洪贼的什么事情?尽管问,我知无不言!就是……就是这个脚伤,真的能治好?事情结束后,我能回渔乡吗?” “前提是你真的知无不言。”尹徴意味深长地笑笑,拿来纸笔,开始提问。 他不会信任这个能轻易倒戈的人,但总要先给人家一个甜枣嘛,先撬开一个口子,剩下的会好办许多。 私牢潮湿昏暗,尹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宁不言还被关着,他招供的内容也放在私牢,剩下的事情就交给皇帝了。 稍稍伸了个懒腰,松一松筋骨,尹徴又翻墙回了东宫,趁着天才破晓,赶往典膳内局。 今儿是姜翘当值,她正坐在胡床上筛稻壳。 炉灶上的粥正“咕嘟咕嘟”地响着,与筛稻壳的声音形成间隔,好像是乐曲的鼓声。 尹徴这次没翻墙,而是从正门走进来,叉手道:“姜娘子早!” 姜翘抬头,道:“尹郎君早!” 顿了顿,她又问:“尹郎君看起来很疲惫,怎么了?” “无妨,”尹徴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今日没看到日出,蛮遗憾的。” 姜翘筛完稻壳,把米装回袋子里,又洗了手,才去看灶上煲的粥,“早晨多云,今天看不着日出。” 尹徴却说:“今日看不见,明日也能看见。” 姜翘一怔,觉得他所说的“明日”,似乎有所指代。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和尹徴的对话有可能被监视到。 但是她又莫名感到周遭轻快,仿佛黏糊糊的、尖锐的视线,已经消失了。 走了吗?这么快就撤了? 她跟皇帝说不上话,又不知晓皇帝的计划,因此无法得知昨天发生了什么。 倒是谢灵誉还没跟皇帝见面,皇帝就为她做出了合适的安排,可见皇帝掌握信息并不比她这个当事人慢多少。 尹徴看到她有片刻的失神,并没有急着把宁不言的事情告诉她。 差点在西市惨遭毒手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是个心理阴影,他怕现在说了,会让她加重对这件事的印象。 锅里飘出浓郁的米香,白米已经完全煮到开花,此时的粘稠程度刚刚好。 姜翘揭开锅盖,一边盛粥一边道:“尹郎君要尝尝吗?” “多谢姜娘子!”尹徴重重点头,然后立刻打了井水,到一边去洗漱。 这样的粥,吃的就是米香,最不该用多余的辅料来影响它的味道了。 南边的水稻下来了,宫里现在吃的都是新米,远比陈米更香。 田假以前,姜翘腌制的糖蒜和芥菜疙瘩也好了,最近吃的不多,现在吃白粥,用咸菜来配是刚刚好的。 芥菜疙瘩被姜翘切成薄片,颜色虽然不大好看,闻着也觉得齁咸,但用来就白粥,咸淡一下子就合适了。 尹徴洗漱完,率先用一片咸菜在粥碗里搅和了一下,而后用咸菜片带起一大口米粥。 仔细品尝,水分充足的咸菜与白粥相得益彰,咸味可以充分融入粥里,但是完全不会破坏米香。 大米的米脂很润,这粥喝着是香甜香甜的,倒是比米饭的口感还要好些呢! 再尝糖蒜,稍稍一挤,蒜瓣就脱离了重重叠叠的蒜皮,表面那一层似乎已经有些半透明了,琥珀色的蒜瓣一抿就碎,开胃的酸甜让人食指大动,空嘴吃也不觉得口味太重呢! 尹徴很快就吃完了一碗粥,把姜翘的手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姜翘把锅盖盖好,道:“尹郎君能说会道,不知是夸谁练出来的?” 尹徴挠挠头:“我从小跟着我阿姐习武,她要听我夸她,才肯教我,于是我三岁便会用不重样的话来夸人了。” 姜翘点头。 得到新信息,尹徴有姐姐,姐姐善武。 不过她对世家子弟的了解有限,这点儿信息无法让她猜出尹徴的具体身份。 过会儿,其他庖厨也陆续来做朝食了。 姜翘与尹徴随便说了几句话,他就离开了。 傅典食看着尹徴的背影,“啧”了一声:“他怎么不翻墙了呢?” “不翻墙还不好啊?有时候墙上面突然冒出个脑袋,真怪吓人的。”姜翘笑说。 傅典食问道:“你会被吓到啊?” “啊,是啊。”姜翘道。 傅典食瘪着嘴巴,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白。 这不就是为了你才没翻墙吗?什么木头娘子!——单身三十多年的傅典食在别人的感情上头头是道。 孩子们过来吃了朝食后,第一节 课就是劳动课。 打扫卫生之类的劳动,他们已经学过了,像做饭这样难的,可以说得上是将来考试最大的坎儿了。 姜翘并不为难大家,从最简单的开始。 “今天我们不需要动手炒菜,只需要学会打鸡蛋和切葱花,大家跟着我一步一步来。” 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颗洗干净的鸡蛋,姜翘示范道:“鸡蛋是个椭圆形,我们把较长的侧面对着桌边敲一敲,力度可以由轻及重,一点一点尝试。” 劲儿大的孩子,这一敲就直接碎了一颗蛋,流了满手蛋黄,但谨慎的孩子连个坑也没磕出来,正一点一点地增加力度。 姜翘从左至右,依次握着孩子的手,带着大家感受了一番适中的力度,而后道:“接下来,拇指放在磕出来的坑上,向两边用力掰。注意,拇指不需要往坑的方向戳,同时不必扭转手腕,不必让拇指处于正上方。” 邱岁卿很快就掰开了第一颗鸡蛋,准确地落入了碗中。 旁边的言风裳一激动,手里的鸡蛋虽然掰开了,但也掉了不少碎蛋壳,正狼狈地往外捞。 生鸡蛋滑溜溜,徒手很难准确抓住碎蛋壳。 姜翘看其他人也有掉蛋壳,便示范道:“如果碎蛋壳掉在了鸡蛋里,我们可以用干净的蛋壳去捞起来,这样会容易很多。” 言风裳照做,果然一下子就把她怎么也捉不住的碎蛋壳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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