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谨遵医嘱,一直好好喝药,应当不会有大碍,”宁不言说到这儿,难得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我……我想家里人了。” 渔乡靠海吃海,受到干旱影响相对较小,但他仍然无法放心故人。 澹台晏河拿他没办法,挥挥手道:“那就去吧。” 宁不言的眼睛亮起来,笑容也倏忽增大。 “之后找个身体好的大夫跟着他,”澹台晏河对尚咸伏说罢,又扭头看向宁不言,“别忘了你的承诺,三年后回来。” “谨遵陛下之命!”宁不言行礼道。 在一开始,澹台晏河给过他两个选择:第一种,是宫中的大夫像冯正幡一样用少量的药吊着他,让他为皇帝所用,不可归家;第二种选择则是吃药痊愈,回家探亲后,还要返回京城。 宁不言对于不真诚待他的人,一定是不真诚的,但谁要是对他好,他便会记在心上。看似左右摇摆,实则早在心中衡量好了所有代价,追求关系的对等。 澹台晏河就是看重他这一点,才希望他这样的江湖人士可以被宫中掌控。 发生在更隐秘的市井或江湖中的事情,宁不言会比宫中的人更敏锐。 此去路途遥远,宁不言在宫中睡了最后一觉,而后便走了。 临行前,他去了一趟典膳内局,把一封信夹在了月亮门旁边的草丛上。 天高云淡,宁不言呼吸着让他格外畅快的空气,与尚药局的一位大夫见面,再一同去往渡口,打算先顺着千曲河支流一路向西入海,再走海路南下回家。 渔乡不大,位于大陆南部,对岸有一座与渔乡大小相当的岛,中间这一块海域便少有海难,是极佳的港口和渔场。 宁不言吃着各种各样的海味长大,如今离开故乡多年,也是时候回去尝尝亲人亲手做的鱼汤了。 日头高悬,晌食当值的姜翘才来典膳内局,就看到了那封属于她的信。 展开信纸,鸡爪子扒出来的烂字就展现在眼前: 姜娘子,我是宁不言。一时许多话想说,转眼又忘了,但无非就是曾经对不住你,合该当面说才对。他日再见,我再亲口说罢,祝你平安。 就这么简短一段话,写了一整页纸。 中间有许多划掉的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是宁不言试图想写些别的什么。 怎么说呢,如果不是姜翘的确有耐心,真的很难认出这破字写的是啥。 算了,他一江湖人士,平时不怎么写字,现在能写出来就不错了。 不过看宁不言这个意思,他这是回家了?以后还会回来? 姜翘也搞不懂他跟皇帝是不是有什么约定,但是无所谓,这封信就当做一个小插曲,真正让她实在忘不掉的,还是从为了躲着他而前提心吊胆地闷在宫中的时光。 “雪花先去烧水,一会儿杀鸡。”姜翘笑了笑,把信收起来,而后扬声道。 趁着时间还早,姜翘泡了一把糯米,又磨了好多种香料。 等宋如羡和陈雪花收拾干净一只鸡以后,将香料涂抹在鸡的全身。 掏空内脏的鸡肚子里,又被填满了香菇和糯米。 香料把鸡腌制入味后,这只鸡要先被蒸熟,然后再送入土烤炉里烤到鸡皮上色。 整个过程里,典膳内局的院子中始终萦绕着一股浓香。 经过高温炙烤,鸡皮微微上色,姜翘又调了蜜水,刷在鸡皮上,再烤片刻。 等这鸡终于出炉,表面已经是诱人的金灿灿的模样。 用刀斩块,鸡皮酥脆,鸡肉流出汁水,当中的糯米微微拉丝,整朵的香菇带上一层油光,竟比画出来的食物还好看。 “快!快尝尝!”陈雪花招呼着其他庖厨,一起分食用来试菜的那几块肉。 视觉与味觉达成了高度的一致,这黄金鸡看起来有多漂亮,吃着就有多香。 其实这样的做法也不见得有多稀奇,主要是姜翘的手艺在这儿呢,再平凡的食材和烹饪方式都会变得独特起来。 甭说现在又是蒸又是烤的了,就算只给姜翘一个铁片子当锅,她也能炒个十来道菜呢。 一群人尝个鲜,又哭又笑地散开了——这黄金鸡什么都好,唯一问题就是不能放肆地吃个够啊! 姜翘自己也只尝了一口,就把鸡肉码放到盘子里了。 东宫学堂即将午休,她又炒了两道菜,便等到了孩子们到来。 “哇!这是什么?”打头的梁劲松一眼就看到了那盘鸡肉。 “我叫它黄金鸡,”姜翘一边摘围裙一边说,“鸡的肚子里有香菇和糯米,蒸熟之后再烤,外皮是微甜的,整体是鲜味。” 孩子们的嘴闲不下来,一边议论着,一边排队洗手,入座后第一时间品尝这黄金鸡。 贪吃的小朋友不会拒绝这道菜,它的美味是客观的,不容置疑的,即便崔雪娥不大爱吃肉,也对那香喷喷的糯米和香菇恋恋不舍。 新菜总比常见的菜更受欢迎,不过也不绝对。 就比如姜翘已经做了不知多少回的红油羊肉丁,一直是孩子们的心头好。 正吃得小嘴油亮亮,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典膳内局外面徐徐走来。 “咦?尹郎君?”眼尖的谢温德疑惑地唤了一声。 尹徴午休,刚好有时间,于是就过来找姜翘,顺便探望小朋友们。 几个小孩一齐看向他,忽而发现他的穿着与从前大不相同。 “一直未曾与你们说,我其实是镇武王。”尹徴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姜翘。 姜翘扒完最后一口饭,道:“怎么样,意外吧?” 孩子们先是疑惑地互相对视,而后爆发出了剧烈的哄闹声。 “天啊!是那个抓住达奚戎完的镇武王殿下吗?”言风裳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尹徴的神情就像是看珍稀动物。 邱岁卿拉了拉崔雪娥的衣袖,一同露出仰慕的神情。天知道她们俩看了旬报后,有多么敬佩镇武王! 梁劲松则是挥了挥拳头:“好厉害!怪不得尹郎君可以来无影去无踪!” …… 听完孩子们混杂在一起的话以后,尹徴笑眯眯地说:“往后我便不怎么来东宫了,今日就是想告诉大家这件事,以免往后在外面相见,会吓到你们。” 澹台勉闻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口饭,心想:可是待你忙起来,哪里见得着呢? “你们继续吃吧,我与镇武王殿下有话要说。”姜翘放下碗筷,忙不迭地与尹徴一起溜走。 穿过月亮门,俩人站在临时舍馆的屋檐下。 尹徴低声道:“你吃饱了吗?” 姜翘道:“吃饱了,你呢?” “还没吃。” “那你想吃什么?要是来得及,我给你整点儿什么?” 尹徴抿了抿唇,道:“不劳烦你了,下午你不是还要画图?” 他当然也想吃姜翘做的饭菜啦,尤其是那日姜翘送到礼贤王府的香芋毛巾卷,他与家人分食,还有点没吃够呢! 姜翘轻轻地笑了一声,道:“那你跑这来,不为了吃点什么,就为了告诉孩子们你是谁?” 尹徴不愿意让她单独再辛苦一遭,因此不说话,在一边装傻。 “尹郎君,当真是品德高尚啊。”姜翘调侃一句,而后用指尖勾住尹徴的手,有几分暧昧地摩挲着。
第99章 【099】 尹徴接不上话, 不动声色地回握,姜翘下意识想要将手抽走,未果, 遂放弃。 “姜娘子近几日还有什么别的事没有?待我忙完这一段时间,想与你泛舟西敏湖。”尹徴侧头去看她。 姜翘仔细想了想,道:“除却当值,便是去看冯正幡问斩,其他时间都没有安排。” 尹徴用拇指抚过姜翘的手, 又道:“入秋了, 你的手好像有许多裂口。我这儿有一种药膏,可以止痛消肿, 你试试看有没有用。” 姜翘那儿其实有澹台勉闻给的药膏, 够她用好些年,但她没拒绝,扬脸道:“好啊,谢谢你。” “姜典食!这边的鸡蛋是煮熟的吗?”忽而有人扬声问道。 姜翘高声回道:“是熟的,怎么了?” 尹徴依依不舍地松手, 跟在姜翘身后, 回到另一边的院子里。 宋如羡道:“不是什么大事,是谢小郎君想吃。” 谢温德一边剥鸡蛋, 一边对着姜翘笑了一下。 倒是旁边的言风棠发觉,姜娘子的手,似乎有点红。 难道姜娘子与镇武王殿下吵架了?未曾听见争吵啊?那这是怎么回事? 言风裳拉了拉妹妹, 示意她赶紧吃饭, 不要乱看。 姜翘看见她俩的动作, 不禁抿了抿唇,心想:言风裳看出来啦?现在的小孩懂这么多的吗? 孩子们吃完晌食, 尹徴的午休时间也不多了。 姜翘最后还是给他炒了一道快手菜,没让他再回大理寺吃,因为她听说大理寺食堂的菜肴不太好吃。 另一边,孩子们如常上课。 澹台勉闻趁着休息时间摸鱼,在纸上写写画画,为《檐上神侠》做准备。 他现在思路很乱,大纲改了又改,因此第一话画了好几个版本,全都废弃了。 因他不喜欢吵闹,所以如果他不想出去玩,其他同窗不会硬拉着他出去,在殿内画东西还是比较安全的。 眼看到了下一堂课的时间,他快速收起画了漫画的本子,而后看向门外。 同窗们如同小蝴蝶一样扑进殿内,急得跟什么似的。 倒是站在窗外的刘福顺,好像在做什么。 澹台勉闻遮住近视的那只眼睛,而后慢慢辨认了一下,发现刘福顺似乎在整理纸张,打算记下一节课的笔记。 其实他早就知道刘福顺在窗外听课了,但是一直没有表态。 风乍起,刘福顺的纸张呼啦啦一阵响,险些飞散出去。 澹台勉闻撑着头,看了看讲台上的谢灵誉,而后打手语道:“谢老师,能让刘福顺进来吗?” 谢灵誉满意地点点头:“太子殿下仁爱,我自然不会阻拦。” 窗外的刘福顺一惊,手忙脚乱地压住自己的纸张,在门口叩首谢恩:“太子殿下允许奴在此听讲,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奴怎敢与主子做同窗?” 澹台勉闻一脸平静地打手语:“做我的给使,怎能不读书?叫你进来便进来。” 刘福顺先是惶恐,而后又看向应久瞻,等师父给他提点。 应久瞻浅浅点了一下头,他才连连谢恩,捧着自己的纸笔,进入殿内。 白敬禾和冯巍然的位置都空了出来,因刘福顺个子矮一些,便坐到稍微靠前些的冯巍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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