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姜翘拿了两个大碗来,先开始剁鸡肉蓉。 想要汆丸子足够细腻,这肉便不能是纯粹的剁出来的馅子,而是要在剁碎后再翻转菜刀,用较为宽阔的刀背一点一点砸,这样才能使丸子弹软到吃不出肉的颗粒感。 尹徴瞧着难度不大,犹豫再三,问道:“姜娘子可否需要帮忙?” “不用了,”姜翘停下菜刀,把这一份鸡肉蓉放到大碗里,“倒是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尹郎君。” 尹徴看她神色严肃,于是站起身来,“姜娘子请讲。” 姜翘起初还想再思虑一下用词,别问得太直接,但是最后还是直白问道:“尹郎君可否记得,当初我落水时,尹郎君捡到的青色荷包?” “记得啊。”尹徴丝毫没有迟疑地回答道。 姜翘点点头,又拿了收拾好的鱼来,先切片,再切条,“那不知尹郎君是否看过里面的内容?” “这……姜娘子是怎么了吗?”尹徴疑惑地挠挠头,“我记得我似乎说过,看见里面的物品有油纸包着,便没有打开了。” “那这荷包可曾被其他人动过?或者用重物压过?”姜翘又问。 尹徴这便支支吾吾了起来,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姜翘撂下菜刀,定定地等着他回答。 “对不起姜娘子,我曾把这荷包放于枕头下,我……”尹徴说不出谎来,又无法解释自己为何要把人家女郎的私人物品放在枕头下,当即紧张了起来。 他怕姜翘因为他未能完全交代而厌恶他,双手不知不觉地抓在了一起,不安地相互抠着。 姜翘并没有挪开眼神,似乎是在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 这个时代的枕头要么是稻壳做的,要么就是圆木做的,被枕头压深了痕迹,这倒也合理。 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姜翘长揖道:“对不住尹郎君了,我不当怀疑你动过我的东西。那里面是家父的亲笔书信,我太多疑了些……” 尹徴见她没生气,双手虚握着她的手腕,扶她起来,“姜娘子孝顺,这是应当的,不必道歉。” 姜翘重新回去切肉,余光瞟了他一眼,虽然这事儿是她的误会,但人设她得演到底,越真越好。 “我很想念我阿耶阿娘,”姜翘神色恹恹,“那年家中发生变故,他们护住了我,独留我一人在这世上,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了。遗憾我要为生计奔波,不好陪着阿耶阿娘回到故土,也不知道阿耶阿娘在天上会不会怪我。” 她怕澹台晏河已经跟尹徴提过自己的事情了,于是虽然感情上虚假遮掩,事件上却没说假话。 尹徴手足无措地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姜娘子莫要多想,你能够生活得好好的,你阿耶阿娘又怎会怪你呢?” 姜翘笑了笑,轻声说:“是啊。” 无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原主的父母,都会期盼自己的孩子过得很好吧。 尹徴坐回胡床上,给姜翘说了一个故事: “其实能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好啦。我曾经有一个朋友,虽然活着,却比死了还难熬。 “他一生坎坷,先是在襁褓里失去双亲,后来又得罪了人招来祸端,他想复仇,却因为如果他复仇会影响到更多人的利益,只能先躲起来,不再联系亲朋好友。 “时间久了,他已经渐渐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更不知道将来复仇成功要如何向亲朋好友解释。 “复仇以及期盼与故人团聚,成了他的执念,可是何日可以重新现身,他也不知晓,只能这样慢慢地盼望着。” 姜翘耐心听他说完,不禁心想,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如果尹徴说的就是他自己的话,那她查明他真实身份的可能性就高了许多。 不过她好奇归好奇,对尹徴的隐私并没有窥探欲,也并不急着搞清楚他是谁。 尹徴看她意味深长的表情,连忙欲盖弥彰地补充道:“我也很多年没见这个朋友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姜翘装作信以为真,点了点头,“那你的朋友和他的亲朋好友都很难捱吧,希望他一切顺利。” 尹徴瞧着她似乎没有继续沉溺于自己双亲亡故的事情里了,忙道:“我也这样想。” 话说开了之后,姜翘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只是后来回到舍馆时,她蓦地想起,尹徴说他喜欢《庆全庵桃花》,又不愿意花瓣随水外流,再综合他不能出东宫这件事,她完全可以确认,他那个朋友就是他自己。 所以葬花并非效仿林黛玉,而是在花瓣上寄托了自己的思念,怕这份思念随着流水外泄吗? 姜翘想通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管他到底因为什么躲在东宫呢,他没骗她就行,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又下了几场雨,而后放晴,万里无云,太阳高悬。 姜翘找了个好日子,准备开始腌糖蒜和咸菜。 腌糖蒜用紫皮大蒜味道最佳,同时,大个儿的蒜腌出来,缩水不会缩到太小,腌好之后,扒开蒜皮就可以把一颗一颗蒜瓣从蒜头里直接挤出来,又软又滑。 想要糖蒜更上色,外加有一些独特风味,便可以将白糖替换为红糖,这样出来的糖蒜是微微有一点琥珀色的,看着更加有食欲。 至于咸菜,那就好办了,它与酸菜一样,要保证容器足够干净,以免腌出来的咸菜有酸臭味,按照姜翘的做法,是可以让咸菜不长又黄又绿的杂菌的,这样的食物吃着才放心。 她忙活了半下午,即便有宋如羡和陈雪花帮忙,她仍然累得够呛,腰酸背痛。 等晚上孩子们来用暮食时,第一时间看到了院子里还没送去冷库的几个坛子。 邱岁卿问道:“姜娘子又腌酸菜了吗?” 之前姜翘在她家腌的酸菜,根本不够吃,还没出正月,就全都吃光了,用来炖肉和粉条特别软烂。 可惜她后来自己再做的,就完全不是那个味儿,尽管没出花,可酸度和爽脆程度都不是最完美的状态。 她走上前几步,没看清坛子里的东西,便立在姜翘身边,等姜翘回答。 “不是酸菜,”姜翘擦了擦手,“我腌了糖蒜和咸菜,咸菜用的是芥菜疙瘩,等你们田假结束后,差不多就可以吃了。” 芥菜属于十字花科芸薹属,这个属下的许多植物都有毒,并且形态各异,不同地区的人常吃的芥菜也不一样。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芥菜在大自然里生长时,有不少人用它果腹,却出现了或轻或重的中毒症状。人们用生命作为代价,才摸索出这类东西要怎么吃。 姜翘选的芥菜的根比较膨大壮硕,一般能长到成年男性的两个拳头加起来那么大,被称为“根用芥”。 这种芥菜在刚采来时是有芥末辣味儿的,但是腌好之后便不辣了,孩子们也吃得了。 之前姜翘为孩子们上课,有介绍过各式各样的芥菜,因此他们一听是芥菜咸菜,纷纷好奇起味道来。 一边的帮厨把菜摆好,喊孩子们去吃饭,姜翘则是把这几个坛子放入冷库最外围,给咸菜一个适宜的温度。 再回来时,孩子们已经吃差不多了。 大致是从小就独立吃饭的孩子更容易用好筷子罢,孩子们现如今已经不大容易把食物掉在桌子上了,吃饭的速度也变快了,已经不怎么需要人操心了。 这一餐依然有汆丸子。 前几天那顿汆丸子太美味,尽管它味道很淡,却更突出了肉和菜的鲜,因此即便是偏重口的几个孩子也对此念念不忘。 梁劲松狼吞虎咽,最先吃饱,他一擦嘴,就来跟姜翘说:“姜娘子,请问你在典膳局,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呀?”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谁听见似的。 姜翘算了算,说:“通常情况下,能拿到四千文到五千文吧,但偶尔另有加班费与赏金,实际上会比这多一些。” 常规的典食一个月也就能拿到一千文,由于包吃包住,外加每一季度都会发放新常服,所以算是比较稳定的好工作。 姜翘这是得到陈幼端的格外偏爱,一次次加薪,才变成这样。 梁劲松听完之后,思忖了一瞬,又小声道:“若是梁家可以开出更高的价钱,姜娘子愿意到梁宅工作吗?” 他本来也不是为了独占姜翘,但如果他提出让姜翘在休沐时去梁宅赚外快,比直接挖人更不妥当。 姜翘沉默了一下。 她发现梁劲松为了吃,真的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都能想出来。 上次被父兄收拾,他还没长记性吗? 明目张胆挖小太子的墙角,他应该是第一个吧? 更何况在典膳局当值,那就近似于铁饭碗啊,他开再多钱,也无法与典膳局相较吧! “梁小郎君莫要再说这话了,难道你愿意为了一己私欲,让其他同窗都再也吃不到我做的菜肴吗?”姜翘问道。 梁劲松眨了眨眼,羞愧地低头,半晌,他才说:“对不起,姜娘子,是我太贪了。” 姜翘看他认错速度这么快,估计也是回想起了上次的事儿,不禁调侃道:“还好你及时反悔,不然又得好几天坐不住了。” 梁劲松心虚地回首,看到其他同窗并没有注意到他说什么,瘪了瘪嘴,羞得脸红到了脖根。 又过会儿,其他孩子们也陆续吃完,拉着姜翘说话,并且跟她说了关于期末考试的事情。 这次的期末考试与之前不同,现如今孩子们已经在东宫学堂上了一年的课了,这正好是谢灵誉课程安排里一个比较重要的阶段,所以考试会格外隆重。 科目多,题量大,囊括一整年学到的所有知识,光是考完就需要两日。 月底最后一天,会发放试卷,根据考试情况决定要不要留一些学得不扎实的孩子补课。 姜翘听完,大受震撼。 尽管早知道古人早慧,但是他们这个学习压力真的很让姜翘害怕。 她算是聪明型的学生,一直以来都是年级前几,直到高中进了重点班,才渐渐被甩在重点班中层,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六七岁时可以学会这么多东西。 “既然是考试,那定然要再吃一次祝福早餐了,”姜翘笑着说,“正好近日大家减重颇见成效,接下来便可以渐渐增加重口味菜品的数量了。” “好诶!”孩子们撒欢儿地跳起来,还相互击掌,就连素来不大参与这种幼稚的庆祝行为的澹台勉闻,也跟身旁的言仲溪击了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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